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半,正是忙碌時刻。一花店女孩子,紮了個馬尾,穿了件純白的T-恤,捧了一大束藍玫瑰過來。沈小佳抬了頭,雙手拿著資料,還不忘調笑她:「子默,你的花到了!」
已經連續幾個星期了,每日裡花束不斷的,辦公室都快成了花店。所以現在公司只要有人看到捧花的進來,都知道是送給她的。15朵的數字,還是不變。沈小佳幫忙查過花語,說是表示對不起。
對不起雖然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但是對於他與她卻是千斤的重。靜下心來,憑心而論,她其實並不覺得他有什麼對不起她的,畢竟兩人沒有任何的承諾,也沒有任何的約束。若是戀人,遇到他與她的情況,是可以抓狂,可以哭吵,甚至可以無理取鬧,最底線至少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問個為什麼?
但他們不是。他與她之間,說穿只是單純的一夜情發展的同居關係。並沒有牽扯到承諾與永遠。雙方都有各自發展的權利和空間。其實他若是面對面,跟她說:「我們結束了!」也就結束了!所以無論他選擇了何種方式,只是為了對他們之間的關係畫個句號而已。
感情之戰到了最後,攻城掠地已不算是什麼真正結局了。主要是看當事人後不後悔,若真能做到不悔,也總算是對自己有個交代了。她回首他與她的路,原來都已經堆積了灰塵,久了,也只不過是她記憶裡的一段花開。
沈小佳不是一直安慰她:「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不把舊的換了,怎麼展望新時代呢?」誠然是逗她笑的,但也是極對的。她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考慮母親的建議,認認真真的規劃未來了。人畢竟要現實些的。
邢利鋒好像也察覺她的心情低落,所以電話來的勤,也約的勤。人寂寞的時候,真的是需要人陪的,就算是普普通通的朋友也好。
兩人去了火鍋店,點了一大堆的食物,扔在濃湯裡。托著下巴,看著湯不停的冒著泡泡,煙霧纏繞,緩緩升起,襯托著店裡的氣氛,整個人也被熏的暖和了起來。
貢丸,羊肉,菠菜等不停在湯裡翻滾,瞧著也讓人垂涎欲滴,才一會工夫,已然熟了。她好久沒有這麼好的食慾了,抓起筷子,笑迎迎的看著邢利鋒:「開動!」活像有人跟她搶一樣,朝著目標連連進攻。
吃到一半,邢利鋒喝了一口酒,盯著她看了半天,忽而,語氣認真的道:「子默,要不我們交往看看?」剛剛咬在嘴裡的半個貢丸,彷彿燙得嚇人,吐也不是,咽也嚥不下去。好不容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吞了下去,抬起頭,愕然的看著他:「什麼?」
邢利鋒認真的盯著她的眼睛:「做我女朋友吧!」眼中誠意十足。原來他到底還是說了。他一直約她吃飯,但從沒有表示過那個意思。今天竟然這麼直白的說了出來,跟他的性格倒是挺符合的,直來直去!
她放下筷子,托著頭,斜著眼端詳了他半天,笑嘻嘻的道:「我考慮一下!」邢利鋒其實真的是個不錯的人選,畢竟是老家在一起,彼此也算知根知底。而且也是國內數一數二大學畢業,工作不錯,又長得一表人才。聯繫了這麼長的時間,風度也是極好的。可惜總少了點戀人的感覺,那種心顫的味道。兩人長處,她就覺得跟鄰家大哥哥一樣,輕鬆自然的。但話說回來,靠感覺也不能過長遠的一輩子!
邢利鋒笑著道:「不正經!」看著她眯著眼睛在呷湯,因為有些燙,不時的吐著舌頭,像個孩子,頑皮可愛的。他繼續道:「有我這個男朋友不錯的,你想想看:第一,就等於有了個免費的司機,上下班接送。第二,等於有了免費的跑腿,女朋友有什麼事情,我肯定披星帶月的跑前跑後的。第三,等於有了免費的勞力,以後你有什麼搬的抬的,捨我其誰。第四,有了免費的廚師。第五,有了免費的洗碗機……」
她忍俊不禁,竟當眾哈哈的笑了起來:「聽起來真的不錯哦!」原來他還有風趣這個優點。他也笑著,舉起酒杯,伸了過來,與她的酒杯碰撞了一下:「考慮一下吧!像我這種男人,現在是打著燈籠也不一定也找到的!」她依舊淺笑盈盈:「我可沒有也想像中的那麼好。事先申明,我是個很自私自利的人哦!」
他笑了出來:「你這麼回答,是否表示贊同我的提議?」她歪著頭看著他,沉吟了半晌,忽然,嫣然一笑,燦爛如花:「OK!成交!」忽爾,又朝他眨眨眼睛:「到時候可不能說我詐騙你哦!」
回到家已經是十點多了,邢利鋒將車子停到了她樓下,下車替她開了車門。北風呼嘯的,帶著冰冷刺骨的寒意。她整個人縮在大衣裡,微微抬著頭看著他:「上來嗎?」他還從未到過她住的地方。既然答應他做那男女朋友了,也應該大大方方的交往。
他低頭,笑著道:「怎麼,這麼爽快的邀我上去,是不是家裡電燈壞了,水管堵了?知道男朋友的好處了吧!」他笑的時候,當真是好看的,露出潔白如玉的一口好牙齒。想到一則牙膏廣告:「牙好,身體就好!」呵呵,還是極幽默的!
回到了屋子,第一個動作就是打開電視,按到一個綜藝台,有一群藝人在上面,插科打諢,熱熱鬧鬧的。住的地方小,也有好處,就是一開電視,屋子裡各個角落都可以聽到,少去了一絲寂寞的惆悵。
將外套脫了扔在沙發上,三步並作二步的去洗澡。熱水從蓮蓬頭上嘩嘩的流下來,沖在臉上,身上,說不出的清爽。沐浴露的香味是淺淺的茉莉花味,既然分了,就要與過去的一切徹底做個了斷。
朦朧中依稀聽到有門鈴的聲音,雜在電視機嘈雜的嬉鬧聲,似有若無的。已經這麼晚了,應該沒有人找她的。她不甚在意,依舊慢慢的用泡沫擦洗。穿了件睡衣出來,用乾毛巾擦頭髮。
進了客廳,這才發覺,熟悉的門鈴竟然真的在響。似乎一直沒有停過。她走到門口,心裡竟然撲通作響,問道:「誰啊?」這麼晚的!心裡頭模模糊糊有張臉浮上來,其實知道是誰的。只聽見他的聲音預期的響了起來,似乎有點不耐煩:「是我!快點開門!」
她自然是不能夠開門的。就這麼僵持在門裡門外的。他就這麼不停的在按門鈴。向來頗為悅耳的鈴聲,現在聽來就像幾十分貝的噪音,頭痛欲裂的。她嘆了口氣,將電視關掉,走回到門邊,柔柔的,幽幽的道:「江修仁,你不要這個樣子。我們結束了,何必要弄到這種地步呢?好聚好散不好嗎?」
他沒有回音,也沒有再按門鈴。四周的一切都靜了下來。他應該回去了。按他的傲氣,本不應該這麼糾纏不休的。良久,她慢慢的打開了門。他竟依然還在,就這麼直直的站在門口,臉上依稀有種痛苦,彷彿有蟲子在啃交,渾身苦痛難耐的。
她吃了一驚,忙要關門。但他的速度更快,已經伸手擋住了,差點被卡住了手。她終究無法再關上門了。她轉身就走,匆忙的想跑進臥室。可才跨了幾步,已被他攔腰抱起。她拚命捶他:「江修仁,你給我放手!」他哪裡會放手,徑直走進了臥室。
才一恍惚,人已經被他扔在了床上,背後抵著柔軟的被子,綿密的觸感。他已經俯了上來,四周都是他的味道,那麼的濃烈,熏得人都要暈了。
吻如同狂風過後的暴雨,劈天蓋地的落了下來。她不停的掙扎,想要躲過。可她到底抵不過他的蠻力,她躲到哪裡,他就落到哪裡。她本就只穿了件普通的睡衣,掙扎間,他已經解開了好幾個扣子,手早已經熟練的伸了進去,四處遊走。他的手很冰,滑過她馨熱的肌膚,硬生生的帶出了酥麻。
她幾乎已經感覺大勢已去,渾身軟了下來,任他肆意妄為。心裡頭覺得又火又委屈,終究是克制不住,淚唰唰的落了下來。他聽到她的哽咽聲,猛得全身一震,氣喘吁吁的放開了她,撐在她的上方,滿臉的歉意,卻又隱隱帶著喜悅。
他的手輕輕的撫了上去,那麼的溫柔,細細的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滴。可是越擦,她落的越凶。彷彿積累了千年的雨水,氾濫成災,就這麼撲哧撲哧的落著。
他急了起來,求饒的道:「默默,不要哭了!是我不好,你打我好了。不要哭!」他忙亂的抓起她的手,用力的往他臉上甩。她只覺得委屈,淚水淅瀝嘩啦的落下。
他又吻了上來,綿綿密密的用舌尖吻去她的淚水,到了嘴裡,鹹鹹澀澀的。緊緊的擁著她,任她的眼淚濡濕了他的襯衫。頭俯在她的耳邊,嗅著她頭髮散著的清香,心中總算有了些踏實感:「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
好一會,她的抽咽才緩下來。他低低的道:「默默,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這麼求人。但也無怨的,誰叫是他活該。她不說話,呼吸緩和了起來。他也不敢再造次了,只抱著她,也覺得是種得之不易的幸福。
她掙紮著要起來,他不肯放。她輕的微的道:「我要洗臉。」聲音由於哭的緣故,所以沙沙的,啞啞的。他這才放開了她。
洗了臉出來,整個人清爽了不少。她倒了杯水,一口氣,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這才回了臥室。他還躺著,彷彿過去那麼多的日子裡一樣,理所應當般。
她坐在沙發上,儘量離床遠遠的,看著他:「江修仁,我們談一談!」他懶懶的笑了笑,抓了個靠枕塞在腦後,鬍子渣全部冒了出來,顯得很狼狽,很憔悴,好像極累,眼皮也閉了起來。她垂下了眼簾,緩緩的道:「我們不要這個樣子下去了。我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你會有另外一個情人替補我的位置,很快會把我忘記的。」他本已經快睡著了,床上都是她的味道,清清淡淡的,微帶了點香,彷彿春天裡的風,暖暖的拂過來,帶著青草的香甜。但她的話一字不漏的傳入耳中,一下子已經了無睡意了,睜開了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她。但她不知道。
「而且我也會有新男朋友的。我也是個普通人,所以會跟普通的每一個人一樣,會再談戀愛,會結婚,會生孩子。而你不同,所以就算我們現在不分手,以後也會分手的。不是嗎?只是個時間問題而已!」
他直直的看著她,聽著她一字一句的講著,想像那個畫面,心竟然會抽痛起來。那麼的痛,那麼的難受,幾乎要無法呼吸了。
他知道她是鐵了心了要跟他分手的。他每天送花,發短信給她,求她原諒,因為怕她生氣,不敢輕易去找她。每日裡,像個傻子,呆呆的在樓下,坐在車子裡,看她的燈光亮起又滅掉,週而復始,不停的循環。
今天看到了邢利鋒將她送了回來。其實他看到過好幾次了。但這次是特別的,看著他們在車子裡說說笑笑,下了車,邢利鋒還親吻了她的額頭,這才放她回了房間。看著她的燈亮起來,這才開車離去的。
她既然肯讓邢利鋒親她的額頭,也表示他們要發展了。雖然他與她是從很開放的情況下開始的,但他一直知道她骨子裡其實是保守的。她平時最大的限度就是穿幾件露手臂的衣服,從不袒胸露背的,就連他家裡的睡衣也是最保守的長T-恤樣式,從頭裹到腳的。
他竟然呆在了車子裡,連煙燒痛了手指也沒有了感覺。心亂得就跟糨糊一樣。等回了神過來,就不顧一切的沖上了樓。
他慢慢從床上站了起來,蹲到她的面前,抱著她的腰。頭靠在她的腿上,喃喃的,如囈語的道:「默默,你不要這個樣子!你原諒我這一次,就一次,好不好?」她感覺有冰冷的東西滑落在她的衣服上,很快便暈開了,濕濕碌碌的一小團,緊貼著肌膚,彷彿要醞出疼痛來。
她的心也莫名的抽痛起來,好痛,好痛。那麼多的日子,終究是成了過往。自畢業後,每日裡上下班,朝九晚五的。總是想到一位作家的一段話:暮色裡歸來,看到有人當街親熱,看多了,竟也視若無睹了起來。但每次看到一對人手牽著提著一把青菜一條魚從菜場走出來,一顆心就忍不住惻惻地痛了起來,一蔬一飯裡的天長地久原來是如此的一味永難言啊!相擁的一對也許今晚就分手了,但一鼎一鎪裡卻有其朝朝暮暮的恩情啊!
鼻子好酸,眼中彷彿又有東西要掉落下來,她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淚啊?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咬了咬牙,方能說出來:「不!我不能原諒你!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一字一頓,竟然很清晰,清晰的她都快懷疑自己的耳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