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早早的下了班,買了各種材料,將魚洗了又洗,直到找不出半點不滿意處,才用油爆炒。開了小火燉後,又將火腿香菇仔細的清理乾淨。等大功告成,已經到了傍晚了。抬頭看了時鐘上顯示的時間,忙匆匆出了門去。

  輕推了門進去,他已見著了,嚷著道:「總算來了。也不看看幾點了,還以為你鬧失蹤了。」越來越像個孩子了,哪裡是初見面時冷淡從容的人物。她看了一下天花板,橫了他一眼,將保溫瓶往他手上一塞,道:「餓死拉倒。反正中國人口眾多,少你一個也無所謂!」他一邊將蓋子擰開,只覺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一邊楸了她一眼道:「就這麼不待見我,巴不得我死啊!」說話間,端著瓶子,直接喝了幾口,才說:「放一百個心吧。越是禍害,越是能活千年的。」

  她倒笑了出來,只覺著在醫院裡說這個話題不吉利,忙轉了:「倒在碗裡喝!」他依言將保溫瓶遞給了她。她倒在一碗裡,這才重新遞給了他。病房內的鮮花已然已經全部換過了,只留了最新鮮的。離他最近的床頭插著一束花,略有些枯萎了,帶著若有若無的香氣,瞧著竟有些模糊的美麗。定睛細看,才知道是束百合。

  他的電話響了起來,那鈴聲設置的特別奇怪,她與他這麼久也是第一次聽到。他看了她一眼,方才接了起來:「媽,什麼事情?」對方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見他回道:「你不要聽醫院裡的院長亂說,你也不來瞧瞧他們的伙食,跟什麼似的。明日裡我就跟院長提提意見,難吃的緊。你昨日裡來,不也說我瘦了嗎?難不成是騙我的啊?」一會兒又回道:「知道了,我現在就在吃。你不相信啊?不相信就過來瞧瞧。」那頭又說了好長一會話,他道:「真過來啊。過來就過來吧。劉秘書不是說你這幾天有外事活動嗎?」

  掛了電話,見她正低頭在看花,正在出神,手好像無意識般,將拿著的一朵香檳玫瑰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摘下來。他端了碗喝了起來,一邊嘻笑著道:「什麼時候成採花大盜了?」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一會才道:「快些喝,我要回了。」他臉色變了變,竟沉了下來:「就這麼想回去?」她看了一下窗外,夜色茫茫,似乎就沒有盡頭一樣的。幾盞路燈微微露出暈黃的光芒,雖有那麼一點光線,遠遠的,還隔著玻璃。

  她沒有造聲,只看著他,點了點頭。他卻火了起來,冷冷道:「走吧,走吧,快給我走!」她背了包轉身而出。走廊上一片靜寂,依稀聽到某個病房傳來摔東西的聲音。她心中只覺得有些微微的刺痛,說不清是什麼,呼吸也有些亂了,只奔跑著出了醫院。

  回到了家,空氣裡還有很濃的魚香味道,彷彿多年前父親煮的那個香味一樣,隔了這麼多年,依舊能感覺到父親的愛。突然間,說不出的想家,想母親。好想窩在母親懷裡,吸取一點溫暖。只覺得臉上濕濕的,一摸,竟然是淚。

  電話滴滴的響了個不停,屏幕上依稀顯示「邢利鋒來電,是否接聽?」她只覺得恍惚,也沒有按鍵。電話響了一會就停了。過了好一會,又響了起來。她只覺的頭痛欲裂的,胡亂按了鍵:「喂,你好!」

  邢利鋒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沒有打擾你睡覺吧?」她吸了一下鼻子:「沒有!」他靜了靜,道:「怎麼了,感冒了嗎?」想不到他這麼細心,她笑著掩飾道:「好像鼻子有一點塞住。」邢利鋒道:「那要吃點藥的。」她恩了一聲,回道:「吃過了。謝謝。」

  他在那頭訕訕的道:「本還想明天約你去吃飯的呢?怎麼連老天也不幫我?」她哦了一聲,一會才方下了決心道:「應該沒有關係。你說吧,去哪裡吃飯。」邢利鋒笑著道:「那說定了。明天再跟你通電話,你早點休息。」又是一室寂靜!

  一晃又一個星期過去了。與邢利鋒倒是出去吃了兩頓飯,聽他東拉西扯的,挺能消磨時間的。那日沈小佳看著邢利鋒送來的白色玫瑰,道:「這花不錯,看起來比鬱金香要合適些。看不出來啊,最近桃花朵朵開嗎!!」她笑了笑,習慣性的拿了電話出來看了一下。沒有任何未接來電!他沒有來過電話!

  倒是娉婷打了電話過來,劈頭蓋臉的問了:「你和江少到底是怎麼了?」她支吾了半天,也找不到形容詞。娉婷嘆了口氣,道:「你自己去醫院看看吧!」她實在無心上班了,忙衝了出去。上了計程車,才發覺竟然連假也沒有請,雖然已快接近下班,但終究不好。便打了個電話,知會了一下小王。

  看著那扇門,竟有一絲莫名的不安,彷彿走入了原始森林,未知的旅途,不知道會有什麼在等待。她吸了好幾口氣,方才有勇氣推門而入。空氣裡有一中刺鼻的藥水味道,雖然被滿屋的花香遮著,到底蓋不住,直直的衝入肺中。彷彿許多許多年以前,父親的病房裡,也瀰漫著這個醫藥味道。她每日都去,聞得熟悉了,也或許和著父親的味道,竟然也不覺得難聞了。這麼一個恍惚,竟然已經過去十多年了。

  房內,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她走過了小廳,這才看見他正躺在床上。地上是厚厚的毯子,她的高跟鞋踩上去,只覺得軟軟一團,彷彿踩在雲端般,如此的不真切。

  只聽他聲音傳了過來:「說了不要吃了,不要來煩我!再煩我,我讓院長給你下崗。」原來他是這麼威脅小護士的。她想笑,卻覺得一種酸意直衝眼睛,沒有說話,只靜靜站著床邊。半晌,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得轉過身來。

  時間似乎一下子靜止了。她只覺得一股大力將她拉向了他,他的臉已經近在咫尺,一秒,或許只有零點零零幾秒的時間,已經吻了下來。彷彿世界即將要毀滅,一切都將不存在了。這世界上只有他和她而已。花開花落,風起雲湧,原來只不過是一剎那,原來抵不過這一剎那……

  良久,他方才微微放開了她,擁著她大口的喘氣。她靠在他懷裡,只細細的喘氣。他惡狠狠的盯著她,又俯了下來,輕啄了一口:「你這小東西!」語氣彷彿如浸了蜜水的梅子,一片清甜。

  彷彿是忍不住,又吻了下來,唇齒糾纏間,彷彿才是永恆。他抱的那麼緊,幾乎要把她活生生嵌進自己的身體內。她只覺他是如此的用力,彷彿要將她的一切擠出來,就這麼給吞進去。她氣喘吁吁的推開了他,他也是極為狼狽的樣子,卻是笑著,彷彿從心底深出翻湧而出的笑意,一波一波,喜不勝喜,綿綿不絕!

  房內已經暗了下來,只有透過玻璃窗依稀看到一些光線,遠遠的折進來。因隔的實在是遠,所以只有微微的泛黃一線,其實是什麼也照不見的。她縮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和著自己的,彷彿就要這麼過下去了。那窗頭的櫃子上依舊擺著一束花,她只覺得好像是枯的,又覺得不可能。眯著眼瞧了半天,才看了個真切,原來真的是枯了的。

  他順著眼光看了過去,是枯萎了的百合,雖依稀有些香味,但到底是枯了的,心裡雖已平復了些,但仍是忍不住,咬了她一下耳垂:「你這個小氣的東西!」她微微吃痛,卻只覺脖子,耳畔一片酥麻。聽了他的話,這才恍然,原來是她那日讓花店代送的百合花。

  他摸著她的頭髮,不長不短,微微過肩,觸感依舊如記憶中般,順滑如絲。依稀帶著一絲怒氣的道:「也不看看別人,每日裡一天一束,上下午的報到!」她推了推他:「那你去找她們去?」知道他魅力足,今天不是國色天香就是搖曳生姿的,可以繞著外環幾圈了。

  他卻笑了,斜視著她:「吃醋了啊?」她啞然,微微抬了下巴:「你繼續!」他哼了一下,道:「就沒看到過這麼小氣的人!就這麼一束百合就想把我給打發了啊!你瞧這裡多少玫瑰啊?」

  她用力將他推開,坐了起來:「本姑娘從來不吃醋,就會喝醋!」他笑了出來,將她摟在懷裡,越發不可抑制了,先是無聲的,漸漸放了聲音,後來則越來越大。她扯著他的臉,道:「再笑,再笑,我可走了!」

  他又笑了很久,才止住。半晌,認真的看著她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他與她一起,現在越來越希皮了,好久沒見過如此認真的模樣了。她看了他一眼,只玩著他的手指,細白纖長的,說不出的好看。他認真的道:「我餓了!」她本以為他說什麼正經事情,原來是這件,慢條絲理的抓了他的手,張嘴一咬,聽他呼痛的聲音,這才放開:「你,活該!」

  他委屈的看著她,嚷嚷道:「你謀殺啊!」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誰剛剛在威脅護士啊?是誰說的,再催你吃飯,你要讓她下崗的啊?」他倒不好意思起來,她是從沒有看過的。竟然有些遲鈍,又有些委屈的解釋:「你不知道,這醫院裡的飯是人吃的嗎?那個難吃……」她冷哼了一聲:「那醫院裡其他人怎麼辦?你就會腐敗!」

  他好像越發委屈了,嘟著嘴細微的道:「你也不捫心自問一下!就放我在這裡自生自滅!」他哪裡會自生自滅,這麼多人捧著,簇擁著的。但她心裡只覺軟軟的,彷彿是小孩的手,在調皮的觸摸,低聲道:「那我去給你煮湯!」

  他彷彿親吻上癮了,又湊了上來,一啄一啄的吻個不停:「我明天要喝!後天要喝!大後天也要喝!大大後天也要喝……」她亦忍不住笑了出來,嘖罵道:「完了,跳了火坑了。哪有這麼貪心的人!」他湊到她耳邊,低低的道:「我就是這麼貪心!」彷彿是誓言般,透著那麼一種堅決。

  她推了推他,道:「我也餓了!我們想辦法吃飯吧!」沒有開燈,也沒有看時間,但憑感覺也已經很晚了。他咕噥了一聲:「怎麼就這麼沒氣氛啊?」她用手捶了他幾下:「氣氛,氣氛能當飯吃啊!明天你就吃氣氛吧!」

  他討饒道:「好,好,好。那我們就吃飯,你想吃什麼?」她已經餓的吃什麼也無所謂了,想著他畢竟受了傷,道:「我想吃清淡些的。」他只不願意開燈,摸索了一會電話,便打了出去。

  她掙紮著要起來,他只不肯。又磨蹭了好一會兒,這才開了燈。她低頭一看,那襯衫已皺的一塌糊塗了,胸前的兩個扣子已經解開了,依稀可以看見裡面的蕾絲,她臉一紅,道:「流氓本色!」他只不懷好意的笑著,竟不反駁。

  本以為會有好一會兒,哪知才半個小時不到,飯店已經派了人過來。竟是上海飯店的外賣。離這裡整整半個城市。當真頂頂佩服他們的速度。

  他吃得津津有味,半晌,彷彿想起什麼似的:「這家飯店的菜不錯吧!」她聽他語氣古怪,抬頭看了一眼:「幹嗎?」他似乎有些話想說,又止住了:「沒什麼!」低頭狠狠的扒了幾口飯。她也不管他,只顧吃飯。那飯店其實味道也就這樣,但與他這麼吃著,她只覺香甜,彷彿那蝴蝶飛在花朵叢中,遠處清風白雲,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