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殿夾牆一側樹影團團烏鵲長啼,隔著一座流水小巧是一片黑漆漆無半點光亮的宮殿,我停下步伐扭頭問道:「那是…慈明殿?」
「秉公主,正是慈明殿。」
慈寧,慈明兩殿都是歷來皇太后,太妃所居宮殿,即便無主入住也是每日有人灑掃掌燈,此刻望過去卻是一片荒涼:「如何成了這幅模樣?」
宮人輕聲答道:「那是…德裕太后的居所……太后病倒後遷去了保和觀靜養,這處便空了下來。」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先帝駕崩後,趙家權勢一跌千丈,德裕太后隨即病倒,這一朝儘是盡數推到,而後銘瑜登基,朝臣以後宮無主之名接回母后成為德齡太后,我外家錦上添花烈火烹油。現下看到由慈明殿蕭瑟之景,我卻覺得手足冰冷。
那一場噩景我從未對人提及,那日艷陽透過雕花窗欞傾灑在白玉漢石上的光影婆娑晃了眼,景福殿的空氣靜的像水一樣澄透,那聲音曖昧,甜膩,柔情,纏綿,絕然想不到如今這種境地,而宮內若有人推動這一切的劇變,除了他還有誰?
他做過什麼,要做什麼,為什麼,我一無所知。
我遲遲疑疑走過,母后見我笑道:「你的星河苑都收拾妥當了,今夜是過去歇息還是就在母后這兒?」
「就在母后宮裡,無憂也陪著母后說說話。」星河苑於我,只是一處不願再觸及的地方。
「好好好。」母后展眉笑道,遞過來一封折子,「當年你及笄後,你父皇就在命人在宮外著手為你修建公主府以備出降,如今雖府邸已建好,只是你嫁與阿槮,公主府的規格自然小了些,母后和宮裡頭商量著打算把你的公主府擴建成行宮,日後你和阿槮回來小住也說的過去。」
「一切但憑母后做主。」
母后沉吟片刻,又道:「聽聞北宛王近年沉痾難愈,儲位一直未懸……」
我點點頭,北宛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我心內惶惶,又不知如何應對。
「阿槮也是有心的,若能得儲位..那該…多好啊。」
我明白母后的意思,阿槮若能得儲位,那該多好啊,她的兒子成為宋帝,女兒成為北宛皇后,兩國血脈都是她的傳承,這是一個母親最大的榮耀。
「君心難測,也不知阿槮現在如何。」
「罷了,不提這些。」母后牽著我的手,「跟母后講講日月城,講講北宛。」
宮人熏了薔薇沉水露,是聞慣的帳香,我懷中抱著只軟枕,回憶著我北行日月城的一路見聞,銘瑜隨使節來看我,卻略過了我迷暈阿槮獨自一人回宋的一段。
母后長歎一聲:「無憂長大了。」
我望著帳頂:「無憂已經二十歲了。」
「日子過的真快,母后都老了,如今只盼著銘瑜早日執政,無憂早些誕下嫡子,母后的心才能放下了。」母后問道,「如今肚子可有消息了?」
我不知如何作答,木著臉搖搖頭。
母后歎道:「母后知你仍是貪玩或許不曾想過這些,可你看你舅舅家的幾個哥哥都娶妻生子,蔚然也長那麼大了,子嗣畢竟是宗族延續最重要的依靠,趁著年輕,還是早些為阿槮誕下嫡子為好。」
我扭過臉:「母后,我累了。」
「睡吧。」母后道:「讓欽天監挑個日子,去寢陵看看你父皇和先帝,世事如雲,誰都不曾料想。」
「知道了。」
黑暗裡沉默半響,我含含糊糊的問母后:「銘瑜尚幼,國事是哪些大臣在輔佐,似乎未曾聽聞過…」
母后良久歎一口氣卻不曾回答,反而問我道:「秉筆大人,是母后放你身邊自幼開始伺候的,也約莫有個六七年的時間,後來他去德裕太后身邊當差,平日裡聽宮人說道,他對星河苑大抵還是不錯的,無憂覺得此人如何?」
「無憂…不太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