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息間是蘇合香的清甜,手下是柔軟如水的絲褥,頭頂是再熟悉不過的天青細雨胭色杏花羅帳,枕頭是從前我用慣的軟枕,枕頭裡還塞著塊安神辟邪的貔貅玉,鳥雀啁啾嚦嚦從窗欞洩進來,我閉上眼復又睜開,不過是又回到了我的星河苑。
「公主可是醒了?」帳外宮娥隔著床帷婉轉問道。
我直直的坐起來撫摸著腳上已經包紮的傷口,環顧一身潔淨衣裳,語調瘖啞問:「什麼時辰了?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宮人挽著帷簾垂頭不語,我望見窗下花案前,他一身月白錦衣背身而立,而後拋下手中書冊回首瞥我一眼,倒滿臉平靜的上前來,語氣低沉:「醒了?」
我僵著臉木木的看著他,他卻挽住袖角,探出一隻冰涼的手覆在我眩暈額頭:「昨夜還是著涼了。」他扭頭吩咐宮人:「照著太醫的方子煎服藥來。」
這才好像回過神來,我牽動嘴唇,鈍鈍的痛從傷口傳開,嘶嘶的語不成調:「為什麼?」
他斟了杯茶,輕描淡寫:「星河苑如今清靜不少,我讓她們把從前用的,北地帶回來的東西都安置了,還有些缺的物件,我讓內務府一應送過來。」
我盯著他:「為什麼?」
他握著翠景茶杯語氣平淡:「星河苑終歸是你的地方。」又扶著我的肩遞過茶盞:「潤潤喉嚨,別把無憂一把好嗓子燒壞了。」
我挺直肩脊偏過他的觸碰,昂頭冷冷的注視著他:「過幾日,我回北宛。」
他垂下眼,摩挲著翠景茶杯的杯沿:「無憂不在的這兩年,我把星河苑重建了一回,想著無憂回來的時候定然會喜歡。」
他有些微茫的歡喜:「著實花了內務府一番力氣,地龍上頭鋪了一層檀楠香木,冬日裡自有一股暖香,後頭閣子裡引了活水築池泉,一年四季百花不凋,前番南越進貢了一張牙床,想著溽暑用著正當好……」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明日,我請旨回北宛。」
他驀然斂眉,平靜的眸子突然寒氣逼人,抿著唇冷冰冰的瞧著我。
我起身連聲喚宮人:「更衣,我要去見皇上太后。」
他的聲調四平八穩,不急不緩:「宮裡已經宣下旨,鎮國公主祭陵哀慟過度心神衰弱,如今擱置在星河苑靜養,外人一應不見。」
我瞪著眼望他,他神色冷清的把茶盞遞於我:「無憂需要靜養,星河苑人多嘴雜,難免惹得無憂煩悶,留下幾個稱心順手的伺候就夠了。」
我抓住他的袖口猛的站起來,揮開茶盞嗆聲厲道:「如意,你夠了。」
翠景杯磕在床腳,發出一聲刺耳的撞擊,又跌落在地上,啪的一聲灑了一地碧澄澄茶水。
茶水濺上他的錦袍,消融在那片玉錦紋繡中,他略蹙眉,抬抬頜尖:「等公主病略好些,再去向官家太后請安也不遲。」
靛兒未歸,除去幾個往日伺候的,餘下全是面生的宮人,嚴嚴實實的在外頭守著,我不敢置信的望著他:「你…要軟禁我?」
他背著手站在一地碎片旁,眸色生澀不明,語氣卻淡淡的:「公主體弱,需多靜養。」
怒意瞬起,我咬著唇大步往外走去,宮人們面色劇變,齊齊在腳下跪下:「公主鳳體有恙,奴婢等奉命忠心伺候,請公主靜心靜養,萬毋傷了鳳體。」
我推開她們,只見殿門緊閉悄然無聲,重重禁衛守在殿外,他站在我身後:「公主還是省了這等心思,安心在宮內靜養。」
我全身發抖轉過身去看他:「銘瑜呢,我母后呢?他們在哪兒?如意,你要做什麼?」
他卻換了一副溫柔神情,偏著頭微笑道:「公主若肯好好休養,官家和太后自然也是好好的在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