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被暮色籠罩變成了深重的綠色。天邊僅剩一線馬上就會被黑暗吞噬的紅暈。她不能回去太晚,甜兒和杏兒盡責的守在柳林外,晚了她倆會擔心。儘管知道柳林中有機關,但是小蝦不在,也不安全。
不棄嘆了口氣。她摸著脖子上那顆刻有朱九華的黑玄珠,泫然欲泣。鞦韆慢慢的落下來,如她的心情,越來越低落。
「不棄。」身後柔柔地響起陳煜的聲音。
不棄下意識的回頭,身體傾斜,差點從鞦韆上摔下來。身後柳樹下靠著樹站著的人可不是陳煜?
回眸之時鞦韆已回落至陳煜身旁,隔得近了幾乎伸手就能抱住他。不棄臉上漾起了笑容,只等陳煜拉住鞦韆。
淡淡的光線映進她眼眸裡,蕩漾著的風情萬種柔媚情愫歡喜無限嚇了陳煜一跳。這是自不棄離開之後,他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她。短短七八個月,不棄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像剝了粗糙外殼的荔枝,白嫩滑爽誘人食慾。長長的紗裙像托著一個夢,而陳煜有些近鄉情怯。他伸手推了一把鞦韆。
鞦韆又猛的騰起離他越來越遠。不棄扭著頭一直看著他,眼眸中的情緒變得不解激動憤怒。這會兒她像什麼呢?陳煜費解的利用這短時間的遠離思考著,鞦韆蕩進了模糊的暮色,不棄清亮的眼睛像天際閃動的星星,孤獨的閃爍。
他輕輕躍起,在這一刻,陳煜覺得擁有輕功是件無比美妙的事情。他輕鬆的追上了鞦韆,摟著不棄跳上了一株柳樹。
柳林讓他想起了莫府後園的松柏林。只是這一回,他沒有再掩蔽自己的面目,沒有離她一丈開外,而是將她抱進了懷裡。
胳膊被她使勁擰了下。隔著薄薄的衣衫,不棄使勁的擰了他一下,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然後抱住了他的脖子哽嚥著說:「我恨你。陳煜,我恨你。」
他撫摸著她的頭髮,扶著她的臉。四目相對,陳煜發出一聲長長的喟嘆,準確的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嘴唇涼而柔軟,而陳煜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嘴唇上血液在歡呼奔騰,讓他有種想狠狠的咬她一口的慾望。
「痛!」不棄發出模糊的聲音,用眼神斥責他粗魯的吮吸。
陳煜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她肉肉的嘴唇,抬起頭,將她的腦袋壓在了懷裡。
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棄小心將手印上去,手心被胸腔有力的心跳震得一下一下的,她輕聲說:「我都忘了你長什麼樣子。我記得起莫若菲,記得雲琅,偏偏記不得你長什麼樣子。」
她拾起他的手,手指劃過他乾淨修長的指尖,一下又一下。陳煜猛然收緊了手掌,將她的手攏在了掌心,輕聲說:「丫頭找你來了。」
不棄抬起頭,撅起嘴,惱怒不甘的往身後看。果然,風裡隱隱傳來甜兒和杏兒的呼聲。
陳煜抱起她落在地上,摟著她低聲說道:「小蝦受了傷,有元崇照顧不用擔心。我要回東平郡。有事去大門口的胭脂店。」他的聲音沉穩,眼睛溫柔,對她微微笑了笑,轉身就走。
不棄慌亂地扯住了他的衣角,手輕輕搖了搖,腦袋也輕輕搖了搖。
陳煜驟然想起不棄初進王府的那晚,也是這樣輕扯住他的袍角,絆住了他的腿。他已經看到甜兒杏兒走到了鞦韆旁,焦急的聲音近在眼前。而不棄的眼神讓他不忍,他握住她的手拉著她飛快的往前跑。
不棄臉上的笑容噴湧而出,明朗的沖身後大喊了聲:「我內急!你們別過來!馬上就好!」
陳煜一愣,飛快的將她抵在一株粗大的柳樹上悶笑著用力抱著她。
不棄踢了他一腳,瞪了他一眼,意思是難道他還能找出更好的理由?
「小姐,你小心點,當心林子裡有蛇!」
不棄埋在陳煜胸前吃吃的笑了。
倦鳥歸林,柳林深處只聽得見兩人的心跳聲。不棄用腦袋在他懷裡噌著玩,低聲說:「我一直都想你抱我。你從前……」
「小姐?!」
甜兒的聲音讓陳煜果斷的拉開不棄的手,低聲道:「我要去東平郡封地露臉,你等我回來。」
他飛身掠上了柳樹,朝不棄打了個手勢。不棄戀戀不捨的抬頭望他,看著枝葉間那張眉目硬朗的臉,篤定的眼神不動。
陳煜嘆了口氣,腳尖輕點,無聲無息的消失在暮色中。
透過長長的柳枝,他看到不棄回轉了頭,退了出去。和兩個丫頭漸行漸遠。
陳煜默默的坐在樹杈上,望著柳梢上升的一彎新月微微笑了。小蝦今晚不在,這裡就由他守著吧。
蘇州城小巷縱橫交錯,近水園林眾多。東記最近買下了一座叫抱石居的園林。匾額新制,墨汁淋漓改了園名,新命名為藏珠樓。落款正是東方炻。
若以字論人,單看其豪放瀟灑,東方炻怎麼也不像是個小肚雞腸陰險卑鄙的小人。他看著左臂被利箭劃出的那道血痕就生氣。
「小蝦沒有回朱府,她既然被蓮衣客救走,必定和他在一起。令蘇州府所有的暗樁都出動把人找出來!找不著也要驚飛他們。去靖王孫的別苑,把那位假冒蓮衣客的元公子帶回來!」他冷聲下了令。
黑鳳單膝跪地,比他還咬牙切齒:「我親自帶人去。黑鳳一定將蓮衣客碎屍萬段!」
東方炻卟的笑出聲來,他搖了搖頭道:「你不是他的對手。要殺他,也要等公子我和他打過再下黑手!」
黑鳳不明所以的看著他,不太明白這麼危險的人物留之何用。
東方炻沉吟片刻後道:「你回家去一趟,告訴老爺子,我要在蘇州留些日子。就說……朱府孫小姐頗為有趣,我打算和她多接觸些日子。有元崇在手,我不信蓮衣客不出來。大俠,不都是喜歡捨己救人的沽名之輩?他若不救憨到傻的元公子,他還枉稱什麼大俠?」
他說著說著神態漸漸變得自然,悠閒的趿著繡花拖鞋哼著小曲走進了水榭。
夜色中,無數暗探出現在蘇州府的街頭巷尾。藏珠樓水榭中響起了溫婉悠揚的評彈聲。
東方炻雖然沒有完全猜對,誤打誤撞地卻找到了小蝦和元崇。
元崇不肯放過英雄救美的機會,更沒有想到東方炻的人會闖進靖王孫的別苑抓人。幾乎沒費多大功夫。他,小蝦還有倒霉的白漸飛三人束手就擒。
被綁送到藏珠樓時,水榭裡的評彈還未唱完,東方炻仰天長笑。覺得蓮衣客不過如此,事情簡單得叫他興趣驟減。
他賞了唱評彈的爺孫倆十兩銀子,端著盤剛出籠的水晶蝦餃進了地室。隔了鐵柵欄邊吃邊看著綁在木樁上的三人。
「這裡條件不太好。你們兩個大男人沒什麼關係,這位小蝦姑娘帶著傷。傷口化膿惡化就不大好了。」
地室近水,很潮,牆壁上生出了暗綠的苔蘚,牆根被水浸出灰白的水詬。白漸飛沒練過武功大家出身嬌養著,繩子一綁就去了半條命,有氣無力的垂著頭。元崇自被抓進來嘴裡就罵個不停。小蝦很冷靜的看著東方炻,一聲不吭。
東方炻吃完蝦餃憐惜地看著小蝦道:「你是朱珠的人,我不想這樣對你。這位元公子武功不行,包紮傷口倒也利索。小蝦,我不是要找你。我找的是蓮衣客。你稍等片刻,元公子只要說出蓮衣客的下落,我馬上送你回朱府。」
小蝦眨了眨眼睛,臉色淡漠。她知道是蓮衣客救了自己,可是暈過去之前,她分明看到自蘆葦叢中走出來的人是元崇。元崇那一箭讓她著實疑惑。明明他的武功不行,箭法卻太傳神。她抿緊了嘴,心裡暗自猜測著元崇與蓮衣客之間的關係。難道這世上的蓮衣客並不是一個人?
元崇大笑起來:「少爺我就是蓮衣客。箭法好了點。武功差了點。你這麼仰慕我,難不成是想嫁給我?少爺對小白臉沒興趣。」
東方炻叫下人搬了張椅子,又泡了壺好茶,慢悠悠的喝了。他看著元崇笑了笑道:「充英雄很傻。你不告訴我另一個人是誰,我先拿他開刀。這位白公子滿腹經綸,聽說在望京城也是有文名的才子。少了舌頭,不知道將來他是否能當個啞巴宰相?」
白漸飛成功的被這句話嚇醒了,哭喪著臉道:「元少爺,你當英雄我就成啞巴了!還有比咱倆更鐵的哥們兒?相交十來年,穿開檔褲我就認識你了,你是什麼蓮衣客啊?!」
元崇瞪他一眼,心想我保了你,不就賣了陳煜?你這軟性子,難怪陳煜打死也不敢讓你知道他的秘密。他昂起頭啐了一口道:「沒勁!有本事自己找去,拿我們做人質有什麼意思?你殺了我們傷了我們,他會替我們報仇。動手吧!」
小蝦的眼風輕輕在元崇身上一轉,開了口:「我不知道蓮衣客的下落。知道一定告訴你。你可以慢慢問元公子。他肯定知道。」
東方炻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小蝦,你真有趣。我可以替你向府上帶個話回去。現在我不能放你。我看這位元公子要開口,只能對你下手。元公子,我說的可對?!」
元崇大怒:「你為難一個姑娘有什麼意思?好,你要去尋死,很簡單。明日午時你綁我了去昨天那片蘆葦灘,蓮衣客會出現。看他怎麼收拾你。」
東方炻笑道:「這不就結了?元公子,希望蓮衣客能如你的願出現。我是不輕易殺人的。但是他要是不出現,我可就不保證小蝦和白公子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