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也是可以如此的,如此的決然與平靜。她的心已經麻木的,自他背對著她,默默的離去後,幾乎已經沒有感覺了。痛到了極致,原來就是麻木。
她縮在被子裡,依稀還有他剛剛遺留的味道,淺淡的菸草,彷彿舊式香爐裡的暗香,似有若無的,隱約隔著銅器的鏤空處飄過來,那麼的清晰,竟要灼痛她的鼻和臉了。淚,不期然的,還是潸然而下。她連伸手去擦的力氣也沒有了,肆意的縱橫,要流,就流個夠吧。她好想要原諒他,但原諒了又能如何呢?以後的故事,只是不停的重複而已!
她其實是自私自利的,她沒有騙邢利鋒!她是這麼的自私,她愛了江修仁,卻絕不會告訴他。因為她不能,她不能夠與別人分享自己的愛人。以前可以,是因為她沒有愛上。現在愛上了,卻不可以與別人分享。他若是要與她一起,絕對是要完完整整屬於她的。但他不可能,所以她也絕不能夠告訴他。
星期天的早上,起了個大早,洗好臉,刷好牙。打了電話給邢利鋒,還在睡夢中,所以口齒有些迷糊:「喂?」她笑了出來,清爽的道:「懶豬,起床了!」他這才清醒了幾分,打了個哈欠:「怎麼這麼早?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
她看了一下時鐘,正好在九點的位置,太陽彷彿剛從雲層裡穿出來,薄薄淡淡的,就像是裝飾品,一點暖意也沒有的。對於冷風呼嘯的冬天,這個時間的確是早了點,但她不管,反正現在她是他的女朋友,擁有這個特權的:「起床了啦!今天中午我們去吃麥當勞去!」以前打工的時候,看見情侶三三兩兩來吃飯,心裡覺得很羨慕。想著以後談戀愛,也要這麼肆無忌憚的牽著手去吃。青春路上哭過笑過,但是千萬不能錯過!
邢利鋒在那頭笑了出來,隔著電話,她竟有幾秒鐘的迷糊,彷彿以前他的聲音般,有點磁性的沙啞:「就這事情啊!小意思!女朋友的話當然要聽得!」她笑著:「當然!」原來有個男朋友還是好的。他又打了個哈欠:「好的!你先吃點早餐。我再過一個小時去接你!」
微波爐裡熱了熱牛奶,喝了幾口,溫溫順了喉嚨而下,整個人也熱了起來。摸著杯子上的蝴蝶,凹凸有質的紋路,很清楚,一絲一絡,像刻出來般。小時候真的是愛死蝴蝶了,那牙刷杯子摔破了之後,好幾天沒有刷牙。想想覺得童年真的很好,怪不得大家都不想長大,長大了就有了那麼的煩惱!
挑了件紫紅色的大衣,不長,只略略過臀部。腰上有一根寬寬的同色同料的腰帶。配了黑色的毛衣和長褲。她的衣服,深色系的很多。所以每次娉婷看見她,老是會笑她:「拜託,現在流行粉色系!」她向來不是流行的料,反應太遲鈍了。
因是第一次以男女朋友的方式出去約會。所以特地刷了亮亮的粉色唇彩。頭髮就不打理了,任它蓬蓬的披在肩頭。鏡子裡一照,人已經精神了許多。所謂的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略略一打扮,還是流光溢彩的!那頭髮還是沈小佳死活拖著她去弄的,說是從頭開始。
因還未到吃飯時間,麥當勞裡人還是不多。他們挑了個靠街的位置,外頭軟紅十丈,人來車往,隔著透明的玻璃,上演著名利匆匆,他與她,彷彿只是個看戲人。
她在他面前,向來沒有想到過形象兩個字。拿起雞翅就啃了起來,邢利鋒笑著道:「怎麼想著來吃麥當勞啊?」順手把可樂遞給了她。她吸了滿滿一口,咕咚嚥下,這才有空抬起頭:「想吃唄!」
邢利鋒側頭想了一下,好像也找不到話反駁,笑了出來:「那你晚上想吃什麼?」她嫣然而笑,其實也沒有想好,又用吸管吸了一大口可樂,搖了搖頭。他心情似乎不錯,哈哈大笑。
看好電影,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多了。一路上,兩人還在討論電影的內容,斯皮爾‧博格不愧是個鬼才+天才的導演,信手捻來,便是一部精彩絕倫的大片。
笑著看著他開車離去。心想著,不錯,第一天的約會還是很美好的。雖然沒有砰然心動的感覺,還卻溫馨十足的。感覺又值幾斤幾量啊,若是你有感覺的人不重視你,又何必呢?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人生不就是要這麼平平淡淡的過下去的嗎?過於轟轟烈烈的已經不適合她了,畢竟已經過了那段年少瘋狂啊!
轉身回屋,電梯內空無一人,在寒冬臘月,這個時候,大家早已尋一處溫暖去了。到了門口,嚇了一跳,他竟然站在她門口。她心裡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不知道是慶幸邢利鋒剛剛沒有上來,還是害怕他上來了碰到如此尷尬的情況。還是隱約的期待終於在眼前了。一時間,真的說不清是為什麼,心會跳的如此厲害!
他見她到來,已從暗處走了出來。也無那日憔悴的模樣了,只好像瘦了一些。那日他背著她站起來,走了之後,彼此再也沒有聯繫過。忽然之間,他就這麼真的站在她面前了,她竟恍惚了起來,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彷彿覺得不可能!
他定定的看著她,面無表情:「我們談一談!」竟然聽不出是什麼心情,彷彿很是寧靜。不知為何,琢磨著他看她的眼神,不覺得是種放棄的目光,心裡有些慌亂,總是覺得這種平靜有些不尋常,好像只是暴風雨前的安靜而已。
她點了點:「好。你說!」她也不打算開門了,也沒有那個必要。反正是談話,只要能說清楚就好了,又何必在乎地方呢?
他笑了笑:「玩得開心嗎?」只是那笑意沒有到達眼睛,冷冷,竟說出的陰森。她只看著他,沒有說話。她竟然有幾絲晃神,她從來沒有看過他的這一面,就彷彿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
他繼續笑著,眼也眯了起來:「我們討論一個問題?你說一個男人會為一個女人放棄多少?他的底線在哪裡?」她不解的看著他,不懂他的意思。他依舊隱在半明半暗裡,樓道的燈光只透過餘光,略略的照到個影子,隱晦不清。彷彿很多年前,她在家鄉看到過的月亮,極小極彎的一輪,淡然的暗青色,懸在半空當中,終究是太細了,使足了氣力,也沒有多少光亮可以灑落下來,目所能及的地方,便有明有暗,看不通透的。
他還是笑著,無比從容的望著她:「比如說,你所謂的男朋友能為你放棄多少?工作?良好的前途等等?」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不入流的威脅話也可以如此輕易的從他的嘴裡流瀉而出。她也從未想過他竟然是這種人,無恥到這種地步,她連想都沒有想,「啪」的一聲,一巴掌已經甩了上去:「你卑鄙……」竟然一下子找不到其它的形容詞!
他竟然沒有躲閃,還在笑,只是笑中有說不出的苦澀。她這輩子從來沒有火到這種地步,看著他左邊臉上紅紅的指痕,猶不解氣。那笑容竟刺得眼睛都痛了,握緊了拳頭,冷冷的道:「你想怎麼樣?」
他摸了摸左臉,嘴角溢著一絲不為人知苦笑,盯著她道:「你說我想怎麼樣?」她仰著頭,雙目直直盯著他,幾乎快要冒火了,死命握緊拳頭,依稀能感覺到指甲掐入肉裡的絲絲痛意,這才能抑制再一次打他的衝動:「不可能!你做夢去吧!」
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那我們就看看他能為你到什麼程度!」她挑著眉毛,嘲諷的看著他:「若是他願意呢?」他走到她面前,停了下來:「他願意是一回事情?你願意看著他為你放棄又是另一回事情?」
有權有勢當真是好的!邢利鋒現在為魚肉,他為刀俎。她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的看著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噁心,怎麼會和這種人牽扯了兩年多。胃裡的東西竟在翻滾,差一點就要活生生嘔吐出來了。
轉過頭,再也不想看他一眼了,指著電梯的方向,冷冷的叫道:「你給我滾……」他一動不動,就站在她身邊。很近,很近,近得可以清楚的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這麼的熟悉,隱隱可以揪痛細小的神經脈絡。四周除了風在吹,空氣在流動,別無其他。靜的可以聽見他心跳的聲音,似乎並不比她緩慢。
只聽得有住戶「啪」得的一聲拉開了窗子,叫道:「這麼晚了喊什麼喊?你們明天不上班,別人還要上班的呀!有點公德心,好嗎?」
她竟怔忪了起來,彷彿好夢裡經歷過一般。他與她也是在這裡爭吵,多少帶了點賭氣後的性子。過後,便是良辰美景,悱惻纏綿。然而如今,終於已是到限了,再沒有了將來。想起一句作家講過的話:世間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但是,他沒有想到,現在所有的地方都有人走過了,太多的路,也就等於沒有了路……因為路已經走到了絕處。
她不知幾次想到過那天晚上的畫面,推測他話裡的意思,是真是假。偶爾在與邢利鋒通電話時,旁敲側擊的,想探聽是否有什麼動靜。但是沒有任何痕跡!
她捧著茶杯,看著熱氣蒸騰,還在想他的話。沈小佳伸了五指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又晃去晃來的,她竟然沒有半點反應的。沈小佳這才推了她一把:「搞什麼呢?才下午三點,你竟然會發呆?」
她被她一嚇,水也晃了出來,佯裝怒道:「你幹嗎?」沈小佳不放過她:「現在還沒有到春天,拜託你不要這個樣子!」竟然拐著彎子在罵她思春。她扔了一文件過去:「皮癢了,是不是?」沈小佳呵呵的接住,放到她桌上:「那你告訴我在想什麼?我就饒了你這回?」
她白了沈小佳一眼,笑了出來:「想著怎麼剝你的皮?」沈小佳打趣道:「狼心狗肺的東西,把我皮剝了,也不夠你一天吃喝的。怎麼就這麼黑心啊,想當初,你生病的時候,我可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的在照顧你哦!」
她眉開眼笑了起來,討饒道:「是,是,是!我狼心狗肺!好了吧!」沈小佳這才饒過了她:「算了,看你誠心認錯的份上!」
才喝了一口水,沈小佳又湊了過來:「晚上一起去逛街吧!」好久沒有逛街了,這段時間也空。邢利鋒卻是極忙,都快兩個星期沒有見過面了。她倒也是可有可無的。他忙,她也樂得一個人。其實細想,也覺得自己這個所謂的女朋友,當的半點也不稱職。當年那個人的時候,她牽掛反倒更多一些。或許是他三不五時的出現在她身邊,多了,也就習慣了。
人空閒了,就會胡思亂想。她甩了一下頭,笑著應承了沈小佳:「好!」去了時代晃了一圈,也沒有特別想買的東西。倒是沈小佳收穫頗豐的。幾個小時下來,已經有許多戰利品在手了。快過年了,應該要犒勞一下自己的。
上了計程車,心想著兩天沒有給邢利鋒打電話。索性撥了過去,響了好久才接,只聽他壓低的聲音傳過來:「子默,什麼事情?」「沒什麼,你還在忙啊?」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
他低低的恩了一聲:「晚飯還沒吃呢!」她笑道:「這麼賣命幹嗎?我給你買過來吧。」反正過去順路。況且每次都是他這個男朋友在出力,也該是她這個所謂的女朋友表示一下的時候了。他應了一聲,彷彿很忙,道:「你到十五樓等我。」
在台灣美食餐廳買了外賣,這才趕了過去。在門口的保安這裡登記了名字,這才搭了電梯上了樓。廳裡燈火閃亮,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走廊盡頭的房間依稀傳出討論的聲音,估計這會議還要有一段時間的。
過了好久,她都快要迷糊起來了。這才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說話聲漸漸靠近了過來。邢利鋒跑了過來,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髮,笑著道:「等久了嗎?」她搖了搖頭:「沒有,我才到了一會兒!」摸了摸外賣的盒子,已經冷掉了。笑著抬頭:「可以下班了嗎?我們去吃唰羊肉去!外面好冷哦!」一轉頭,竟然看到他,那笑就這麼垂在了嘴角,竟再也無力扯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