李筠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老公被綁架了。
女人一瞬間變得心急如焚,剛打算嚷嚷「奧蘭多你小子別又亂來你以為拿我老公威脅我我就會讓你和秦珊在一塊了嗎我死也不會把閨女交給你的」,結果下一秒,她就聽見了電話那頭嘈雜的人聲,好像是什麼會議散場了似的,而秦瑞言的嗓門就夾在這些不算吵鬧的背景音裡,她聽見自己的老公爽朗笑著:
「哈哈哈哈,法若真的,太棒了!看看這靈動的墨色,細膩的筆觸!果然是大家手筆啊!」秦瑞言似乎是湊近了奧蘭多,這也讓這頭的李筠聽他聲音聽更清晰了些,他拍拍奧蘭多肩膀,還打起官腔來了:「奧蘭多小同志,真的很感謝你!我做夢都想要這幅畫,不得不說……咦,你怎麼拿著手機啊?」
奧蘭多微妙地清了下嗓子:「咳。」
「誰的電話?」還在狀況外的秦瑞言好奇問。
李筠被雷到了,對,她被雷到了,她沒想到她那個信誓旦旦揚言必定會拿下奧蘭多退回禮物帶著勝利的消息按時歸家吃慶功宴的北京純爺們老公,這會已經因為一幅字畫和他們的仇家勾肩搭背了。
李筠重重喘著氣,秦珊趕緊從桌子那邊兒繞過來,拍她媽媽背順氣:「別氣啊,老媽。」
李筠一把撥開女兒的手,擺出「分分鍾要削死電話那頭人」的陰沉臉色說:「我不氣,我一點都不氣,」她把電話貼緊耳廓,努力維持著平和的語氣說:
「讓秦瑞言接電話。」
此刻,競拍國畫的客人也基本走光了,只余下稀稀疏疏幾個工作人員在整理台面,場地上異常空曠和安靜。
奧蘭多把電話隔空遞給秦父,對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接聽。
秦瑞言無聲地和奧蘭多對了個口型:「who?」
奧蘭多淡漠地回答他:「your wife.」
此刻,秦瑞言真希望手裡的名畫卷軸能立刻化身成為一瓶鶴頂紅,好讓他以死謝罪。
他慢慢接過手機:「喂……小……」
「筠」字還沒出口,那頭的暴怒女音就劈頭蓋臉傾倒下來,簡直是正妻討伐小三的架勢:「秦瑞言!你可真行啊!跟誰在一塊吶?你今天往哪兒瞎跑了啊?九華山莊?洗澡?可真有雅興啊秦大攝影師,還跟那誰在一起?你倒真會挑人結伴同行啊,說好的對敵人冬日般冷峻呢,你真冷峻啊,冷峻到都去共浴春日般溫暖的桑拿了。你說你是不是白眼兒狼,你缺不缺德?還有沒有尊嚴吶?你們秦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反正你這麼搞也不管我的事,我姓李,我不姓秦……扒拉扒拉扒拉……」
秦瑞言在這邊小雞啄米式點頭,應和著:「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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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鍾後,從老婆的東北罵沖擊波通話中順利幸存下來的秦瑞言,決定領著奧蘭多回家。
他也是無奈之舉,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欠著奧蘭多六百萬,還得到了那麼夢寐以求的字畫,尤其是從競標場館出來後,奧蘭多還跟先前一樣,始終如同一只大金毛般跟著他,為他花了那麼多錢,也沒有一絲一毫肉疼or不滿的臉色,平靜不已,放佛什麼事都沒發生。
所以,善良的父親大人……實在是不忍心拒絕吶。
一老一少一步步走下九華山莊的石階,打算出了園林就打車回去。
秦瑞言很給面子的操著英文跟金髮年輕人講話:「奧蘭多,你馬上就跟我回家一趟吧。」
奧蘭多微微頷首:「嗯。」
秦瑞言扼腕,「到家之後,無論秦珊他媽罵什麼,你都不要講話,一定要讓她把話說完。我是過來人,聽我的准沒錯。不過,她會教訓多久我就不知道了,你也看到了,剛剛光在電話裡,她就劈頭蓋臉說了半個鍾頭。」
奧蘭多很困惑,他始終記得當時在手機上搜給秦珊看的「the three obedience(三從四德)」,於是他不免問秦瑞言:「我記得中國有一套幾千年傳承下來的,需要婦女嚴格遵守的理論,為什麼在你和秦珊母親身上沒有得到體現。」
「三從四德?」秦瑞言下意識反問。
奧蘭多點頭,證實他正是這個意思。
秦瑞言冷呵呵一笑,頗具自嘲的意味:「在這個年代,三從四德已經變味了,你知道現在的三從四德是什麼嗎?」
奧蘭多:「嗯?」
秦瑞言還是那種冷颼颼的語氣,寫滿埋怨和不服氣:「三從,太太出門要跟從,太太命令要服從,太太犯錯要盲從;四德,太太化妝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記得,太太花錢要捨得,太太打罵要忍得。這才是真正的三從四德,現在中國女人都這樣,呵呵。」
奧蘭多一點點接納和消化著這個新訊息,這一切對他來說,信息量太大,他一直以為中國女人都跟秦珊一樣,羸弱溫和,小白兔般人畜無害,但奧蘭多並沒有在面色上表現出自己的震驚,只是不動聲色比照起自己的小朋友來……
三從:
出門要跟從:秦珊從沒有要求出門他要跟隨。
命令要服從:秦珊從來都不敢對他提命令。
犯錯要服從:這個,稍微有一點,雖然秦珊很蠢,經常犯錯,但他對她絕對不是盲從,而是足以讓人叩頭謝恩的容忍。
再來看看「四德」:
化妝:秦珊基本素顏。
生日:記得。
花錢:不必多言,黑卡都給她了。
打罵:量她也不敢。
——呵,這麼分析了一番,我們的船長大人竟意外自信昂揚了起來,他居然還在不知不覺中符合了中國女人七條法則之中的三條,3/7的概率已經很高,看來他這個老公還是當得還是相當不錯的。
(喂你的對比難道不是為了誇老婆而是自誇的嗎?)
奧蘭多得意地彎了彎眼角,看向秦父,胸有成竹:「我想,我恐怕還滿足裡面好幾條。」
秦瑞言斜掃他一眼:「有什麼好得意的,我結婚快三十多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每分每秒,條條遵守不動搖。」
面對自己的未來岳父,奧蘭多突然有了幾分肅然起敬的感覺。
秦瑞言又看了眼奧蘭多,英俊挺拔,一點也不娘氣,覺得這黃毛小子真是越看越順眼了。他們倆現在是處在同一陣線的男人,也許把這小子帶回去還能替他阻擋掉一些來自李筠的硝煙和戰火。此刻,秦瑞言也陡然想起一件事,剛剛蒸桑拿的時候,他曾仔細目測觀察過奧蘭多的體型和身材……難道說,他潛意識裡已經把奧蘭多當成自個兒的女婿候選人了……?
他又回想起奧蘭多的身材,這家伙確實生得一副好肌骨,寬肩窄腰,看起來富有力量。
「剛剛洗澡的時候,我特別看了看……」秦父淡淡開口,為了顯得自己很隨意,而不是刻意在表揚:「小伙子,身體素質不錯。」
奧蘭多歐美人,顯然不跟中國人在一個腦回路上,他以為秦瑞言作為一個不惑之年的亞洲老男人,應該是在羨慕他的生|殖|器尺寸,他勾唇,慢悠悠道:「我也覺得,不錯。」
***
李筠掛斷電話後,就把自家防盜門的電子鎖密碼給換了,秦珊都沒來得及阻止。
一個半小時後,在浴室洗澡的秦珊聽見了門鈴在叫喚。
她頂著一頭泡沫喊:「媽——門鈴響了,你沒聽到嗎?」
李筠翹著腿在沙發上看電視:「我聽到了啊,但我就是不開。」
「……」秦珊搓著頭毛:「說不定不是老爸他們回來了。」
李筠換著台:「就是他們兩個,我在可視門鈴攝像頭裡面看得清清楚楚,一老一少,兩個剛尋花問柳歸來的浪子,太齷齪了,不能讓他們進來。」
秦珊用水沖乾淨頭髮:「……媽你別這樣。」
李筠:「我也不想這樣啊,可我必須要把他們關外面一兩個小時的才解恨,」她咬牙切齒:「一兩個小時都不解恨!關門外也不解恨,就該把他們關密室裡十天半個月的才舒服,才能心理平衡。」
秦珊瞥了眼置物架上的皂盒,沒節操地輕聲嘟囔:「關一個密室十天半個月的就沒我倆什麼事兒了,他們已經虐戀不倫年下撿肥皂在一起了。」
「你說什麼?」
秦珊趕緊打開水龍頭,用嘩嘩聲掩蓋住自己:「沒什麼!」
而此時此刻。
秦瑞言也領著奧蘭多站在家門口,就那麼,默默站著,吃著閉門羹。
奧蘭多不明所以:「家裡沒人?」
秦瑞言用手背叩了叩門把手:「有人啊,絕對有人,只是裡面人不想開門罷了。」
奧蘭多:「我可以踹一腳試試,或者用手槍直接崩掉電子密碼鎖。」
「誒?別別別,」秦瑞言趕忙抬起一只手臂攔在他胸前:「這可是在中國,這門修一下也要花我不少錢呢,」話罷,秦父又撫了撫懷裡裝著600萬名畫的長形精美包裝盒:「剛剛破費,肉還痛得厲害。」
奧蘭多低哼一聲,似是不屑:「這兩樣廉價的東西我都可以報銷。」
「不用了,」秦父大掌一揮:「就當跟你貸款了吧,要不是你給我看了你這幾年在海上從商的電子賬務本,我還不打算借這個錢呢。」
奧蘭多尚在年少的時候,父親就因病去世,如今對秦珊的父親也有莫名湧起一點親切的好感,他單手插進褲兜,眉毛挑了挑,擺出聽君教誨願聞其詳的樣子:「我們就乾站在門口?」
秦瑞言:「你接著按門鈴,別聽。」
奧蘭多正好也覺得沒事做,就百無聊賴按著。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這麼堅持了十五分鍾後,不堪噪音重負的李筠,終於跑到門口接通了門鈴可視電話:「秦瑞言,你按什麼門鈴啊?你還有臉按門鈴啊?」
秦瑞言溫和的面孔顯映在不太清晰的視頻畫面上:「是奧蘭多按的門鈴。」
李筠:「……你和他又有什麼區別?!」
「我只是想回家,回我們的家,」秦瑞言誠懇地說道,他瞥了眼奧蘭多,覺得這小子應該還不是很能聽得懂中文,方才開口道:「他按門鈴純屬搗亂,你幹嘛把我跟一熊孩子相提並論。」
「別打溫情牌了白眼兒狼,這招都玩過多少次了。」李筠挑釁地一笑:「你和奧蘭多,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秦瑞言:「我沒有打溫情牌。」
李筠:「呵呵,我還是不會開的,你們就站那等著吧,這點小懲罰都受不了還好意思當個大老爺們?」
秦瑞言拍了下金髮年輕人後背:「奧蘭多!」
奧蘭多:「嗯?」
秦瑞言換成英文:咱們走了。」
奧蘭多:「?」
秦瑞言:「既然這個家不歡迎我,我們就繼續回去蒸桑拿好了。」
奧蘭多當機立斷地同意:「ok.」
交流完畢,金髮青年和黑髮壯年扭頭就走,朝著電梯方向毅然決然離去。
沿路,奧蘭多有些不確定,壓低嗓音問:「就這麼走了?」
秦瑞言:「等著吧,不出我所料,二十步以內,秦珊她媽就會追出來。」
奧蘭多將信將疑地跟著秦瑞言一步步背離秦珊家的大門,他在心裡計算著腳程和步伐,果不其然,在邁出第十九步的時候,李筠的呼喊聲從後邊傳來:
「秦瑞言,你給我站住——!你還敢往那跑啊你——!」
「怎麼樣?」秦瑞言得瑟地看向奧蘭多。
奧蘭多用神情證明了歎為觀止。
秦瑞言回過頭,顯出孺子可教的態度:「以後學著點。走了,進家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