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從那天以後,祁妙一直纏著魚薇問她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魚薇當然不會說,三番五次之後,祁妙倒是養成了個壞習慣,一從自己嘴裡聽到哪個男生的名字,她就把人家列為懷疑對象,當聽說魚薇週日要去步徽家給他過生日後,祁妙眼睛一亮,非說星期天的生日聚會她也要去,讓自己去問問步徽能不能帶上她。

  魚薇要去問的話,其實還真有點為難。

  雖說坐了一個星期的同桌了,但自己跟步徽說的話,攏共用兩隻手就數得完。

  步徽這人也不是話少,他跟男生在一起的時候特別能聊,甚至還是團體裡的中心人物,但是對女生……真的是說一個字都嫌多。

  隔壁班的傅小韶興許對步徽有好感,下課偶爾來找步徽借書時搭訕幾句,次次碰冷釘子。

  但魚薇心裡明白,步徽是面冷心熱,那天她低血糖暈過去之後,步徽第二天上課帶了麵包和巧克力,放在桌洞裡,自己也不吃,就放著。往日他是不帶的,雖然直到最後,他也是暗中觀察自己,並沒開口問她要不要吃,但魚薇知道那是給自己準備的。

  果然,他只帶了三天,後來看見她在食堂有飯吃了,他就不帶了。

  所以魚薇覺得步徽這個人還是不錯的,他就是嘴上不說,酷酷的,但其實心裡是個暖男……就說對傅小韶吧,他好像挺不耐煩的,但書次次都借給人家姑娘。

  於是當魚薇問起能不能帶上祁妙去參加生日聚會時,步徽扭頭看了看她,眼神冷冷的,接著把臉轉過去,還是點了點頭。

  步徽和別人的發色都不太一樣,更淡,類似於一種褐色,還稍微帶點自然卷,要是前天睡覺不老實,第二天就亂得蓬起來。

  忽略頭髮的話,步徽的側臉看上去,那稜角和眉眼真的有一兩分和步霄神似。

  但步霄的稜角更堅硬,眉眼間透著一股子「野」,輪廓比他深朗,膚色也比他深些。

  魚薇不自覺盯著他的側臉看了會兒,步徽轉過臉,蹙眉道:「你看我幹什麼?」

  把臉轉過去,魚薇把視線收回落在面前的數學題上,愣了一會兒才喃喃說道:「你長得……跟你四叔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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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日這天魚薇起得並不算早,因為自己實在沒什麼好收拾的。

  檢查了一下書包裡包裝得很整齊的生日禮物,是她熬了三個晚上親手給步徽織的圍巾,魚薇因為剛買完手機,實在沒錢買好東西,廉價又普通的禮物總顯得像是敷衍,她只好送這個。

  至於穿什麼,她更不用操心了,除了校服,她沒一件能穿得出去的衣服,全都是舊舊的,款式過時,她好幾天之前就選好了今天打算上身的兩件衣服,雖說不好看,但她提前洗得乾乾淨淨了,還算體面。

  但今天她起床後找了半天,原本疊好放在床頭的衣服卻不翼而飛,魚薇走到陽台一看,繩條上掛著襯衫和褲子,濕漉漉的還在滴水。

  回頭看了眼客廳裡坐著看電視的徐幼瑩,只見她嘴角泛上一抹冷笑,魚薇頓時就明白了,周家的衣服向來都是自己洗的,徐幼瑩忽然洗衣服,顯然沒安好心。

  走回臥室,魚薇又翻了翻那堆舊衣,實在沒有能穿出門的,只好又把校服套上了。

  出門的時候徐幼瑩陰陽怪氣:「他包養你就是因為你是個學生,玩兒學生不穿校服還有什麼意思?」

  魚薇沒理她,回頭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徐幼瑩看見魚薇的眼神,氣得登時破口大罵起來,她當然看出來魚薇在外面吃得很好,最近臉上也有了血色,吃得好之後,怎麼老覺得她又躥高了不少,出落得越發/漂亮,越來越像她那個早死的姐姐。她看在眼裡氣在心裡,又沒法子打壓,只好沒事找事。

  前些天G市寒潮來襲,下了冬雨,一場雨過後天氣已經無可輓回地降到了零度附近。

  只穿著校服果然還是有些冷了,魚薇縮手縮腳地抱著雙臂,覺得刺骨的冷風吹透她單薄的校服,直往骨頭縫裡鑽。

  魚薇坐地鐵去的步家,因為事先收到了步霄的短信,說讓自己比別人早去一會兒,她今天才沒跟祁妙相約一起出發,獨自來了。

  釉青色的天幕下,步家還是老樣子,靜靜地坐落在山腰,從樹影裡漸漸顯露模樣,魚薇到達的時候才剛到九點,門開之後,狗又飛撲了出來在她腳邊狂吠,緊接著前門裡閃現一抹窈窕的身影,是姚素娟出來迎她了。

  好久沒見了,姚素娟特別掛念孩子,見她之後親切得不行,問她只穿著校服冷不冷,邊把魚薇領進客廳,坐在沙發上聊了好一會兒。步徽正好下樓,看見魚薇來了,魚薇跟他說了句「生日快樂」,他「嗯」了一聲,從冰箱裡拿了一罐可樂就又上樓了。

  步爺爺因為今天家裡要來一群小屁孩兒過生日,他嫌吵,被剛從國外回來的三兒子接出去散心了,樊清自然也跟著去了,家裡此時極其安靜,魚薇問起大伯,姚素娟倒了杯飲料遞給她:「這個時間,他還能在哪兒,屋子裡禮佛呢。」

  步靜生向佛,魚薇早有耳聞,之前吃飯時,他也只吃素,手上戴著一串佛珠,她從步霄那兒曾聽見一兩句給大哥送佛龕的事,此時他在房裡坐禪禮佛,魚薇並不奇怪。

  「那……步叔叔呢?」魚薇想起上次,他答應自己今天也在,這會兒卻不見人影,一時間有點失落。

  「老四病著呢,就早上起來吃了點東西,這會兒又回屋裡睡覺去了。」姚素娟沒什麼緊張神色,倒是把魚薇嚇一跳,臉都白了。

  「哎,沒事兒,他都多少年沒發過燒了,這不是前些天降溫,他著涼了,昨兒夜裡回家來發了點低燒,這會兒也不知道退燒沒,等下你去看看他。」姚素娟看見魚薇面露擔憂,跟她解釋,忽然想起什麼,神色欣喜道:「倒是他啊,給你買了一堆東西,走,我帶你上樓看看去!」

  魚薇被姚素娟牽著帶上了樓,進了一間臥室,魚薇聽她說這間屋是步霄二姐的房間,多看了幾眼,一看就知道許久沒人住了,乾淨倒是極其乾淨,就是沒有人住的痕跡。

  房裡床上大包小包地堆著一堆東西,魚薇上次聽步霄說時隱隱猜測東西很多,真的堆在眼前了更覺得驚人。

  姚素娟特別開心,理著床上幾件衣服對魚薇說:「還是老四機靈,他那天跟老爺子說把錢都換成東西,我一聽就覺得,這個主意好,這下子誰也搶不了了!」

  可是搶不了了,魚薇一件件看過去,文具和書包都是粉色的……不由得覺得好笑,估計步霄費了不少心思想怎麼不被徐幼瑩搶,專挑只能自己和魚娜用的東西買。

  「這麼多衣服你試試,這邊是給你的,那邊是給魚娜的,換上哪件覺得好看,你今天就穿著吧……」姚素娟出去之前跟她這麼說道。

  魚薇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校服,一時間有點不好意思。

  「對了,你去看老四的話,出了門右轉直走,再左轉第一間,我下樓看看午飯去了。」姚素娟把門給她帶上時,特意想起來跟她囑咐了一句。

  魚薇道了謝,等姚素娟出門後,隨便挑了兩件衣服穿上,她聽說步霄生病,這會兒心裡著急想去看看。

  換好衣服,魚薇從門裡走出來,來到了姚素娟說的那間屋子門前。

  還從沒進過他的房間,魚薇難免躊躇了一下,想著他會不會不想讓別人進自己屋,又怕他不方便,敲了敲門。

  沒人應,魚薇更用力地又敲了幾下,依舊沒有聲音。

  她忽然生出幾分膽氣,按下門把手,門果然沒鎖,就這麼直直地被她推開了。

  魚薇這才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沒有禮貌,直挺挺地站在門邊,眼睛卻不聽使喚地朝屋子裡看。

  他的臥室遮光簾全拉著,床頭邊上的小夜燈亮著微弱的光,雖然屋外陽光晴明,但步霄的屋子裡幽靜得如同夜晚一般,他人正躺在床上,裹著被子睡覺,背對著她。

  一想起來姚素娟說他發燒,魚薇這才狠下心沒經准許就朝裡走,繞過床尾,來到他身畔。

  她躡手躡腳的,在幽暗昏黃的臥室裡行走,貓一樣一點聲音沒發出來,此時走到他面前,靜靜地蹲下身子。

  燈在這一側,顏色是曖昧溫柔的暖橙,把他的五官全部勾描出來,那張臉讓魚薇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他雙目閉闔的樣子真的很好看,睫毛原來那麼長,分明地把他的眼形勾勒出來,像畫了眼線似的,唇線形狀迷人,讓她一時間心慌意亂。

  魚薇這一刻連呼吸都不敢了,伸出手,輕輕放在他額上,頓時略高的體溫從她冰涼的指尖傳達過來,這時她才清楚地感知到,她在觸摸他,這是他的溫度。

  鬼使神差地越湊越近,魚薇把臉靠近他枕邊,清晰地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為什麼?明明只是如此近得靠近他,這種逼真而讓她悸動的感覺,就已經猶如一個怨慕的深吻……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被他吻了,那會是什麼感受,世上真的有比此刻還要激烈的心動麼?

  魚薇只能靜靜地看著他,濃眉,眼睛,鼻樑,薄唇,下頜,喉結,彷彿心裡那份喜歡,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冒犯了。

  忽然,她根本沒反應過來,她輕輕放在他額頭上試體溫的手腕,猛地被一隻滾燙的手掌握住了。

  她一驚,全身僵麻,心跳得幾乎脫離胸腔。

  步霄忽然睜開了眼睛,漆黑而深亮的眸子裡映出她的模樣。

  他醒過來了,靜靜地看著床前的她。

  步霄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模糊,彷彿在聚焦,接著恢復一片明亮時,那樣的眼睛,安靜地凝視著她,讓她渾身一顫。

  手腕上傳來他滾熱的體溫,這一刻彷彿靜止。

  他似睡非睡,好像還沒醒透,聲音低啞得近乎呢喃:「魚薇?」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音節從一個人唇齒間跳出來時,可以這麼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