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達爾文生病了。

  一地的黃色落葉,他坐在窗前佝僂著背,滿頭的樹枝只吊著幾片稀稀散散的黃葉。

  他伸出雙手,似乎是不相信眼前的場景,不可置信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腦門。

  為數不多殘留下的黃葉就這麼……掉了下來。

  「……」

  周菁看著低頭撿起從自己頭上掉下黃葉的達爾文,那種悲痛即便是看著他的背影,都能深切的感受到。

  達爾文,他,禿了……

  本來還有著幾片葉子的樹枝,現在一片都沒有了。

  他伸出手,對準天邊的太陽握緊了手掌又鬆開,接著手臂無力的垂到一邊。

  達爾文轉過頭,那碧綠色的眼睛似乎有水光縈繞。

  「對不起,我沒辦法養你了,葉子……掉光了……」……你昨天晚上是幹了什麼,本來還有一頭翠綠的葉叢,怎麼一個晚上全沒了?

  不僅僅是掉了葉子。

  達爾文褐色的樹皮失去了光澤,就像那種乾枯失水了死皮,一半翻起,一半黏連在他的臉上。

  他伸出手,摀住了自己的臉,蹲在地上。

  「我太沒用了,太沒用了,太沒用了,太沒用了……」他手掌磨蹭在臉上,迅速拉扯下一大塊樹皮,綠色的汁液從傷口中流了出來將他的臉染的花成一團。

  「好啦好啦。」

  周菁急忙握住她丈夫的手腕,以免他把自己的臉皮給整個撕扯下來。

  把遮擋在他面部的手掌拿開,周菁不由的驚呼一聲。

  「你的臉……我們要看醫生了。」

  就和那些美國末日喪屍片一般,他臉上的樹皮被撕扯下來了一大半,足足有一半的臉裸露著綠色的皮層,『滋滋』向外冒著綠色的汁液。

  那慘狀看得她頗為心驚,周菁記得樹皮是運送養料,不僅僅只是臉部這塊,達爾文身上幾乎所有的樹皮都翻起了一小片,隨意一刮就能刮下一大片。

  照這個架勢下去,不光是連頭上的樹葉沒了,最後連皮估計都會掉光。

  說是要看醫生,但是在找醫生這個問題上犯了難。

  好像沒有哪個醫生能夠看樹吧……

  於是,周菁照著之前那通電話打了回去,從對方的話語來看,貌似對達爾文的種族特性非常瞭解。

  「請問是星盟……公司嗎?」周菁回憶著達爾文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基本確定他工作的場所似乎就是這個。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

  「……夫人,星盟不是一所公司,它是一個組織。」「那星盟組織中有瞭解樹人的……」周菁思索了一陣,覺得用人這個定語形容他們似乎有些不恰當,於是話音一轉,不太確定的接上了一句,「外星生物嗎?」「……夫人,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達爾文他生病了……」說到這裡的時候周菁都要哭出來了,「它的葉子掉光了,然後現在樹皮也在掉,我……該怎麼辦?」「好的,夫人您別太緊張」對方輕聲安慰,「我清楚情況了,樹人在這個季節非常沾染一些傳染病,您無需擔心,您手上有《帕帊舥星人使用指南》嗎?」啪啪啪?

  對方吐出這三個音節的時候,周菁腦子一時還沒能轉換過來。

  「就是一本書,他給您了嗎?」

  對面又補充了一句,周菁才記起來達爾文從地板下掏出的那本書。

  「好的,他把書給了您,那就好辦了,您先把它翻到最後一面。」周菁直接把書翻了個面,放到地上,翻開最後一面。

  柔和的白色光線從書頁中投射出來,顯示出這樣幾個大字。

  各類種族身體使用手冊。

  「……」

  「夫人,您接下來只需對照您丈夫的種族查詢就可以了,祝您使用愉快!」『卡嚓』一聲,對方掛掉了電話。

  周菁拿起了手,怔怔的看著手掌中的書本,達爾文抱著膝蓋坐在對面透過書本朝她送來了期翼的眼神。

  周菁迅速的在書頁中尋找起樹人來。

  在眾多奇形怪狀的外星生物裡尋找一棵樹費了周菁不少功夫,她眼睛都要被那五顏六色的皮膚晃的出現重影,終於是在那龐大的種群中找到了樹人。

  跳過前面一大長串的身體構造介紹,周菁直接翻到病蟲害防治那一面。

  病害大致介紹了黃龍病、潰瘍病、炭疽病……

  周菁根據達爾文反應的落葉、枝梢枯死的症狀粗步確定是炭疽病。

  【防止炭疽病,首先就該加強栽培管理,特別要重視深翻改土……】

  周菁從書本中抬起頭,達爾文赤腳坐在瓷磚上,怏怏垂著腦袋,比起剛才的狀況,現在的狀態又差了不少。

  不能再等了。

  「達爾文你等我一會兒,我下去給你買花盆。」周菁把書夾在腋下,隨便收拾了一下,拿起錢包鑰匙準備出門。

  達爾文手指動了動,艱難的抬起頭,樹枝向前伸展了似乎是想勾住她的腳,樹枝向前移了一點距離便無力的垂落在地上發起顫來。

  已經虛弱到了這種程度,周菁心急如焚根本就不敢耽擱。

  所幸小區附近有一個大型的花鳥市場,周菁穿過小區向最大的那家花店走去。

  「我要一個花盆,還有土。」

  店主微笑著問了一句。

  「那您是要買什麼樣的花盆呢?養的又是什麼植物……」著急的不行的周菁根本就顧不上禮貌不禮貌的問題,直接打斷了店主的話。

  「我要最大的,樹!」

  店主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笑容也變得有些僵硬。

  「……您在室內養樹啊……」

  「有嗎?我趕時間!」

  一想到達爾文的慘樣,周菁一刻都不想多待。

  「有有有,在我家後院……本來是準備養荷花的……」然後周菁就看到店主所說的養荷花的花盆……

  準確來說,那是一個缸,一個水缸……

  「這能養樹嗎?」

  周菁圍著水缸轉了一圈,大小倒是可以把達爾文裝進去。

  店主一時犯了難。

  「這小樹可以,樹大的話就有點小了,要不您再等等,我給您進個大的?」她能等,可達爾文等不了啊!

  「好了,就這個了,你再給我弄點好的土。」

  乘著店主去忙活的時候,周菁把書翻開接著看。

  【增施有機肥料,多磷肥、鉀肥,提高抗病力。】

  周菁回想這幾天,太陽一落山達爾文就對她猛灌的那幾口,照現在他那個性子,八成把東西全灌給她了,這才造成的營養不良生的病。

  【徹底清除病原,剪除病枝、葉和病果集中燒燬,並注意清除落葉、落果。】

  【用80%大生m-45可濕粉劑600-800倍液、70%甲基托布津可濕粉劑600-800倍液……】

  準備好的店主將水缸放在小推車上推了出來,周菁連忙把書合上夾在腋下。

  「您還需要什麼嗎?」店主笑著把小推車推到周菁面前。

  周菁仔細回憶了一陣自己在書本上看到的藥物名稱,最後痛苦的發現名字太複雜了,她根本就沒有記住……於是她低下頭,悄悄的問了店主一句。

  「你們……你們有治療桔子樹炭疽病的藥嗎?」「……」

  最後還是店主聯繫到附近的果農才給她弄到了那些藥,而且還提供了□□。

  周菁在內心暗暗下定了決心,以後達爾文身體出現了問題,就去那家店。

  這邊她拖著達爾文把他塞進了水缸裡,然後用鐵鍬將泥土一鍬一鍬的倒進水缸裡。

  達爾文閉著眼,臉皮撕掉一塊向外冒著綠色液體。

  簡直就像是殺人埋屍現場啊……

  隨著泥土沒過他的腰部,達爾文的眼皮顫了顫,這可讓周菁欣喜若狂,直接拽起一旁準備好的藥物袋子往缸裡倒去,然後拿了根木棍攪了攪。

  達爾文躺在缸裡艱難的抽動著身體,緩緩的睜開了眼,手臂伸直顫抖的向自己身後伸去。

  「光……光……光……」

  周菁立馬推著水缸下面的小推車把他推到窗戶邊。

  陽光剛剛接觸到他的身體,達爾文便愜意的閉上了眼,那愜意還沒持續多久,便看到他雙臂揮舞著在自己胸膛上抓來抓去,瞬間撕扯下胸膛上的一塊樹皮。

  周菁就怕他伸手再去撓,連忙一手握住他的手臂,一手翻開了書。

  【如果出現了瘙癢渾身抓挖的情況,那八成是進了科馬拉蛀蟲,為了確定這一點,抬起手。】

  周菁抬起手。

  【接著在她抓挖的部位輕輕敲打三下。】

  周菁勾起食指在他胸膛破皮的部位輕輕的敲了三下,發出了『吭吭吭』清脆的聲響。

  【如果是『卡卡卡』那就是單純的換皮期,如果是『吭吭吭』,那恭喜您,拿出您的小剪刀,除蟲吧!】

  周菁默默的拿起了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