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瑜走後,日月城的春意喧鬧起來,城裡各處彩幡飄飄,男女老少都佩著蘭草在牙子海邊沐浴洗身,家家戶戶都用匏瓜盛羊油抓飯互相饋贈鄰友親朋,城外通宵達旦的燃起篝火,未婚的男女在火邊載歌載舞,若有中意彼此的,即可當場攜手入帳解襟合衾結為夫妻。
城裡人人欣悅,處處喜慶,只是宮裡北宛王身體又不見好,日日御醫湯藥來來回回,卻又是另一番緊張的氛圍。
阿槮越來越忙碌,現也常把卷宗帶回家中披閱,我日日無事,也常呆在一邊陪他,做些斟茶研磨的小活,他倒是常笑:「紅袖添香伴讀書,此景此夜,如何不醉人。」
我低著頭挽袖為他洗筆,淡淡的瞟他一眼,回道:〞假斯文.〞
他含笑摸摸鼻子,又埋頭進卷宗裡,半響飄來句話:「有人陪著,真好。」
我微微一笑,突然想起一事:「清明將至,你外祖和你阿史那的祭祀,是按宋俗,還是按北宛風俗。」
阿槮停下筆:「既是宋人,理當按宋俗。」他歎口氣:「小時候聽阿史那說,想按外祖遺願,把外祖父骨殖送回故土與外祖母合葬,卻一直未有機會扶柩南歸,我在汴梁曾回鄉探訪,祖屋已蒿藜滿眼,外祖母墳塋傾塌無可辨認,只覺滿心淒惶,不甚悲涼。只是此事交涉起來頗為麻煩,兩國關牒文書手續繁縟,我縱有心,也是難行。」
「這倒並非難事,只是路途遙遠,往來數月,如何得閒。」我歎道,「若是扶柩歸鄉,那也先得還外祖父清白之名,外祖父究竟是何罪名,才被流放到邊疆戍邊?」
阿槮沉吟片刻,搖搖頭,敲著書卷道:「外祖只是城裡一名教書先生,平日裡只知吟詩看書,也常專研些佛法,阿史那說,外祖是寫書獲罪,或是書裡有什麼不恭言論才觸犯上怒,只是外祖之書已被銷毀,並不知真情為何。」
我道:「若是因字獲罪,那多半是被人羅織罪名,還需去翻舊年卷宗才行。」
阿槮點頭。
春夜月色撩人,晚風舒暢,我們一齊坐在廊下吹風。
或是相處久了,兩人愈來愈有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興味,他喝酒,我品茶,並肩坐一起談天說地。我喜歡這樣,沒什麼熾情如火,沒什麼生死之交,只是熟稔的不需要去顧忌去猜疑,什麼都明明白白的透澈。
他的手觸著我的手背,慢慢的握緊我的手,低頭貼上我的唇。
他的髮絲飄在我的臉上,輕微的癢,我偏著頭,睜開看見他的睫輕顫,英挺的眉骨飛入鬢角,月色從他側臉溫柔的掠過,在牆上投下一片繾倦。
他放開我的唇,灼灼的盯著我,輕輕的道:「無憂。」
我想,這會是個不一樣的夜晚。
屋裡是清甜的氣味,他抱我入帷,撩起輕薄的繡帷,趟過清脆撞響的珍珠簾幕,解下搖搖曳曳低垂的床幔,小心翼翼的把我放在床上。
我睜眼盯著他,如果這是所有人所願意見的,世人眼中的燕儔鶯侶,我願意成全…自己。
他落了一個輕吻在我手骨上,灼灼的盯了我一眼,牽著我的手拂起寬鬆的衣袖,親吻從指尖一路蜿蜒而上。
最後游離至我的腮邊,輕輕覆住了我的唇。
指尖觸著他柔軟的衣料,是阿槮的衣袍啊。
他順勢俯身而上,攬著我的腰滾入他懷中,阿槮的氣息濃濃的灌入鼻尖,溫熱的唇緊貼著,以舌尖一點點描摹我唇的形狀。
這樣曖昧的春夜,一切都發生的合情合理,我任由他的舔舐吮吸,他的唇柔軟乾燥,舌探入我口中,勾逐著我的舌,相纏相偎。
突然就這麼熱,阿槮的呼吸急促起來,翻過身貼著我的身軀把我壓在了身下。
他放開我,指尖輕觸著我的臉頰,鄭重的道:「無憂,我不想再後悔了。」
我平靜的望他:〞好。〞
他深深望我一眼:「我怕了。」
「怕什麼?」
「怕你會跟他走。」他的手在我臉上輕蹭,「怕你離開日月城,離開我。」
「我害怕得到再失去的經歷,害怕我愛的人離我遠去,害怕被拋棄的痛苦。」他的吻一點點落在我的臉上,「我深知這種滋味…」
「阿槮,這是我的家。」我回道。
「我無比慶幸。」他鬆開我的唇,唇游離至我的脖頸,吸吮著我的頸子,耳後,種下一個個的熱吻,炙熱的手所經之處,惹起肌膚的一片片顫慄。
我顫抖著,手覆在眼上,呢喃道:「阿槮,太亮了啊…」
阿槮喘著氣抬起臉來,起身吹滅燭火。
我需要看不清的黑暗。
他復含住我的唇,手從腰側下滑,推高了我的腿勾住他。
我承受著他的吻,裙被高高撩起,我顫抖著去碰他的手,卻被他五指交錯握住,解開身側的衣帶,滑入衣內。
他覆住了我柔軟的起伏。
熱燙的手,柔情的手,阿槮的手。
「無憂…」
黑暗裡,他不斷親吻,解去彼此的衣裳。我抓著身下的被褥,把自己袒露在他身下。
他的吻落在我胸前。
我偏著頭,掐著他的肩,緊緊的咬住唇。
阿槮炙熱的手一路流連而下,停在我大腿內側摩挲。
「阿槮。」我昂起頭,抖索著唇喚住他,「那裡,不要。」
他止住動作,勾起我的腿,環住他的腰。
炙熱的,陌生的阿槮。
另一個男人。
我嫁給了他。
他安慰著我,含住我的唇,深深的在我身上癡迷的吻著,親著。
我俯在他肩頭,盯著眼前的黑,並不是黑,有瀉入的微許夜色,有夜明珠皎皎的光,還有身體模糊的輪廓,都在眼前。
阿槮攬著我的腿,不斷的親吻我:「無憂…別怕..別怕…」
他進來的時候,我死死的攥住了胸前的如意扣,不由自主的往後退縮。
我聽見自己身體尖銳的叫喊,碎成齏粉灑在一片空白的腦海裡。
眼前黑漆漆的一面,什麼都看不見。
並沒有那麼舒爽,是痛的。
阿槮的喘聲,伴著肌膚被衾的摩擦聲在暗夜裡無比清晰,無比清晰的傳入我的腦海。
身體和腦子切割成相悖的兩部分,一邊是麻木的痛,一邊是無比的清明,我能記得幾歲時養過的小鳥羽翼的柔軟,被溫暖的手牽著的觸覺,月色下發熱的肌膚發出皎潔的光,最後停留在景福殿那聲曖昧的輕笑上。
那鋪天蓋地的噁心和反胃,手中的玉珮掐的入骨生疼,這痛真真切切的到了心裡。
我咬著唇,喉裡都是血腥。
這時光太漫長,我靠在阿槮肩頭,他親吻著我的耳,親吻著我的發,親吻著一切讓我動情的地方。
黏津津相偎的肌膚,滴滴的汗落在我身上,男人濃烈的氣味。
我們是這樣的親密,我會和他白頭偕老,會為他生下孩子,會過著幸福圓滿的日子一直到死。
我會漸漸愛上他,與他燕好,與他共歡,會忘記應該忘記的人。
阿槮喘息著俯在我身上,我失神的放鬆緊繃的身體,他攬我入懷中,繾倦的親吻著我的額頭,啞聲道:「我喚水來洗。」
我點點頭,無聲的噓了一口氣,鬆開僵硬疼痛的手,把自己層層裹在被間。
晨起的晚,我披頭散髮坐在腳凳上,抱著小雪貂給它順毛。
它閉著眼要睡,被我擾醒了,呀呀的笑兩聲,四肢攤在我膝頭,懶洋洋的抖著尾巴。
一群婢女端著晨起用具等候多時,此時左右相互顧盼,不敢言語。
我仔細撫摸著小雪貂的下頜,它舒適的用小爪子抱著我的手指,靠著昏昏而睡。
忍不住笑了兩聲,我微晃了晃頭,抬起頭來,才發現靛兒面色猶豫的望著我。
我仔細端詳著她的臉,笑問:「一大早的,你這臉色是怎麼回事。」
她嘴唇囁嚅了兩下,盯著我的脖頸,又游離而去:「公主…」
我不語,抱著雪貂坐到鏡前,對鏡一望,才發現脖頸上一片紅痕,印著深深淺淺吻印。
我的手觸在肌膚上,恍如昨夜是一場夢,一切都和以往一樣,阿槮一早就已進宮去,走時替我掖了被角,讓我多睡一會。
這感覺是如此的陌生,雪白的頸子上被一個人種下情熱的痕跡,提醒著次日倦怠疲憊的人有關前夜的點點滴滴。
曾經有一個人,與我燕好時,縱使情到瘋狂,也從不敢在我身上留下痕印,折騰的狠,也只在隱秘處揉捏。這曖昧的紅痕,陌生刺目的印在我酸痛的眼裡。
我垂下了眼,抱著小雪貂凝坐在鏡前。
如果有了孩子,要叫什麼名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