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煜突然解下了披風,大踏步走到那坯新土前。手探出,十指深陷鬆軟的新土中。他用力抓起一大塊泥土扔在向旁,喃喃道:「不棄,我來見你了。」
他拼命的挖著墳土,仿佛她就在不遠處對著他笑。笑得張揚,笑得沒心沒肺的。
腰間一緊,趕過來的元崇抱住他的腰將他拉開,大喊道:「長卿,你冷靜點!入土為安,你別打撓她!」
陳煜猛的回肘將他撞開,白著一張臉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要見她。她也要見我。誰也攔不住我!」
他扭過身,繼續挖著土。
元崇眼尖瞧著他手指磨出了血,心道不能任他繼續,大喝一聲撲過去,拳頭狠狠的擊中陳煜。嘴裡嚷道:「醒醒吧,長卿,她死了,她已經死了。你見她又有何用?」
一股巨痛自心底傳來,陳煜回身一拳,將元崇打倒在地。他拎著他的衣領喝道:「她一個人在這裡,她一個人孤零零在這裡……」
喉間哽住,陳煜的淚大滴大滴的落在身下元崇的臉上。是啊,她死了。再見又有何用?他的手禁不住鬆了,無力地翻倒在地上。眼淚滑過面頰流進身下的土地,他摸著冰涼的泥土,想起不棄在身下更冷的地方,心裡又酸又痛,人哆嗦著蜷成一團。
「從前我恨她。恨她的母親讓母妃傷心過世。父王不停的娶側妃夫人侍妾,我冷眼瞧著,覺得王府裡就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妹妹們可以向她們的娘親撒嬌,我恨那個女人,恨她的女兒。在紅樹莊,我看到她餓極了吃耗子,我心裡震驚。那會突然覺得她過得比我還難。我們都沒有娘親,但我還有父王,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我可以憑著武功暗地裡做我的逍遙俠客。她什麼都沒有。她連花九一只破陶碗都愛若性命。送她一盞兔兒燈視為珍寶。元崇,我真是捨不得。捨不得她就這樣去了,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就去了。她房裡被吐出的血染得紅了。我吐口血都痛得要命,你說她會有多痛?」
他揚手一指遠方的小春亭道:「在哪裡!就在哪裡!我當著她的面和柳青蕪卿卿我我。我武功好有什麼用?我連一杯茶都擋不住,別人當我的面潑得她滿臉都是。她擦乾臉沒事人似的。她跟著花九討飯被人唾了多少回?換別家的小姐,早哭鬧著要尋死要報仇了。」
陳煜抬手抹了把臉。泥土混著淚水全抹在了臉上,他惲然不覺。月亮旁有顆最耀眼的星星沖他眨眼,他閉上眼睛,大吼出聲:「為什麼不讓我見她最後一面?!我恨你!父王,我恨你!」
嘶心裂肺的聲音遠遠的傳揚開去,這一刻,陳煜心寂如死。
元崇默默的看著他,轉開臉,眼裡一熱,跟著落下淚來。他輕聲道:「就算王爺讓你去莫府,當那麼多吊唁的官員富紳的面,你也只能忍著。主事的人還是莫若菲,你只能在旁邊克制隱忍。長卿,如果世人知曉,會唾棄你。她知道了,心裡會更難過。這種罪會讓她也不得安寧。你難道不期望她有個好的來世?」
他冷靜的道出殘酷的事實,心裡不忍,卻又擔心陳煜從此背上一世罵名。
兩人沒有再說話,一個坐著,一個躺著,靜靜的任山風吹乾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