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未妨惆悵是清狂(二)

我有模有樣的抱著孩子挨著凳子坐,這寧馨兒含吮著自己的手指睡的正香,胖乎乎的手腳一圈圈如彌勒佛,一張小臉努力的撮著,把五官都撮出了褶兒。

一圈人讚著蔚然唇紅齒白眉清目秀,我只看見梅花包子似得小臉。

梅花包子睡的灑脫,在我懷裡瞪了蹬腳,慢騰騰的掀開眼皮看我一眼,眼珠子轉了轉,小小的手在空中揮舞兩把,我把一根手指遞過去,他緊緊抓著我的手,找了個安穩的姿勢,又睡了。

我抱著梅花包子十分盡興,母妃高興,還指點著我抱孩子的姿勢,又賞下許多賞賜給蔚然,我也喜歡的不得了,讓人去星河苑,把我珍藏的那套七寶象牙磨合羅拿出來送包子。

大舅母含笑:「公主若這般喜歡孩子,等尚婚後,可得好好的多生幾個。」

母妃蹙眉笑:「她還小孩子似得,糊塗的很,也不知哪家人家肯要,我要等抱外孫的時候,還不曉得要等多少年呢。」

「舅母,你就把蔚然送我吧,我好好養著他,也不用嫁,陪著母妃就行。」

我撒嬌道,如意還沒養子,看見小包子,定然喜歡的緊。

「胡鬧。」母妃笑道,「仔細你舅舅一家天天守宮門問你討孩子。」

「這可是你嫂子的心頭寶,公主若是想要,可得自己生了。」大舅母笑:「也差不多時候了,該尚婚啦。」

「是了,明年就十七了,再留著可得成老公主了。」

我抱著孩子默然不語,心頭沉甸甸的。

宮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幾位塵拂飄飄衣袍寬大的道士,在宮裡劃分乾坤八極修築丹室。也偷聽宮人們私下說,延福宮內帷淫亂,皇上龍體欠佳,開始訪仙問道,服食金丹仙藥(仙人食金飲珠,壽與天地相齊;服金者壽如金,服玉者壽如玉)。

朝中也掀起一股興道風氣,民間佛道兩家,本是分庭抗禮,此時道教甚囂塵上,自然少不得一番爭鬥。

宮裡卻是波瀾不動,只有一件事,皇后所出的銘珈哥哥已行冠禮,卻不肯立妃,只封了幾位側妃。

我見過幾位側妃的畫像,無一不是弱柳纖質婀娜多姿,含羞帶怯的婉約。

「倒都有些像宮裡的那個貴人呢。」母妃身邊的嬤嬤這麼道。

指尖有些許寒意,我攏著茶杯,深宮內苑秘聞無數,人人心知肚明,多少都是埋葬在眾人嘴中。

初冬,一眾朝臣請奏立國儲,另有朝臣以父皇正值盛年反對,兩相權宜,國儲之事暫議,銘珈哥哥入延和殿,協父皇處理國務。

銘瑜才十歲。

如果我那早夭的哥哥還在的話,今年,也快冠禮了吧。

母妃宮內有間不為人知的狹小屋子,放著各式小衣裳被褥和玩具,供著一盞小小的佛,經年點著長明燈,以喚她的孩子早日歸來。

似乎是本朝舊俗,佛前奉施燈明,為亡魂照世路,不溺黑闇。

這個冬天異常寒冷,梅花開的早,春信亭和香玉亭一片暗香浮動,宮內常在此處設宴賞梅。我畏寒,常躲在星河苑內不願出門。

廊下的小宮女抱著幾支紅梅進來,悄悄的對同伴道:「剛才路過照妝亭,遇見大皇子撫著欄杆怔神,連奴婢行禮都未曾聽見。」

「大皇子建府後,可難得在宮內了,怎麼會在照妝亭呢。」

「我也覺得奇怪,他發現了我後,唬了一跳,揮揮手讓我走了。這麼冷的天,就穿著件常服在那站著,也不覺得凍。」

宮女的聲音慢慢遠去,我放下手中的話本子,打開窗遠望。 照妝亭築在山坡上,亭邊有活泉蜿蜒流入延福宮,正好能眺目延福宮的全景。

又聽說,銘珈哥哥在保和殿與朝臣宴酒,臨幸了一個小宮女,收入了府中。這倒不稀罕,稀罕的是,那小宮女,正是當時在荔枝閣廊下當差的,荔枝閣空置後被分去了保和殿。

如意這陣子去河間府辦事,一直到歲末方歸,不知什麼時候起,他越來越忙,能跟我相會的日子也越來越少。

四合寂寂,唯有枯木被積雪壓彎的簌簌聲, 他夤夜踏雪而來,在廊下拂去滿身雪花,我裹著暖意,從內室裡撲在他懷中。

「小人身上涼,仔細凍了公主。」他推拒著我,要去爐邊烤暖身子。

我不肯順從,扭捏著踮腳攬住他的脖頸,掛在他身上。

他苦笑著搖搖頭,攬住我的臀抱在懷中,邁入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