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春節將近,人人都翹首期盼!我心裡卻越來越黯然,想著過完春節,再過完元宵節,也就要開始選秀女了,滿打滿算不到一個月。心裡對這個年是怎麼也沒有企盼的感覺,反倒是希望最好能永遠不要到。可天下事少有從人願的,再不情願,我仍然迎來了康熙四十四年。
春節,宮裡是要大慶的。這小半年來,大大小小的皇室宴會,我也參加了好幾次,現在早沒有初來時的新奇感了,再加上心頭有事,所以頗為懶洋洋的。到了那天,我隨便任由冬雲擺布,最後隨貝勒爺和姐姐向宮裡行去。
心裡沉悶,對周圍極盡精巧華貴的布置根本視而不見。反正讓行禮,就行禮;讓就坐,就就坐,木偶人般地隨大家一舉一動,倒也沒出亂子。
這次不比上次的中秋宴,眾多的大臣和妻眷都在場,場面頗為熱鬧。心想這樣最好,沒人注意我,我可以自管自地發呆。
但古人是怎麼說的?「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十阿哥和十福晉就成了推動這個古語實現的罪魁禍首。
先是十阿哥看到我,也不管十福晉在旁邊,就朝我上下打量起來,然後我就開始忍受四道灼灼的視線,兩道是火,兩道是冰,冰火交加兩重天的痛苦滋味,讓我如坐針氈。最後實在忍無可忍,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十阿哥,他看我一臉想吃了他的樣子,終於移開了視線。十福晉看他不再看我了,不屑地瞪了我一眼,也移開了視線。
世界終於安靜了!我歎口氣,接著發呆。可沒過一會,感覺又有人看我,心裡那個怒呀!老十,你有完沒完?我抬頭用我所能想象出來的最惡毒的眼神看過去,卻發現是十三熱情友好的大笑臉。他的熱情友好被我的惡毒瞬間凍結在臉上。我趕忙朝他扯開一個大笑臉,表情轉換過快,感覺肌肉扯得疼。笑完後,又朝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也不知他看懂沒有。反正他回了我個笑,朝我端起酒杯,我忙開心地拿起自己的酒杯和他遙遙對飲了一杯。
這邊廂剛飲完酒,正准備低頭接著發呆,卻看見八阿哥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只好忙給自己斟了酒,朝他遙遙舉杯,他一笑,拿起杯子也和我對飲了一杯。
放下酒杯想,現在我可以好好歇歇了吧?眼光一掃,卻看見十四若有所思的目光正牢牢鎖定我。我不明白他思索什麼,也懶得去想,只朝他笑瞇瞇的做了個大鬼臉了事。十四看見我的鬼臉,朝我微微搖搖頭,抿嘴而笑。我也微笑起來。
帶著幾絲笑意轉頭,卻發現坐在十四阿哥身旁的四阿哥好似把剛才一切都看在眼裡。臉上表情雖淡淡,但眼底卻帶著絲玩味瞅著我。心想著,這是個絕對不能得罪的主,否則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忙朝他甜甜地一笑後,自顧轉回了頭。
晚宴結束回府後,覺得很是累,心裡大歎,這眉眼之間的官司豈是好玩的?更何況是和這樣一群人中龍瑞玩?
和姐姐回到屋子,趕著聲地讓丫頭們服侍著洗漱。姐姐看我一副三百年沒見過床的樣子,忍著笑道:「今兒晚上可不許那麼早睡,要守歲的!」我一聽,愣了一下。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在除夕夜熬到12點了。不過既然在古代,我們就要從古禮,守吧!姐姐讓丫頭端出預先置辦好的果品糕點,拉了巧慧冬雲坐在一起,邊聊天邊等著新年的來臨。巧慧看我一副馬上就要睡著的樣子,找了根彩繩出來陪我玩翻繩。
兩人正在你一個花樣,我一個花樣的翻著。冬雲和姐姐一邊說笑,一邊看我和巧慧翻繩。忽聽到外面的小丫頭叫道:「貝勒爺吉祥!」,冬雲和巧慧唬得忙站起來。姐姐和我詫異地對視一眼,也立起來。
八阿哥笑著讓大家起身,巧慧和冬雲退了出去。八阿哥看我和姐姐都站在那裡不動,遂笑道:「不歡迎我和你們一塊守歲?」姐姐忙笑道:「只是沒想到,有些驚訝而已!」一面說著,一面服侍八阿哥坐下。八阿哥笑說:「都坐吧,難得一起過年。」我默默坐下,隨手拿了塊小點心吃起來。
八阿哥和姐姐笑著說了幾句,終因姐姐沉默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兩人漸漸默了下來。三人默默坐著,我開始覺得腦袋沉重,頭一頓一頓地打起瞌睡來。姐姐看我一副困得不行的樣子,把我拉到懷裡說,「瞇一會吧!過會我叫你!」我忙倚著姐姐睡了起來。
正睡得迷迷糊糊,聽到外面幾個大響的炮仗聲,驚地從姐姐懷裡坐了起來。姐姐替我捋了捋頭髮,道:「新年來了!」八阿哥也笑道:「是啊!」我忙站起身,「好了,歲守完了,我要去睡了!」說完,也沒等他們答話,就跑回屋子,跳到床上,蒙頭就睡!
第二日醒來,才醒覺我居然平平淡淡地過了在古代的第一個春節,想著似乎有點遺憾,可又覺得如果以後每年的新年都能這樣過,未嘗不是一種福分。
冬雲正立在身後給我梳頭,我問:「貝勒爺昨夜歇在這裡了嗎?」冬雲的手停下,歎口氣道:「沒有!姑娘回房後,不大會,爺就走了!」我靜靜看著鏡中的自己,沒再說話。
春節的喜氣還未消散,元宵節又到。我雖然愁腸百結,但還是對元宵節有不少興趣。元宵節又稱上元燈節,在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掛花燈,夜間還有耍獅子,舞龍燈,猜燈謎,放煙火。平常難得出門的女子,在今天晚上卻可以和女伴結伴同游,賞燈猜謎,所以可以說這絕對是女孩子最盼望的節日。再加上古詩詞中描寫的才子佳人月下相逢的綺麗場面的誘惑,我也不例外地盼望著這個節日。
天還沒有黑,我就讓冬雲給我挽了雙環髻,套了一身半新的鵝黃衫子,又趕著忙催巧慧換衣服。巧慧笑道:「我的好姑娘!賞燈猜謎也要等天黑了呀!」我沒理她,只是趕著聲地催,巧慧被我催急了,只得快快換好衣服,又拿了兩件披風隨我出了府。
剛出了府門沒走多遠,就聽見身後有人叫:「十三妹!」我一皺眉頭,心想這個外號雖說在紫禁城已是人人知道,卻沒有人當面叫過,誰這麼張狂?一回身,十三阿哥,穿著普通士子長穿的淡藍長袍,身旁跟著個容貌秀美的小廝,正緩步前來。我看是他,很是高興,笑問道:「怎麼這麼巧?」他笑道:「有心自然巧!」我才反應過來他特地等我呢!忙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今兒要出來玩?」他笑說:「這麼好玩的日子,你會枯坐在屋子裡?」
兩人並肩而行,巧慧和那個小廝跟在身後。走了會子,十三道:「我請了綠蕪姑娘一塊賞燈。」我想了想,問:「是我們上次去的那院子的主人嗎?」他點點頭,我笑說:「好啊!正覺得人少不好玩呢!再說上次我用了她的披風,至今還沒當面謝謝她呢!」十三聽完,停下,笑著回頭對那個小廝說:「我說得不錯吧?」我隨著他停了腳步,迷惑地也轉回了頭。
那個小廝忙笑著上前兩步,雙手合攏做了個揖,說:「十三爺說姑娘不是一般人!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才覺得十三爺果然沒錯。」我也笑道:「這應該就是綠蕪姐姐了吧!不知道姐姐今日要來,否則就把姐姐的披風拿來了。」一面說著,一面想,看她上次房間的布置,就知道她雖流落風塵,但必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唯恐別人看輕自己,所以不願直接與我相識。
天色慢慢黑下來,街上人越來越多。沿街望去,兩邊的燈看不到頭,猶如星海。衣香鬢影,喧笑不絕。我頗為新鮮地不停打量,連身邊走過的女孩子,我也忍不住地一望再望,他們三人都笑起來,綠蕪打趣道:「姑娘竟象是從未逛過街的樣子!」我歎口氣,搖頭道:「可不是嗎?整天跟坐牢似的。」她一愣,繼而又抿嘴笑了起來。
我對猜謎從來不在行,所以只看燈。而十三和綠蕪也顯是看不上眼,不太感興趣的樣子,所以四人一路只是隨便看看。
十三領我們到了一座酒樓,小二顯然以前見過十三,忙給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安排我們坐下,「待會耍獅舞龍的就從底下過,各位坐在這裡看,既清楚又不擠!」
四人正一面看著底下的人來人往,一面笑談著,忽聽到一個聲音說:「十三哥也在?」我們一回頭,看是十四阿哥和幾個少年郎正站在我們身後。幾個少年郎忙著給十三請安,而我和巧慧又忙著給十四請安,一時場面很是熱鬧!不過十三和十四都沒等我們開口,擺擺手,說:「都穿著便服,沒那麼多規矩!」
場面有些靜,綠蕪站在我身旁側頭看著窗外,巧慧低頭站著,我看看十三,又看看十四。兩人都面帶微笑,可這笑意味卻大是不同,十三是一副無所謂懶洋洋的樣子,十四雖笑的儒雅,嘴角卻含著絲冷意。十四看我看他,冷冷盯了我一眼。我一努嘴,低下了頭。
正站著,和十四一起的一個瘦削的少年叫道:「這不是綠蕪姑娘嗎?」綠蕪這才轉回頭,看了說話人一眼,神色淡淡,沒有吭聲,低下了頭。十四這時才注意到,綠蕪是個女孩子,不禁多打量了兩眼。綠蕪自顧低著頭,神色漠然,我伸手在桌下輕握了一下她的手,她側頭看我,我朝她抿嘴一笑,放開了她的手。
這時一個矮胖的少年,臉帶嘲笑的說:「可真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呀,十三爺竟左擁右抱,大享艷福。」他話音未落,十三的臉已經冷了起來,還未來得及發作。就聽到十四冷‘哼’了聲說:「察察林,你胡說什麼?」察察林顯然不明白這個‘馬屁’怎麼就惹惱了十四爺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傻呆在那裡。旁邊有認識我的人,想提醒卻已經晚了。
我低著頭抿嘴笑了一下,抬頭問:「你們是賞燈呢?還是賞人呀?」大家這才各自落座。
獅子耍得不錯,龍也舞得很好,不過在場的諸位,真正看進去的大概只有我和巧慧了。別的人要麼若有所思,要麼就在偷偷打量我,還有幾個不停地看綠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