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晴川這裡每日起早貪黑地幹活,晚上回房的時候累得要死要活,腳都抬不起來,恨不得乾脆爬回去算了。就這樣過了半個多月,雖然十分辛苦,可總算是平安無事,晴川便不由得鬆了口氣,暗道那幾人好歹也是阿哥,事務繁忙,許是早已經把她給忘了,所以也就不會再整治自己了。
這一天早上,金嬤嬤沒給晴川安排活計,待眾人都去當值了,這才叫晴川同她一起出宮去給僖嬪娘娘買藥。
晴川有些意外,出了宮門忍不住問金嬤嬤道:「嬤嬤,宮裡不就有太醫院嗎?為何還要出宮去買藥?」
金嬤嬤淡淡地瞥了晴川一眼,說道:「不從太醫院取藥,自然就是不想叫宮裡的人知道,我就是圖你新人嘴嚴,才要你出來幫我辦點事,你辦不辦?不辦就馬上回宮。」
晴川自從被僖嬪擄進宮後還從沒出來過,哪裡肯放棄這個機會,連忙答道:「辦辦辦!我就是好奇,問問而已,嬤嬤放心,我嘴很嚴的。」
金嬤嬤領著晴川去了集市,吩咐晴川道:「出宮的機會難得,我現在去給僖嬪娘娘抓藥,你去街上幫我買一些繡花樣子,要樣式新穎的,知道嗎?」
晴川見她肯放自己獨自逛街心裡更是驚喜,一迭聲地答應了,又和她約好了幾時在宮門口會合,兩人便在街口分了手。晴川獨自一個人尋著繡花樣子,心裡卻暗暗琢磨起來,好不容易出了宮,身邊又無人看守,現在豈不是一個很好的逃走機會?
只是,她要往哪裡逃呢?身上又沒多少錢財,好像根本就跑不了多遠,只能找個地方先藏起來再說。晴川忽地想起顧小春來,可轉念就又否定了。顧小春那裡雖好,但是僖嬪一定會派人去他那兒找的。不行,不行,到時候她自己跑不掉不說,還會連累顧小春。
可除了顧小春那裡,她還能去哪兒呢?
晴川越想越發苦惱起來,哪裡還有心思看什麼繡花樣子,逛了多半條街仍然是兩手空空。她繡花樣子雖沒選到,無意間卻發現身後似有兩個男人一直跟著她。
晴川暗自心驚,加快了腳步往人群裡擠,一連跑了半條街,身後的兩個人非但沒被甩掉,反而跟得更緊了些。晴川心裡有些害怕,慌亂之下竟錯拐進了一條小巷,再跑幾步前面突然沒了路。
晴川只能回過身來,強自鎮定地看著那兩人,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幹嗎總跟著我?」
那兩個男人俱是潑皮無賴的打扮,嘿嘿笑著逼近過來。其中一個輕佻地笑道:「你得罪了誰你自己知道。」
她得罪了誰?她穿越到這清朝不過幾個月,除了八阿哥等人外並沒和其他人結過怨。晴川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冷聲道:「又是那個八阿哥吧,他還真是沒完沒了,有種自己來啊,玩這些陰的有什麼意思?」
另一個潑皮聽了卻笑了,目光淫邪地上下打量著晴川,奸笑道:「有沒有意思你一會兒就知道了。」說著逼近了晴川,對她動手動腳起來。
晴川又急又怒,一邊拚命掙紮著,一邊大呼救命,可只剛喊了一句,嘴就被他們堵住了。她心裡更加驚懼起來,一時間什麼女子防身術都忘了,只知道胡亂地廝打那兩人。
正混亂間就見從巷口掠過一個人影來,緊接著響起「啊」、「啊」兩聲慘叫,晴川還沒反應過來,她身前那兩個潑皮已被來人一腳一個地踢飛了出去。
晴川驚愕地抬頭看去,見來人是個神色冷峻的年輕男子,面容有些熟悉,尤其是眉宇間那股倔強冷漠之意叫人印象深刻,正是那夜她曾在御花園裡見過的那個御前侍衛,不過今日的他只是穿了件普通的長衫,卻不似往日宮中的那般穿著。
那潑皮從地上爬了起來,用手捂著半邊臉,怒問道:「你是誰?竟然敢管宮裡的事!」
男子用手輕輕地彈了彈沾了灰塵的靴面,只冷冷地吐出一個字來,「滾!」
那潑皮卻不肯善罷甘休,挽了袖子正要上前,卻忽地被旁邊的同伴拉住了,那同伴沒說話,只抖著手給他指了指男子身側掛的一塊腰牌。那潑皮定睛一看,面上立刻變色,再不敢多說一句,連滾帶爬地和他的同伴一起跑了。
直到此時,一直呆滯地站在牆邊的晴川才緩過勁來,心中既覺後怕又覺委屈,腿上一軟,身體竟不受控制地順著牆壁滑了下去。她扶著牆,試了幾次都無力起身,乾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抱著膝蓋放聲痛哭起來。
那男子靜靜地在一旁站了片刻,直到晴川哭聲漸歇,這才說道:「哭夠了就趕緊回去。」
晴川擦了擦眼淚,抬眼看那男子,沙啞著嗓子向他道:「謝謝你。」
那男子卻是淡漠地說道:「你不用謝我,我只是看不慣兩個男人這麼對女人而已。」說完也不理會晴川,逕自轉身走了。
他出了巷口,一個僕人打扮的男人急匆匆地從街對面走了過來,走到這男子身前先行了個禮,這才低聲說道:「爺,福晉派人出來找您呢,說是隆科多大人去了府裡,福晉請您回府。」
那男子聞言略略點頭,轉身不緊不慢地往回走。走了沒幾步,似又想起了什麼,突然問身後的僕人道:「趙安,你說的那個丫頭可找到了?」
趙安忙湊上前答道:「回爺的話,奴才已經仔細查過了,那丫頭是突然出現在夢仙居的,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她從太子別苑逃走後,去了一個成衣鋪子裡做幫工,就在奴才在街上撞見她的那天,這丫頭又突然失蹤了,聽說那成衣鋪子的老闆也一直在找她。」
那男子聽了頓住腳步,轉頭問趙安道:「沒人知道她的來歷?」
趙安垂手答道:「奴才去夢仙居問過了,說是那天選花魁的時候從天而降的,還有仙樂憑空而奏,有人猜她不是仙女就是狐仙呢!」
那男子聽了卻是冷冷一笑,說道:「這世上哪裡有什麼仙怪妖魅,所謂的從天而降不過是輕功卓絕罷了。」
趙安遲疑了一下,問道:「爺,還要繼續找這丫頭嗎?」
男子想了想,答道:「算了,素言已進了宮,輕易不會出來,想是不會再與這丫頭打照面了,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要費這勁兒了。以後若是再見到,再除了她就是了。」
再說晴川這裡,她獨自一人默默地在巷子裡坐了半晌,這才覺得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些,心中對八阿哥等人的怨恨卻越發大了,在宮裡縱容宮女們欺負她也就算了,想不到還派了流氓在宮外欺辱她,這也太不要臉了。
她咬牙從地上站起來,擦乾了臉上的淚痕,將身上的衣服收拾收拾,也顧不上回去找金嬤嬤,獨自一人直接回了宮裡,直奔阿哥所而去。
八阿哥屋外的廊子下有個小太監守著,晴川想了想,藏起了臉上的怒氣,緩步走上前去,對那小太監輕聲說道:「小公公,我是乾西四所的宮女,金嬤嬤叫我過來給八阿哥回個話,麻煩您給通報一聲。」
小太監打量下晴川,絲毫沒有起疑,便走進屋門處向著裡面恭聲稟報,「八阿哥,乾西四所的金嬤嬤派宮女過來給您回話。」
過了片刻,屋裡傳來一聲淡淡的回應,「叫她進來吧。」
那小太監連忙替晴川打起簾子,讓她進去,自己則又回到廊下守著。
晴川輕手輕腳地進去,一眼就看到八阿哥手裡拿本書,正獨自坐在書案前看著,聽聞她進門也沒抬頭,只淡淡問道:「什麼事?」
晴川幾步沖上前去,大叫一聲道:「愛新覺羅·胤禩!」
八阿哥驚訝地抬起頭來,就見晴川滿臉怒氣地衝上前來,揚手就向他臉上扇了過來。八阿哥迅疾抬腕,將晴川的手擋在了眼前。
此時,屋外廊下傳來小太監緊張的聲音,「八阿哥,出了什麼事?」
八阿哥瞥了一眼屋外,溫聲說道:「沒事,你去院門守著吧。」
小太監應了一聲,便有腳步聲從廊下漸行漸遠。
八阿哥這才轉頭看向晴川,眼神中滿是冷淡,口中卻緩緩說道:「伸手就打人不是個好習慣。」
晴川氣得滿臉通紅,瞪圓了眼睛狠狠地盯著八阿哥,憤怒道:「那也比你這樣的卑鄙小人強!你是高高在上的阿哥,我不過是個伺候人的宮女,你要殺要剮說句話就成了,犯得著找兩個男人來欺侮我嗎?無恥小人,你算什麼男人!」
八阿哥聞言一怔,反而仔細問她道:「你說什麼?什麼兩個男人?」
「怎麼?敢做不敢認嗎?你特意叫金嬤嬤帶我出宮,又找兩個潑皮無賴來欺侮我,要不是有人出手救了我,我就,我就……」晴川哽嚥著說不下去了,眼淚早刷地流了下來,強忍著不叫自己哭出聲來,只胡亂地擦著臉頰上的淚水,一臉倔強之色,卻是恨恨地看著八阿哥。
見她如此委屈的模樣,八阿哥心裡不免有些軟了,默默地遞了條帕子過去,卻被晴川一把扯過來扔在地上,順勢狠狠地踩了兩腳,猶不解恨似的一腳踢得遠遠的。
這樣孩子氣的舉動,叫八阿哥看得哭笑不得。他抬頭直視晴川,說道:「我若說不是我做的,你定然也不會信,不如這樣,我們現在就來查一查這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晴川想不到他會有這樣一說,不禁止住了哭泣,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八阿哥繼續說道:「你且在這裡等著,我叫人找來金嬤嬤對質,如果是我指使的,我認罰。如果不是,你這一耳光既然打了就要付出代價。」
他說著便高聲叫外面的小太監進來,吩咐道:「你去乾西四所,把金嬤嬤叫過來,就說我有事問她。」
小太監一溜兒小跑地去了,過了一會兒金嬤嬤便低著頭跟在小太監後面來了阿哥所。
八阿哥已安排晴川躲在屏風之後,自己依舊坐在書案後,抬頭看向前面侍立的金嬤嬤,先是溫和地笑了一笑,這才問道:「金嬤嬤今天帶著晴川出宮去了?」
金嬤嬤趕緊恭敬地答道:「回八阿哥的話,奴婢按照十阿哥的吩咐,今天帶著晴川出了宮。」
八阿哥聽了微微一怔,端起案上的茶水輕輕地抿了一口,又問金嬤嬤道:「哦?是十阿哥?他叫你找了潑皮無賴去欺負晴川?」
金嬤嬤聽了心中一驚,急忙跪下,申辯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按照十阿哥的吩咐,在今天帶著晴川出宮而已,別的事情奴婢都不知情啊!」
八阿哥輕輕地點了點頭,沒再問金嬤嬤什麼,吩咐她先下去。
待金嬤嬤退出去了,晴川幾步從屏風後搶了出來,怒道:「怎樣?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行為如此卑鄙,虧得還是阿哥。」
八阿哥雖彎著唇角,可眼中卻不帶一絲笑意,略一思量後說道:「她說的是十阿哥,可不是我八阿哥,你連八阿哥和十阿哥都聽不清嗎?再說了,這不過是她的一面之詞,究竟是不是老十做的,我還得問一問。你這樣的脾氣,還不知在宮裡得罪了多少人,沒準就是別人趁機報復你呢!」
晴川聽了冷哼一聲,說道:「誰不知道九阿哥、十阿哥都和你是一夥的,我除了惹了你們這三個小人,根本就沒和別人結過仇!」
八阿哥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起身又叫外面的小太監進來,問道:「可知道九阿哥和十阿哥此刻在哪裡?」
小太監答道:「九阿哥和十阿哥一早就去了布庫房,這會子還沒回來呢。」
八阿哥看了晴川一眼,說道:「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去找他們問清楚了再給你個回話。」
晴川冷笑,嘲道:「這會子怎麼不敢叫他們兩個來當面對質了?是怕事先沒通好氣,露了餡吧?」
八阿哥已走到了門口,聞言不禁扯了扯嘴角,轉身對晴川說道:「既然這樣,你就同我一起去布庫房,這樣總可以了吧?」
晴川哪裡會怕對質,正巴不得當面揭穿八阿哥的嘴臉,便挑釁地衝他抬了抬下巴,道:「去就去!誰怕誰?」
說著便率先往門外走,她只顧著與八阿哥鬥氣了,邁門檻的時候大意了些,腳下被門檻一絆,人一下子就撲倒在門外,摔了個五體投地。
身後傳來八阿哥低低的嗤笑聲,晴川這一下被摔得七葷八素,心中又惱又恨,身上也摔得痛,暈了半晌才慢慢坐了起來,又兩下脫了自己腳上的花盆底,發洩般地往地上狠拍了拍,這才抬頭瞥了一眼八阿哥,氣哼哼地問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沒見過人摔跤嗎?」
八阿哥揚了揚眉,抿住了嘴邊的笑,上前向著晴川伸出了手。
晴川瞪了他一眼,一抬手打開了他的手,顧不得身上疼痛,咬牙從地上爬了起來,又仔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這才說道:「沒事了,走吧。」
八阿哥卻站著沒動,看了看晴川,才又說道:「布庫房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該去的地方,你先回去,我查清了此事自會給你一個說法,可好?」見晴川狐疑地看著他,八阿哥斂了臉上的笑意,淡淡說道,「晴川,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我要殺你完全可以治你個大不敬的罪,直接叫人杖斃了都可以,犯不著在這事上糊弄你。」
晴川聽他聲音漸冷,自己身上正痛著,頭腦便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這一冷靜不要緊,頓時嚇得她一個激靈!她剛才只顧著憤憤不平了,連生死都忘了!她這都做了些什麼啊?她在向一個皇家阿哥叫囂啊!她好像還想扇他耳光來著!天哪!這裡可不是現代社會啊,這裡是清朝啊,是皇權至上的清朝啊!她這樣做豈不是自己在找死!幸虧剛才沒扇到,不然現在自己小命都難保啊!
只這樣一想,晴川身上的冷汗都下來了。她小心地瞥了一眼八阿哥,見他面色如水不顯波瀾,也看不出此時是喜是怒,她不敢再造次,只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再言語了。
八阿哥見她一副小媳婦模樣,輕輕地冷哼了一聲,沒再說話,轉身向外走了。
晴川哪裡還敢跟著他去布庫房找十阿哥對質,見他身影已遠,忙不迭地回了乾西四所,然後提心吊膽地等著八阿哥那邊給她一個「說法」。
一直忐忑地等到掌燈時分,就聽院子裡有人叫道:「晴川姑娘在嗎?」
晴川聽到這聲叫喚,渾身一打戰,差點就從床上栽了下去,暗道這英雄好漢果然不是誰都能當的,當時罵人的時候的確十分解氣,可這會子她卻是嚇得腳都軟了,關鍵時候,自己還是當不成英雄。
晴川低頭思索了一陣,心想這事早晚也躲不過,橫豎都是得罪了阿哥,大不了一死,便強自鎮定地下床來,走出門去,見院子裡站了一個小太監,正是今日在阿哥所裡見的那個,正往門口處張望著。
小太監見晴川從屋裡出來,笑著上前衝她打了個千,說道:「晴川姑娘,我家主子叫小的來轉告姑娘,今日的事他已查清,雖不是他授意指使,卻是因他而起,他替那做錯事的人向姑娘賠個不是,這些東西就當是向姑娘賠禮了。」
小太監說著便從懷裡掏出個綢緞包來,揭開了個角遞到晴川眼前,露出裡面金光閃閃的鐲子來。
晴川看得一愣,八阿哥這是想用金鐲子來向她賠禮?
小太監見晴川不接東西,笑嘻嘻地把東西往晴川懷裡一塞,說道:「主子說了,晴川姑娘定會喜歡這些東西的,快收下吧!」
晴川冷哼一聲,這下明白了八阿哥的意思,原來還是想諷刺她貪慕虛榮、視財如命啊!哼!白給的金子為什麼不要?金子又沒長牙,又不會咬人!
這樣一想,晴川就老實不客氣地將東西接了過來,與那小太監說道:「回去轉告你家主子,東西我收下了,道歉卻不敢接,只望他以後能高抬貴手,別和我一個小宮女斤斤計較就是了!」
小太監交了差,應了話轉身走了,晴川揣著那些金首飾回到屋裡。
屋裡,心蓮與挽月兩個湊在一起交頭接耳地不知在嘀咕什麼,見晴川回來又急忙分開了。另有個宮女正在和人閒談儲秀宮僖嬪的事情,說道:「今日裡我陪著僖嬪娘娘去御花園,正好撞到了德妃娘娘,僖嬪娘娘還差點和她起了衝突呢。」
她一說這個,屋裡幾人頓時都來了興趣,便有人問道:「怎麼回事?快講講。」
見眾人關注,那宮女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繼續說道:「僖嬪娘娘是去御花園裡賞花的,偏生德妃娘娘也在那裡,巧不巧的,兩人同時看上了同一朵牡丹花。」
屋裡幾人齊齊發出一聲驚呼,就連晴川也被吸引了,在一旁聽了起來。
那宮女又繪聲繪色地講道:「這後宮裡,德妃娘娘位份高,可僖嬪娘娘現在卻是最得寵,所以當時的情形啊,你們是沒看到啊,簡直就是暗流湧動啊!」
說到這兒她故意賣關子停了下來,端起茶杯喝水。
旁邊的人聽得著急,催促她道:「快講快講,結果怎麼樣?到底是誰佔了上風?德妃娘娘還是僖嬪娘娘?」
那宮女故意不急不忙地放下了茶杯,這才又接著說道:「當然是咱們僖嬪娘娘了,德妃娘娘現在怎麼敢和她搶風頭,德妃娘娘是這麼說的——」她清了清嗓子,學著德妃的樣子,口氣溫柔地說道,「名花當然得配美人了,妹妹長得這麼好看,得蒙聖寵也是應該的。但願妹妹花開百日紅,能夠永遠這麼青春貌美。」
「然後呢?然後呢?」有人追問。
那宮女撇了撇嘴,說道:「然後德妃娘娘就帶著她身邊的翡翠走了啊。」
有人不無豔羨地說道:「僖嬪娘娘真是厲害,連德妃娘娘都敢得罪。」
一直沉默不語的挽月聽了卻冷笑一聲,說道:「我倒覺得僖嬪娘娘這事做得極為不智,只圖逞一時之快,德妃娘娘再不濟,也有四阿哥、十四阿哥兩個兒子,可僖嬪娘娘現在卻是膝下無子,只在這一點上,僖嬪娘娘便耗不過德妃娘娘。」
眾人一聽皆沉默下來不再言語。那宮女奇道:「哎?你怎麼也這樣說,當時御花園裡還有別的娘娘,有人就是這樣說的,僖嬪娘娘聽到了很不高興。」
挽月只笑了笑,並沒解釋。
晴川卻聽得明白,德妃說的那些話看似綿柔,卻暗藏機鋒,分明就是提醒僖嬪不要因為現在得寵就這麼猖狂,容貌再美也有紅顏老去的那一天,只要她無子,那麼到最後什麼都是空的,僖嬪聽了這話自然會不高興。
晴川正想著這些事兒,心蓮幾個卻又把話題轉到了德妃身上,都說德妃待人寬厚,倒比僖嬪娘娘要好一些。
晴川聽著不覺起了些好奇心,德妃可是雍正的生母啊,以前想都沒想過她有一天會穿到清朝來,而且還進了皇宮,不過既然來了,若是能見上一見就好了,最好再找個小本本,搞了這些歷史名人的簽名來,這樣等以後穿回去,也算是個見證啊!
晴川越想越樂,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旁邊的挽月覺得奇怪,偷偷地用手指杵了心蓮一下。心蓮便看向晴川,小心地試探道:「晴川,剛才來找你的是什麼人啊?」
「啊?」晴川從自己的幻想中回過神來,卻沒聽清心蓮問了什麼,便問道,「你說什麼?」
心蓮只當晴川是故意裝傻,撇了撇嘴,正欲再問卻聽金嬤嬤在屋外斥道:「都什麼時辰了,還不睡覺!明天還要不要當值了!」
眾人嚇得不敢再說,忙吹了燈歇下。
第二日,晴川剛到儲秀宮便從金嬤嬤那裡得到了訊息,說是僖嬪娘娘心情不好,叫大家都小心伺候著。原來昨天夜裡康熙本是來了儲秀宮的,可是僖嬪卻拐彎轉角地打聽朝廷上立太子的事情,惹得康熙心生不快,雖未曾訓斥她,卻叫她沒事多讀讀史書,尤其是漢武帝鉤弋夫人那一段,更值得參詳,當晚也沒在儲秀宮留宿,逕自走了。
僖嬪從小接受的都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教育方式,字雖認識一些,卻從來不看那些史書,哪裡知道鉤弋夫人是誰。她不明白康熙對她說此話是何意,又見康熙就這樣甩袖子走了,心中頓時忐忑不安起來,連忙派了金嬤嬤去打探,這才知道康熙從儲秀宮出去後,途經御花園時正好碰到德妃在焚香拜月,當下便誇了幾句德妃懂事,後來又去了德妃的永和宮。
僖嬪聽了這消息如同被打了臉一般,氣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一大早就叫了晴川過去,吩咐道:「你趕緊去尚書苑找那個什麼『史書』看那個什麼鉤弋夫人,然後告訴我裡面是什麼內容。」
晴川不知她為何突然想起那個鉤弋夫人來,不就是漢武帝的那個生下來就握著拳頭的夫人嗎?她回憶了一下,答道:「鉤弋夫人好像是漢武帝的一個夫人,她的拳頭握著伸不開,見著皇上才能伸開,因此被稱為鉤弋夫人。後來漢武帝立了她的兒子做太子,就把她給處死了。」
「她的手握著,我的手又沒握著;她兒子做了太子,我又沒有兒子。」僖嬪聽了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皺著眉頭連連搖頭,對晴川說道,「不對不對,皇上的意思肯定不是這個,你趕緊去看書,然後一字一句地背給我聽。我一定要知道,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玄機!」
晴川一怔,康熙和僖嬪提這個,是不是要警告僖嬪不要參政?
僖嬪見晴川還站在那兒愣怔,臉色一沉,斥責道:「發什麼呆!本宮最不喜歡看書了,你還不快去!」
晴川到了嘴邊的話又忍下了,應了一聲,轉身去尚書苑借書。
誰知人還沒到尚書苑,遠遠地卻看到八阿哥、九阿哥與十阿哥三個人結伴從尚書苑裡出來。晴川不由得暗嘆了一聲晦氣,四處看了下,發現周圍無處可藏,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先自避在甬道一側,行了個禮道:「三位阿哥吉祥。」
十阿哥嚷嚷道:「哎?九哥,你看看,這丫頭都找到這兒來了,可見與咱們八哥關係不一般了,你也別怪八哥昨日裡對你狠下……」
「老十!」八阿哥與九阿哥突然同時出聲,打斷了十阿哥的話。
晴川有些意外,偷偷地抬眼看過去,只見八阿哥仍然唇角微挑,看上去還是那副純良無害的微笑,卻自帶一股傲氣,而九阿哥,咦?九阿哥臉上竟然有幾處青腫,像似被人打了一頓。晴川不由得一愣,誰敢打這些皇家阿哥啊,膽子真大,嘿嘿,打得還真好,幫她出了一口惡氣!
九阿哥見晴川盯著自己的臉,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地問道:「你看什麼看?」
晴川心中正暗笑,心道這果真是惡人自有惡報,聽九阿哥這樣一問,便扯著嘴角乾笑了一下,一本正經地答道:「回九阿哥的話,奴婢幾日未見九阿哥,今日見到,便覺得九阿哥更加俊美無雙,玉樹臨風,神采飛揚,竟仿若天神一般,一時便有些看傻了。」
十阿哥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瞄了一眼九阿哥,見他臉色難看,趕緊又繃緊了嘴,可只憋了片刻又破了功,乾脆也不再忍著,扶著八阿哥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道:「哈!就這樣……還俊美無雙呢,都快成豬頭了!哈哈哈哈……」
八阿哥也忍不住彎著唇角笑了笑。
九阿哥惱怒地橫了十阿哥一眼,又看向晴川,怒道:「昨夜裡本阿哥撞門上了,有什麼好笑的?」
「啊?撞門上了啊?」晴川故作真誠地回道,「回九阿哥的話,奴婢不敢笑,也確實沒有笑!」
九阿哥氣得還要與晴川爭論,八阿哥卻叫住了他,說道:「行了,別和她鬥嘴了。」
晴川在一旁接腔,「就是嘛,您是阿哥,奴婢不過是一個小宮女,奴婢怎麼敢笑主子!」
九阿哥便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搭理晴川。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笑,問晴川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晴川生怕他們再誤會自己是來這裡勾引阿哥的,趕緊答道:「僖嬪娘娘吩咐奴婢過來借本書。」
八阿哥的目光從晴川的手腕上掃過,見她並沒把昨日送去的鐲子戴上,輕聲問道:「昨日裡送去的東西不合心意嗎?怎麼沒戴上?」
晴川見他眉梢輕輕揚起,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便想起他曾在太子別苑裡譏諷自己輕浮的事情來,當下便以為他又在諷刺自己,一個沒忍住,便又反唇相譏道:「奴婢謝八阿哥的賞賜,奴婢不敢戴,奴婢記得八阿哥的話,像奴婢這麼輕浮的人,戴再多的金子也墜不住。」
八阿哥聽晴川這樣回話,不禁微微一怔。
九阿哥一聽,忽地將頭轉向八阿哥,冷笑道:「聽聽,八哥,人家好像不領你的情啊!」
八阿哥看著晴川,挑了挑眉毛,卻無半句言語。
晴川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心中暗罵自己口無遮攔,一點氣也忍不下,這下完了,又把這個八阿哥得罪了!
旁邊的十阿哥眼見氣氛不佳,趕緊和稀泥,一邊推著九阿哥往前走,一邊打岔道:「夠了,夠了!別在這兒耽擱了,說好了一起出宮樂呵樂呵的。剛剛在朝堂上老四可是合了皇阿瑪的眼,得了皇阿瑪的讚許,可皇阿瑪卻只誇他有將相之才,你們看到老四當時的臉色沒有?那個陰沉啊,哈哈,覺看得我當時差點就沒笑出來。」
「老十!不許這樣口無遮攔的!」八阿哥輕聲喝止,不過自己卻也笑了,抬眼淡淡地掃了晴川一眼,轉身與九阿哥、十阿哥一同走了。
晴川大鬆了口氣,用手拍著胸口直嘆,「好險好險!這回總算是糊弄過關了。」見他們三人已經走遠了,便衝著八阿哥他們的背影惡狠狠地做了個鬼臉,不想正好趕上八阿哥回頭看她,晴川嚇了一跳,趕緊又裝出恭謹的樣子低下了頭。稍後再抬頭看過去,八阿哥竟然又回過頭來,見她看著他們這邊,突然衝她瞪了瞪眼睛,做了個鬼臉。
晴川一怔,直懷疑是自己眼花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卻看到八阿哥臉上已是換上了平常那種溫良無害的笑容,衝她挑了挑唇角,轉頭與九阿哥、十阿哥一道走了。
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今日被這三位阿哥一嚇,堪比撞邪了,晴川自言自語地念叨著,轉身去尚書苑裡借書去了。
尚書苑看管書籍的小太監一聽晴川竟然要借《史記》,不由得嗤笑道:「你一個小小宮女,不好好地伺候主子,看什麼《史記》,你識得字嗎?」
晴川見他如此瞧不起自己,冷哼了一聲,說道:「這書可是皇上叫僖嬪娘娘讀的,僖嬪娘娘吩咐奴婢來借,怎麼,你借是不借?」
小太監一聽是僖嬪要借的,又知她最近很得寵,不敢再拿大,馬上給晴川取了一套《史記》出來。
晴川取了書往回走的時候想偷個懶,抄個近道,於是便挑了御花園裡的一條小路走。路過那一叢花樹旁時,腦中忽地閃出了那個總是冷著眉眼的御前侍衛來,也不知那人現在如何、今日是否當值?她稍一猶豫,轉身踏上了旁邊的那條石子小徑。
這次因為腳上穿了鞋子,倒不覺得腳疼。晴川一步步慢慢地走著,回憶著那天夜裡腳上的感覺,那時的痛似乎能讓自己把受到的委屈通通都拋開,勇往直前。他說過,當腳上痛的時候,心裡就不會覺得痛了。那晚,她嘴上雖然喊著不屈服,可是心情卻已經消沉到了極點,可就是這樣的一段小路,竟叫她再次振作起來了。
晴川忍不住彎了彎唇角,步伐也漸漸地快了起來。
正走著,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悠揚的琴聲,晴川聽得一愣,不由得好奇心起,悄悄地循著琴聲尋了過去。石子路在前面轉了一個彎,繞過假山石之後,就露出了一個在花木掩映下的小小涼亭。
一個穿著深色衣袍的男子正盤膝坐在亭中,凝神靜氣,神態平和,面前放著一把古琴。男子手指拂過之處,悅耳動聽的音符便從琴弦上輕快地跳躍出來,直擊人的心靈深處。
晴川看到這人頓時一喜,竟然是他!這個時間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不用當值嗎?她想不到會在這裡又碰到那個御前侍衛,不由得停下腳步,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起來。
那人彈得十分專注,彷彿偌大的園子裡只有他一人。晴川聽那琴聲清婉,綿延流暢,似乎直入心脾,令人心曠神怡,不由得聽入了神。正閉著眼睛陶醉間,卻又聽得那琴音忽然變得躁急,若激浪奔雷一般,讓人心中一驚,她抬眼看向那人,卻見彈琴之人不復剛才那風輕雲淡的模樣,兩手直在琴弦上急撫,眉頭緊皺著,似乎在強忍著極大的痛苦,但聽得琴聲越發激昂,竟似胸口有著雷霆千鈞,抑或是驚濤駭浪,即刻便要澎湃而出一般。晴川不由得咬住了嘴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為他擔心。果然,琴聲只急鳴片刻便聽得嘭的一聲,琴弦竟斷了。
半晌,那人才長嘆一聲,放下停住的手,抬起頭來看向晴川站立的方向。
晴川聽到弦斷,才鬆下這口氣,又見那人望著自己,感覺像是偷聽被人抓到一般,咧著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口中卻讚道:「你彈得真好。」
那人臉上卻不見絲毫喜色,只是面沉如水地看著晴川。
晴川不禁有些尷尬,趕緊又拍馬屁道:「你彈的是什麼曲子?真好聽!」
那人忽地站起身來,神色冷漠地說道:「不管是什麼曲子,我以後都不會再彈了。」說著逕自拂袖而去。
晴川只道他是因為被人打擾而心生不快,連忙在後面道歉,「喂,喂,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路過這裡,順便謝謝你那天救了我,喂……」
那人卻始終沒有回頭,疾步走遠。晴川忍不住有些沮喪,暗道這人脾氣也真怪,喜怒無常的,她也沒有得罪過他,怎麼如此小氣,彈個琴還不許人聽!
晴川一邊嘟囔著一邊回了乾西四所。金嬤嬤已在院門口等著,見她回來沉著臉訓斥道:「借個書竟去了這麼久,小心惹得僖嬪娘娘發脾氣,到時候有你好受的!還不快點去背書,娘娘那裡還等著你呢!」
晴川不敢爭辯,趕緊拿書進了內院,在樹下找了個陰涼處坐好,開始翻找鉤弋夫人那段。
鉤弋夫人這事只是在史記的《外戚世家》中提了幾句,晴川一連翻了好幾冊才好不容易找到,仔細看了看覺得和自己說的也差不太多。康熙本意無非是想告訴僖嬪後宮不得干政,又不明說,非要藉著典故說事,僖嬪自己想不明白,還要折騰她來背這古文。
豎排版,從右到左,好吧,這些她都忍了,問題是滿篇的繁體字還沒有半個標點符號,密密麻麻一大篇,這叫她怎麼背嘛!更別提她從上學起就是個一見文言文就頭暈的主兒,這回更好,連眼都花了,一看到這些晴川的大腦立刻死機了。
背,背,背!她能背下來才是見鬼了!
晴川只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睏意上來了,書上的字像是小人般都會動了,又盯著看了片刻,她的眼皮子就再也支撐不住,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從她身邊經過,衣袖蹭到了她的臉上。她下意識地抓了抓臉,嘟囔道:「別動,叫我再睡一會兒。」
又睡了片刻,卻聽到身邊有人大聲叫她的名字,她以為是哪位宮女在逗她玩,連眼也懶得睜,只擺手道:「一邊去,一邊去。」
話音未落,她頭頂上就挨了一巴掌。
晴川一個激靈,立刻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就看到金嬤嬤黑著個臉站在她面前,火大地看著她,罵道:「叫你回來背書,你倒好,偷懶睡起覺來。我問你,你書背得怎麼樣了?」
晴川手裡的書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她急忙低頭四下里找,把書從地上拾了起來,擋在身前,心虛地說道:「我,我還沒背完呢。」
金嬤嬤更是氣急,「算了算了,別背了,你去唸給娘娘聽吧,娘娘在等你呢。」
晴川自己偷懶被抓到,現在哪還敢說別的,低著頭乖乖地跟在金嬤嬤身後去儲秀宮見僖嬪。
僖嬪此刻面色比之前已好了許多,正坐在美人榻上飲茶,看到晴川進來,便輕聲問道:「可是把講鉤弋夫人的記載都看仔細了?」
晴川趕緊點了點頭,生怕僖嬪再要她背出來,忙說道:「奴婢看仔細了,這就唸給娘娘聽。」說著便拿起書翻找《外戚世家》那一篇。這一翻可不要緊,她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全蒙了。
這,這,這哪裡是什麼《史記》啊,分明就是一本圖文並茂的《金瓶梅》好不好!完了!書一定是被人換過了!準是有人趁她睡覺的時候把書換了,卻故意弄了個一樣的封皮!
晴川傻眼了,張著嘴一個字也念不出來。
僖嬪聽了半晌沒聽到聲音,正奇怪著,便瞥了晴川一眼,「怎麼還不念?我在等你呢。」
一旁的金嬤嬤見狀連忙上前,斥責晴川道:「是不是有不認識的字?給我!我給娘娘念!」說著劈手從晴川那裡奪過書,打開來一看,頓時也愣住了,待回過神來,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僖嬪見她二人神色有異,眼中不禁露出疑惑之色,問金嬤嬤道:「怎麼了?你也有字不認識?」
金嬤嬤滿臉緋紅,艱難地說道:「不是。」
她說著便走近了僖嬪,把書打開了,翻過來給僖嬪看。
僖嬪剛飲了一口茶水,抬眼看過去,就見書頁上畫了兩個赤身裸體的男女,正摟作一團,分明是在行那房中之事!僖嬪一個沒忍住,一口茶水全噴在了金嬤嬤的臉上,抖著手指指著那書,顫聲問道:「這這這……這是史書?古代的人都是這麼寫書的?」
金嬤嬤一臉的茶水,也不敢去擦,只垂了眼皮答道:「回娘娘的話,不是史書,是……是《金瓶梅》……」
僖嬪聞言便緩緩向晴川看了過來。
晴川心裡一驚,嚇得連忙解釋道:「娘娘,這書不是我的,這書不是我的!」
僖嬪卻不肯聽晴川解釋,只冷著臉叫了宮女進來,吩咐道:「把晴川帶下去打掃大殿,不掃完不許吃晚飯!」
晴川百口莫辯,只能跟著宮女出去打掃大殿。僖嬪既然是要罰她,那大殿自然是在晚飯前打掃不完的,她拚死拚活地做完時早就過了飯點,回到乾西四所,自然是什麼飯菜也沒給她剩。
素言趁沒人注意把晴川拉到了夾道里,偷偷地塞給她幾塊點心,低聲問道:「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八阿哥他們又為難你了?」
晴川早就餓得狠了,幾口把點心塞了下去,差點沒被噎死,待緩過勁兒來,這才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因為書被人掉包而被僖嬪責罰的事情,又恨恨道:「氣死我了,也不知道誰這麼缺德,和我開這種玩笑!」
素言聽了,低聲說道:「你走的時候我倒是看到心蓮與挽月幾個交頭接耳了,卻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如今看來應該就是因為這事了。」
晴川獨自打掃了整個大殿,累得渾身痠痛,聽到此處更是生氣,「這幫人,我又沒得罪過她們,怎麼就沒完沒了了呢!」
素言想了想,又問晴川道:「八阿哥那裡,你還沒去賠罪嗎?」
晴川一愣,反問道:「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向他去賠罪?」
素言輕輕地咬了咬唇,勸道:「他們是阿哥,你是宮女,怎麼容得你向他們叫板,我看你不如去服個軟,他們那邊放了手,心蓮她們幾個也就不敢這麼針對你了。」
昨天八阿哥叫人送來鐲子,晴川雖看出他有取笑之意,卻認為這也算是一種示好的表現,還以為他良心發現就此放過她了。現在看來,倒是她自己一廂情願了。晴川抿了唇不說話,她自小性子就倔,標準的吃軟不吃硬,八阿哥他們越是這樣對她,她反而越不想向他們低頭。
素言見晴川低著頭不說話,還想再勸,晴川卻已抬頭堅定地說道:「素言,你別再勸我了,這事我心裡自有打算。」
素言忍不住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也只能由得晴川去了。
第二天上午,晴川幹完了自己的活,就直接奔阿哥所去了。不想八阿哥卻不在,問了守門的小太監,說是八阿哥一早就去了布庫房。晴川便又找到了布庫房,到了門口卻被兩個小太監給攔下,說什麼也不讓晴川進去。
正爭執著,裡面出來了一個小太監,傳話道:「八阿哥叫晴川進去。」
因清朝是「馬上得天下」,所以對皇子、皇孫的騎射武功的訓練也十分重視,因此在乾清門內北側設立了布庫房,作為未成年阿哥們的習武之所。晴川跟著那個傳話的小太監進去,見裡面辟了好幾塊練武的場子,四周都吊著沙袋,旁邊的架子上還陳列著十八般武器。
八阿哥赤著上身,正在練武場上同武藝師傅練拳,見晴川進來了才停了下來,從場子上走了出來。一旁服侍的急忙上前遞了條汗巾過來,八阿哥隨手接過來擦了擦汗又丟了回去,轉過身輕笑著問晴川道:「怎麼?想我了?昨兒不是才見著麼?」
晴川本就一肚子的火氣,又聽他這樣輕佻地調笑自己,當下便怒道:「想你個大頭鬼,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別這麼幼稚好不好?《金瓶梅》雖然是禁書,但在我眼裡也算不了什麼,我見過的比這個厲害多了,你嚇不到我的。」
八阿哥聽得一怔,問道:「什麼《金瓶梅》?你說什麼?」
見他還裝傻,晴川心裡更氣,說道:「你少裝傻,這宮裡除了你還有誰會來欺負我一個小宮女?你無聊不無聊?你當我就是好欺負的嗎?我警告你,你小心……」
八阿哥揚了揚眉,忽然低下頭湊近了晴川細看。他的面龐離她極近,呼吸幾近可聞。晴川突見一張臉貼了過來,嚇了一跳,忙往後仰身體,有些驚慌地質問道:「你幹嗎?你要幹嗎?」
八阿哥卻挑了挑嘴角,笑道:「我看看你到底是怎麼個不好欺負法,為什麼每次見了我都是張牙舞爪的。還有,我很好奇,你到底看過什麼東西,比《金瓶梅》還要厲害多了?」
晴川一時被他問得語噎,又聽八阿哥接著笑問道:「難不成偷看過男人洗澡?」
晴川怒道:「我哪有?你少胡說八道!」
八阿哥卻笑了,直起身來,說道:「我覺得有可能,你看,我現在沒穿衣服,你還不是堂而皇之地瞪著我?」
晴川一愣,這才發現八阿哥是赤著上身的,腰背挺直,肌理精瘦而結實,又因剛剛打過拳,上面還密佈著細細的汗珠,放到現代,就是一標準的模特身材啊。啊,剛才光顧著生氣了,竟然忽略了他是如此模樣,這是古代啊,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的啊,完了,完了,又要被他抓住把柄了!
晴川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又見八阿哥仍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再沒膽量爭辯,趕緊用手遮了眼睛,低呼道:「我沒看見,我什麼也沒看見。」說著轉身就跑。
八阿哥看著晴川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一旁的小太監看了心中卻是一動,雖然平日裡不論對誰,自家主子臉上總是帶著幾分笑意,不過那笑容大多很淺淡,往往都是彎彎唇角就算了,很少能見他笑得如此開懷。
九阿哥與十阿哥剛好從外面進來,在門口碰到晴川悶著頭跑出去,十阿哥很是好奇,高聲問道:「八哥,我剛看到晴川從這兒跑出去了,快得像後面有老虎追著一樣,那丫頭來這兒幹嗎?」
八阿哥臉上的笑容還沒散盡,聞言又不禁笑了笑,狀似隨意地說道:「她有點事過來找我。」
十阿哥還想再問,卻被身旁的九阿哥暗中扯了一把衣袖,他也不知是個什麼狀況,只得忍下心中的好奇,閉了嘴。
九阿哥推了他一把,笑道:「老十,你不是一直想和八哥切磋切磋嗎,正好八哥在這兒,還不趕緊地!」
十阿哥心思簡單,當下便去換了衣裳,嚷嚷著非要和八阿哥比個高下不可。九阿哥在一旁抱起胳膊看著,待場上的那兩人交上了手,這才把場邊服侍的小太監叫到一旁細問剛才的情形。
小太監把晴川來找八阿哥的事情一一講了,九阿哥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邊練武場上,十阿哥已是落在了下風,九阿哥看了高聲叫道:「老十,你不是八哥的對手,趕緊認輸吧。」
十阿哥一邊躲著八阿哥的進攻,一邊喊道:「你自己都是八哥的手下敗將呢,少來笑話我!」
八阿哥見他兩個竟然還打起嘴仗來了,不由得笑了,格開十阿哥打過來的拳頭,笑道:「行了,今日打累了,改日再打吧。」
十阿哥巴不得他說出這句話來,立刻停下手來,扭頭衝著九阿哥笑道:「九哥你看啊,可不是我打不過八哥,是八哥累了,先說不打了的。」
三人說笑著從練武場上下來,旁邊早有服侍的小太監端了汗巾、茶水等過來。
過不一會兒,忽有小太監快步從外面進來,向幾人打了個千,低聲稟道:「剛從乾清宮送過來的消息,說隆科多大人今兒又向皇上提了立太子的事。皇上面色不悅,質問他是不是又想推薦大阿哥,隆科多大人卻矢口否認,還說大阿哥為人莽撞,又無治國之才,是萬萬當不得太子的。」
八阿哥等人聽了不由得相互看了看,面上均帶了些意外之色。
隆科多是已經逝去的佟佳皇貴妃的弟弟,一直深受康熙寵信,得授步軍統領一職,負責維持京城防衛和治安,並統帥八旗步軍及巡捕營將弁,權責重大。他之前一直與大阿哥相善,自從二阿哥胤礽被廢之後,更是幾次挑頭奏請康熙重立太子,目的顯而易見,只不過康熙一直都沒予以理會。
這次,隆科多卻這樣否定了大阿哥,他這是何意?
九阿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又問那小太監:「還說了些什麼?」
小太監答道:「隆科多大人還勸皇上應該在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幾個出類拔萃的阿哥里面選擇,別的就沒說什麼了。」
八阿哥想了想,又問道:「當時還有誰在場?」
小太監聞言答道:「之前德妃娘娘給皇上送了燉品過去,不過後來隆科多大人來了,德妃娘娘就迴避了。」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笑,溫聲說道:「你辛苦了,下去領賞吧。」
小太監忙謝了恩下去了。
十阿哥忍不住問道:「八哥,這個隆科多什麼意思?他不是一直站在大阿哥那邊的嗎?風頭轉得也太快了點吧?」
八阿哥微微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九阿哥卻是冷笑道:「你聽聽他說的,雖然提了四個阿哥,可老四和老十三本來就是一夥的,老十四和老四又都是德妃娘娘生的,這看著像是站了中立,可實際上卻是偏了老四那邊。」
十阿哥面露不屑地說道:「這是自然,老四藉著曾被佟佳皇貴妃教養過的由頭,都叫隆科多舅舅的,而且四嫂的阿瑪費揚古可是隆科多的老部下了,這裡面的貓膩多著呢!」
「老十!不得信口胡說!」八阿哥突然出聲喝止,停了一停,又語氣平淡地說道,「皇阿瑪正值春秋鼎盛之期,無須急於立嗣。再說了,就是立嗣,不管立哪個都是自家兄弟。咱們不用想這些有的沒的,只要好好辦妥皇阿瑪交代的差事就行了,別的,皇阿瑪心裡自有判斷。」
聽他這樣說,九阿哥卻冷笑一聲,說道:「八哥你這樣想,可別人卻不見得也這樣想,你可知道上次在宮外救那丫頭的是誰?」
八阿哥聞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問道:「是誰?」
「老四!是老四在宮外救了晴川,」九阿哥說著低低冷笑了一聲,「八哥,你不覺得這事太巧了些嗎?不過一個小小宮女,怎麼就能引得老四出手相救呢?」
八阿哥飲了口茶,這才抬起頭來,問道:「看準了是四哥?」
九阿哥點頭道:「老四無意間漏了腰牌,被他們看到了,不會認錯的。」
八阿哥默了一默,說道:「許是四哥無意間碰到了,看不過眼就出了手吧。」
九阿哥又說道:「我可是聽說老四和李德全走得挺近,前陣子乾清宮裡放了些宮女出去,是李德全負責選了幾個新入宮的宮女過去伺候,誰知道老四有沒有趁機安插耳目進去。」
八阿哥聞言又是淡淡地看了九阿哥一眼。
九阿哥四下里看了看,忍不住小聲勸道:「八哥,你既然在這個位子上,就是不爭,別人也會以為你爭,與其這樣,還不如放手去爭一爭,我和十弟可是只服你一個。」
十阿哥鄭重點地點頭道:「就是,八哥,我和九哥給你做左膀右臂!」
八阿哥沉默片刻,卻笑了,說道:「你們兩個的情分,我領了,只是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九阿哥聽了還想再勸,十阿哥卻拉了他,說道:「九哥,八哥既然不願意說這事,那就改天再說吧!」
九阿哥雖然不甘,卻也只能作罷,冷著臉坐在那裡不說話。
八阿哥見了便岔開話題,教訓他道:「你還好意思提晴川那事,不過是個小宮女無意間得罪了你,竟然還找了人去壞她的清白,這事若是傳了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九阿哥辯道:「我就是看那丫頭太囂張,忍不住出手教訓教訓她!」
十阿哥也在一旁幫腔道:「就是,九哥只是想找人嚇唬嚇唬她,又沒打算真的把她怎麼樣!」
八阿哥沒說話,只輕輕地笑了笑。他這樣一笑,反而看得九阿哥心裡一虛,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還有些青腫的地方,叫道:「八哥,你那天因為這事已經打了我一頓,今天不能再動手了!」
八阿哥卻是笑道:「不打你,不過,咱們兩個也切磋切磋吧。」
九阿哥忙討饒道:「不用,我早就認輸了,八哥你也別和我切磋了,你放心,下次我就算是惹天惹地,也不敢惹那位女將軍了。」
十阿哥也嘿嘿笑了,說道:「八哥,既然你對那丫頭有意思,我看不如乾脆納了她得了,不就是一個小宮女嗎,去和僖嬪娘娘要來就是了,你要是自己不好意思開口,我去替你要!」
八阿哥看向他,似笑非笑地說道:「好啊,你也敢消遣你八哥了,剛才是不是還沒打夠?」
十阿哥嚇得連連擺手,再不敢給九阿哥幫腔。三人又談笑了一會兒,這才回了阿哥所。八阿哥自去看書,九阿哥卻偷偷給了十阿哥一個眼神,藉口要出宮把他拉了出來。九阿哥私下裡把晴川與八阿哥的事情對十阿哥說了,冷聲說道:「我只擔心那丫頭是老四的人。」
十阿哥聽了撓撓腦袋,想了想說道:「要我說啊,八哥既然對她有意思,乾脆咱們就想法給八哥送了去,只要跟了八哥,自然就是八哥的人了!」
九阿哥仍是有些疑慮,「那丫頭火炭一樣的脾氣,她能老實地聽你的?」
十阿哥大大咧咧地說道:「放心吧,八哥這樣的品貌,待人又寬厚,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沒有她不樂意的,這事我去安排,你就看好吧!」
遠在乾西四所的晴川不知有人正在背後議論自己,只是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被騙了,都被騙了!」晴川小聲罵道,竟然還會有人說八阿哥寬厚!寬厚?那傢伙分明就是個極腹黑的主!看著性格溫和、待人寬厚,其實這個阿哥三人組裡面,就屬他最奸詐!「分明就是奸詐、狡猾,還生性傲慢、口舌刻薄!」
素言從外面進來,恰巧聽到了,不由得奇道:「晴川,你這是在罵誰呢?」
晴川嚇了一跳,連忙擺了擺手,說道:「沒什麼,沒什麼。」
素言見她不說,便沒再問,只笑了笑說道:「到飯時了,快去吃飯吧,誤了時辰又要沒得吃了。」
晴川可是嘗夠了餓肚子的苦,聞言忙跟素言一同去吃飯。吃過飯,按照規矩不當值的宮女是可以午休一會兒的,晴川正打算去屋裡眯一會兒,誰知卻被金嬤嬤叫住了,吩咐道:「御花園裡打掃的人手不夠,那邊的嚴姑姑想向我借個人使,反正這兩日僖嬪娘娘那裡也不用你,你不如就過去幫一下嚴姑姑吧。」
晴川聞言直咋舌,她今天可是足足做了一個上午才把儲秀宮裡的活計做完的,怎麼又給她派了御花園的活?真要把她當超人使啊?晴川滿腹牢騷,卻不敢和金嬤嬤說什麼,再說說了也沒用,頂多是再給她多安排些活吧。
掃園子、灑水、擦拭亭台座椅……這番活計做下來,天色已是漸黑了,晴川也累得腰酸背痛,連走路的力氣都快沒有了。眼瞅著再不回去晚飯又要吃不上了,晴川只能強打起精神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暗暗腹誹,人家穿越了會當格格、當公主,整日裡錦衣玉食的,唱唱歌、跳跳舞就混過去了,為什麼她穿越了就成了賣苦力的呢?
正抱怨著,突然從路邊冒出兩個小太監來,二話不說拖了晴川就走。
晴川不知這又是得罪了哪路的神仙,頓時急了,叫道:「喂,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帶我去哪兒?喂……」
那兩個小太監卻是不管不顧,其中一個上來用布團直接堵了晴川的嘴,另外一個將黑布袋把她兜頭一蒙,抗到肩上就走了。
晴川大頭朝下,腦子裡亂糟糟的一片,不會吧?這可是在紫禁城啊,就這樣被劫持了?都沒個人管一管?那些大內侍衛呢?啊!真是受不了了!紫禁城的治安怎麼都亂成這樣了啊?!康熙大佬,你每天夜裡能睡得安穩嗎?
就這樣被顛了一會兒,她聽到前面有人低聲問道:「怎麼樣?沒遇到人吧?」
那個扛著她的小太監答道:「沒有,專挑園子裡的小路,一個人也沒遇上。」
對面那人便大鬆了口氣,「快點,快點,嬤嬤都等著呢。」
晴川聽得糊裡糊塗,看樣子不像是出了皇宮,可是他們這又是把她弄到哪兒來了?她心裡正疑惑著,那小太監已放下了她,另一個人推開了屋門,把她往屋裡一推,說道:「來了,剩下的就交給嬤嬤了。」
晴川腳下踉蹌了幾步,被人扶住了,只覺得眼前一亮,那蒙頭的黑布已被人拿了下去,隨即,嘴裡塞的麻布也被扯了出來。她抬頭看過去,見一個宮中的嬤嬤帶著幾個宮女站在她面前,不由分說擁上來就給她脫衣服。
晴川十分驚愕,一邊躲避著那往她身上招呼的手,一邊質問道:「你們是誰?到底要幹什麼?喂,喂,不要……不要脫我的衣服……」
可惜雙拳難敵四手,不過片刻工夫,晴川就被她們脫了個精光。那嬤嬤還勸道:「姑娘,你別動,我們不會害你的。」說著指揮那幾個宮女將晴川摁進了一個大浴桶中,又是花瓣,又是牛奶,又是雞蛋清的,又搓又洗,將她好一頓折騰。
晴川被她們給鼓搗傻了,不知她們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邊掙扎一邊問道:「你們搞什麼?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那嬤嬤也有些不耐煩起來,威脅她道:「姑娘,你不要再掙紮了,你再掙扎的話我只好先把你打暈了。」
晴川嚇得立刻不敢掙紮了,想了想趕緊又換了個策略,好聲哀求道:「嬤嬤,我求求你告訴我吧,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嬤嬤卻不肯說,只推脫道:「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待給晴川洗浴完畢,這些人又把她架了出去,七手八腳地替她擦乾身子,穿好衣服,按到梳妝鏡前打扮。
晴川這回是徹底傻眼了,只能傻愣愣地由著她們折騰。又足足折騰了有小半個時辰,那個嬤嬤抬起晴川的臉來仔細地端詳片刻,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行了,可以了,送過去吧。」
兩個宮女又架著她起來,隨著那嬤嬤出了廂房門,沿著抄手遊廊向正房而去。
正房門口有小太監正守著,忙替她們開了門,低聲說道:「主子馬上就要過來了,先叫她進去候著。」
那嬤嬤點了點頭,轉頭對晴川說道:「一會兒要好生地伺候主子,出了一點紕漏仔細你的皮!」說著就一把將晴川推進了屋內。
因晴川腳下已經被換上了花盆底,這一推叫她往裡面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再回過頭去,屋門已從外面被關上了。她小心地打量了四周的環境,見屋中擺設低調而奢華,直到看到裡間那張掛了幔帳的黑漆雕花架子床,她終於確定了,這裡分明是某個宮中貴人的寢室!
正驚愕著,忽聽外間傳來開門聲,晴川心裡一驚,想也沒想地就抄起桌子上的一個花瓶,閃身藏到柱子之後。只聽有人從外面緩步進來,腳步聲有些沉重,不是那些宮女!
晴川心中更是緊張,手裡緊緊地抓著那個花瓶,腿上卻忍不住有些打哆嗦。那人步子頓了一下,這才繼續往裡走來。晴川緊張得手心裡都冒了汗,怎麼辦?怎麼辦?乾脆先下手為強吧!
這樣想著,就在那人身影剛剛從柱子前走過,晴川舉起花瓶就向他頭上砸了過去。誰知那人身後似長了眼睛,只側身一閃就避過了,同時手臂也迅疾抬起,鉗住晴川的脖子,一下子就把她抵在柱子上!
「是你?」
「是你!」
兩人同時出聲,驚愕地看著對方。
晴川忍不住驚叫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八阿哥卻笑了笑,鬆開了晴川,笑問道:「這話應該我問你才是,這裡明明是我的寢室,大晚上的,你來這裡做什麼?」
晴川用手摸了摸微痛的脖子,愕然道:「你竟然問我?我還要問你呢,你叫人把我劫到這來做什麼?又是洗澡又是打扮,你安的什麼心?」
八阿哥聞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暗道這事十有八九又是老九和老十會錯了意,以為他對這丫頭有意思,便乾脆直接把人給他送寢室裡來了。
他見晴川氣鼓鼓的模樣,不由得輕聲笑了笑,逗她道:「這可是我的寢殿,叫你過來自然是給我侍寢啊。」
晴川一怔,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侍寢?叫她過來給他侍寢?
八阿哥見了覺得有趣,更是存了心要逗弄她,便故意伸手按在柱子上,把晴川禁錮在身前,曖昧地逼近了她。
晴川不免有些慌亂,忙往後仰身子,警惕地看著他,問道:「你要幹嗎?」
八阿哥卻是低聲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嫁給阿哥嗎?二哥現在被拘在宗人府,他那裡是不成了,我看你也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了,不如換個人試試,過來給我做小妾得了!」
晴川聽得目瞪口呆,想也沒想就說:「你有病吧?」說著用力推開了他,轉身便走,卻被八阿哥一把抓住了手腕。
八阿哥揚了揚眉梢,故意問道:「怎麼?我比不上二哥?我可也是皇阿瑪的兒子,堂堂的大清阿哥,跟了我,你也能享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別發火!別抽他!忍!一定要忍!就是忍成忍者神龜也得忍!晴川一面告誡自己,一面強忍著一肚子火氣轉回身來,平靜地看了他半天,這才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就因為你們是阿哥,所以每個女人都得上趕著要嫁給你們?就因為你們有錢有地位,所以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往你們身上貼?在你們眼裡,情算什麼?」
八阿哥被晴川說得微微一怔,沉默不語地看著她。
晴川嗤笑一聲,又說道:「不管你真要娶我做小妾也好,還是耍我開心也好,我明確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的權勢和地位,你大可不必再用這些來誘惑我,我不稀罕!你若看我不順眼,乾脆殺了我,要不就用你阿哥的權勢趕我出宮,我一輩子記你的好,把你供起來天天上香!」說完,不屑地瞥了八阿哥一眼,扭頭就走。
八阿哥默默地看著晴川走出門去,又怔了片刻,唇角上才浮起一抹饒有趣味的微笑。很意外,也很有趣,這丫頭,越來越出乎他的意料了。
再說晴川踩著花盆底一扭一歪地走回乾西四所,果然又是沒趕上吃晚飯。挽月見她如此打扮,驚訝道:「晴川,你怎麼打扮得這麼漂亮?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心蓮迎上前來,繞著晴川打量了一番,豔羨道:「你不會是被皇上看中了,封了個什麼貴人吧?」
晴川又渴又餓,腳上也被那花盆底硌得生疼,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兩下甩掉了腳上的鞋子,沒好氣地說道:「瞎扯什麼!我連皇上的樣子都沒看到,封什麼?是那個腦子有病的八阿哥,把我弄過去,又是打扮又要納我為妾,氣死人了!」
心蓮與挽月聽了面面相覷,問晴川道:「你答應了?」
晴川氣道:「我腦子又沒病,幹嗎要答應他?」
她說完不再理會心蓮與挽月兩人,只端了水盆出去洗漱。
屋中的心蓮與挽月不禁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心蓮更是氣得差點把手中的帕子都揉爛了,發狠地問挽月:「你說老天怎麼這麼不開眼?八阿哥怎麼偏生看上了她?她有什麼好?你我二人哪裡不如她了?」
挽月也是憤憤不平,低聲道:「最可惡的是她居然還拒絕了八阿哥,她以為她是誰啊?」
「不行!」心蓮突然低聲叫道,「說什麼咱們也得替八阿哥出了這口惡氣不可!」
挽月看向她,認同地點了點頭。
待晴川從外面洗漱回來,心蓮與挽月兩個已是換上了歡喜的神色,還幫著晴川鋪好了床鋪。
晴川十分意外,奇道:「你們這是怎麼了?」
心蓮笑嘻嘻地看著晴川,說道:「我覺得你人實在太好了,面對強權都不屈服,實在令我們佩服。」
「以前是我們誤會你了,」挽月在一旁也真誠地說道,「見你與八阿哥、九阿哥他們牽扯在一起,還以為你也像小顰一樣想攀龍附鳳,故意去引阿哥們的注意呢,所以才會針對你,害你被僖嬪娘娘罰得那麼慘。都是我們看錯你了,實在對不起,你不會記恨我們吧?」
她話都說到了這個分上,又說得如此真誠,搞得晴川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得說道:「沒事啦,反正我現在也好好的,過去的就過去了吧。」
心蓮與挽月兩個齊齊感嘆道:「晴川,你人真好,以後我們就做好姐妹吧。」
晴川不知道她們為何變得這樣快,不過她們既然這樣說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絕,當下便也跟著應承道:「好啊,大家在一起做事原本就應該同舟共濟才是,以後我們就是好姐妹了。」
此後兩天,心蓮與挽月兩個果然對晴川多加照顧,時常過去幫晴川做些活計。最初時,晴川對她們還有些戒備,幾天下來見她們並什麼異常的舉動,警惕也便小了許多,只當她二人是真的與自己解開了誤會,心裡也不禁有些高興起來。
這一天,晴川打掃完御花園回到乾西四所時飯時已經過了,幸虧挽月與心蓮偷偷地給她留了飯菜,這才沒有餓肚子。晴川見她二人如此,心中十分感激,真心謝道:「多謝你們兩個幫我。」
挽月卻笑了笑,說道:「都說過了是好姐妹,自然要互相照應的。」說著又貌似隨意地問心蓮,「心蓮,你明天還去不去幫德妃娘娘到慈寧宮掃塵祈福?」
心蓮答道:「自然要去,每次德妃娘娘都會給大夥許多賞賜,活又不累,幹嗎不去!我早就把衣服準備好了呢!」
晴川聽了不由得奇怪,便問道:「你們要去做什麼?」
挽月見晴川果然上鉤,不由得笑了笑,解釋道:「你入宮晚,不知道這些事。明天是個好日子,每年這個時候德妃娘娘都要去慈寧宮掃塵祈福,你也知道宮裡的妃嬪們手下有多少個奴才都有規定的,德妃娘娘只是個妃子,她手裡的奴才都不夠使……」
「所以如果這個時候我們六宮中人有人願意幫忙,賞賜一定不會少。」心蓮笑著接話,又問晴川,「對了,晴川,你明天是不是也輪休了?要不要一同去?」
晴川遲疑了一下,問道:「我也可以去嗎?」
挽月點頭,「自然可以,而且這是去做功德,又是露臉的事情,且不論賞賜不賞賜,就說德妃娘娘在宮裡可是有名的活菩薩,你若是能入了她的眼,以後再有什麼事情也可以去求她幫忙,多好的事情啊!對了心蓮,你那裡有沒有多餘的新衣?借給晴川穿一下吧,祈福是喜慶的事情,她穿這個可不行。」
心蓮聽了忙去屋中裡找了一件大紅色的衣服來,給晴川道:「你先穿這件吧,我穿那件舊的就行。」
晴川十分不好意思,忙推辭道:「不用,你自己穿新的吧,我穿你的舊衣就可以了。」
心蓮卻是不依,說道:「你和我客氣什麼,咱們是姐妹,到時候你得了賞賜分給我一些就好了。」
晴川見她如此說,推不過她的好意,只得收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等當值的宮女都去儲秀宮當差了,心蓮與挽月兩個便叫了晴川一起換上顏色鮮豔的衣服,帶著她去慈寧宮參加德妃主持的掃塵祈福。三人剛出了乾西四所沒多遠,忽聽心蓮「哎呀」一聲,叫道:「壞了,咱們的房門是不是忘記鎖了!」
挽月不由得氣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還不快點回去!」
心蓮卻為難地看了晴川一眼,說道:「晴川走在了最後面,我以為她會鎖的啊。」
晴川一想剛才的確是自己走在最後面的,挽月在前面催得急,倒是自己忘記了鎖門,便說道:「那我回去鎖吧。」
挽月說道:「也好,現在時間來不及了,我和心蓮先去,你鎖上了屋門趕緊來慈寧宮找我們就好!」
晴川點了點頭,轉身跑回乾西四所去鎖了屋門,又急忙趕往慈寧宮。等到了那裡還是晚了些,來幫忙打掃祈福的宮女們都已到了,正站成幾排在殿內聽德妃訓話。晴川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從外面跑進來,還來不及反應,便聽見德妃身邊的一個大宮女高聲斥道:「大膽奴婢,見了德妃娘娘還不行禮。」
晴川心裡一驚,忙蹲下給德妃行了個禮,請安道:「德妃娘娘吉祥。」
德妃坐在一把太師椅上,見晴川冒冒失失地進來,再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原本溫柔祥和的面容上,此刻卻帶了幾分不悅之色,微微地皺了皺眉頭,說道:「太皇太后的忌日,你怎麼穿著一身紅色?」
晴川聽了不禁一愣,下意識地在人群裡尋找心蓮與挽月二人,卻見她們身上穿的已經不是剛才一同出門時的豔麗衣服,而是一身素衣。她二人看到晴川看她們,都不自在地避開了晴川的目光。
晴川這下心裡全明白了,她還以為她們兩個良心發現,真的打算和她做朋友呢,原來,這幾天的好竟然都是裝出來的,只不過是想削弱了她的防備之心,趁機害她而已。
晴川心裡涼涼的,心神卻也鎮定了下來,腦中飛速地盤算著,要怎麼辦才能度過眼前的危機。她跪下去先沖德妃磕了個頭,這才不急不忙地辯解道:「娘娘,奴婢沒有對太皇太后不恭的意思,奴婢只是在想,太皇太后雖然仙去多時,難得有人來慈寧宮幫她打掃,但如果她的魂魄還在,一定希望看到大家穿得漂漂亮亮的,您覺得呢?」
德妃聽了沉默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太皇太后生前的確喜歡鮮豔的顏色。算了,本宮就不怪罪你了,你跟著她們一起打掃吧。」
晴川暗暗鬆了口氣,輕輕地應了一聲,走到宮女隊伍中站好,聽從領頭宮女的安排開始打掃。
慈寧宮本是康熙的祖母、孝莊太后生前的居所。康熙自幼多受孝莊太后教養,與其感情極為深厚。孝莊太后去世之後,康熙曾對德妃說過:「皇祖母對朕恩重如山,她仙去之後朕一直不敢去慈寧宮,怕每次去,面對空曠的屋子,就會強烈地感受到她不在了。與其如此倒不如不去,那樣的話還可以騙騙自己,當她還在,心裡也會好受些。」
德妃性情溫順,心思靈敏,聽了這話之後雖沒說什麼,可從那以後,每逢孝莊太后的忌日便會親自來這慈寧宮掃塵祈福,更因此事多次受到康熙褒揚。
宮女們一開始打掃,大殿裡騰起的灰塵便有些嗆人,德妃嗓子本就有些咳嗽,此刻便有些止不住了。她身旁的大宮女翡翠見了趕緊輕聲勸道:「主子,這裡塵土大,您吸不得塵,還是去外面坐著吧。」
德妃點了點頭,扶了翡翠的手出去了。
殿中打掃的眾人本就是六宮裡湊出來的人手,來這裡幫德妃打掃不過就是圖那些賞賜,又都知德妃性子溫和、脾氣好,所以打掃得都不怎麼盡心,她們見德妃一走,便都開始偷懶起來。
心蓮與挽月兩個見德妃沒罰晴川,不由得有些失望,也沒什麼心思打掃了,又見德妃走了,兩人胡亂地將灰塵往角落裡掃了掃,便拍了拍手道:「行了,都打掃乾淨了,去德妃娘娘那裡覆命吧!」
晴川本來一直低著頭在打掃,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了,冷冷地橫了她們一眼,問道:「這就叫打掃完了?」
挽月撇了撇嘴角,譏諷道:「反正慈寧宮又沒人住,外表看著可以就行了,傻子才真賣力氣在這裡幹活呢!」說完便拉著心蓮走了。
晴川不願意做這種糊弄人的事情,獨自留下,繼續賣力地打掃起來。她將各處的灰塵都掃到一起收好了端了出去,又把抹布都洗乾淨,擦拭起家具來。
殿外,心蓮和挽月已經向德妃稟報說已將大殿內各處都打掃乾淨了。德妃讚了她們兩句,發現晴川沒一起出來,不由得問道:「那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呢?」
挽月腦子靈活,連忙答道:「她的那部分還沒做完,就差一點點了。」
說完這話,正好趕上晴川提了髒水出來倒,聞言冷聲說道:「什麼還差一點點,裡面還有很多地方沒有清理乾淨呢。」
德妃聽了不禁皺了皺眉頭,看向心蓮與挽月兩個。
心蓮臉上一白,連忙在德妃面前跪下了,叫冤道:「娘娘,您別聽她的,這個女人最壞了,我們好不容易弄乾淨的,準是她故意又弄髒了來陷害我們。」
挽月也忙跪下了,說道:「是的,娘娘,這個人人品很差的。您看,太皇太后忌日她居然還穿紅色,簡直罪該萬死!對了對了,她還每天看《金瓶梅》,簡直是恬不知恥。」
德妃聽了很是意外,驚訝道:「真的嗎?」
心蓮答道:「真的真的,僖嬪娘娘還為這事罰了她呢,娘娘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晴川在旁邊聽了,這才醒悟過來原來《金瓶梅》的事是她們二人做的,害她還去找八阿哥算賬。又見她二人還在污衊自己,晴川怒氣上頭,放下水桶上前幾步指著她們罵道:「你,還有你,簡直是蛇蠍心腸,壞到極點了。先把我的書換成了《金瓶梅》,又要我穿紅衣服來這裡,是不是我不死你們不甘心啊?」
說完她也在德妃面前跪下了,朗聲說道:「娘娘,是她二人騙我說您這裡打掃祈福缺少人手,來了就可以得到娘娘的賞賜,並說要穿紅衣服才可以。」
心蓮與挽月聽晴川竟然向德妃告狀了,又驚又懼,忙叫冤道:「娘娘,您別聽她胡說八道。」
德妃卻是被她們幾個吵得煩了,不過她很少向下人發火,因此也只是輕輕地皺了皺眉頭,冷聲說道:「行了,你們幾個都起來吧,我這裡不用你們了,都回去吧。」
晴川與心蓮、挽月三人都是一愣。
德妃身旁的翡翠已是冷聲喝道:「還不快點走!」
心蓮與挽月怯怯地看了德妃一眼,趴下磕了個頭,沮喪地走了。晴川想了想,卻提起水桶來,轉身又回了大殿。
「哎!」翡翠叫住她,「你怎麼還不走,娘娘不是叫你們回去嗎,你還做什麼?」
晴川回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我做事不喜歡半途而廢,裡面還有一點兒就打掃乾淨了,我做完了自然就走。」
此話一出,德妃等人俱是有些意外,翡翠看了德妃一眼,又對晴川說道:「你做完了娘娘也不會再給你賞賜的!」
晴川平靜地答道:「我做事不是為了討賞,我只是想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她說著又看了一眼一直輕咳著的德妃,忍不住說道,「娘娘嗓子不好,不宜走進灰塵太多的地方,如果一定要進去的話,先灑一遍水會好一些。」
她說完便提著水進了大殿。
德妃看著晴川的背影進入大殿,卻輕輕地點了點頭,對翡翠低聲說道:「這丫頭倒是比別的要實誠些。」
在殿內賣力幹活的晴川心裡也打著小盤算。眼下,她與心蓮、挽月兩個是徹底決裂了,而僖嬪也因《金瓶梅》的事情惱了自己,若是這次能借此博得德妃的好感也不錯,更別說她還是以後的雍正皇帝的親娘,這可是棵大樹,背靠大樹好乘涼啊!不就是幹活嗎?反正她自從入了這紫禁城就沒少幹過活,多辛苦一些也不算什麼啦!
她這樣想著,幹起活來便也不覺得怎麼累了,將整個大殿都仔細地打掃了一遍,這才完工走人。德妃還在殿外坐著,晴川也沒要她什麼賞賜,只是給她磕了個頭,便起身走了。
路過御花園的時候,不知為何,晴川忍不住又繞到了那個小涼亭中,眼前似乎又閃過了那人在這裡彈琴的情景。晴川不由得笑了笑,捶了捶酸麻的胳膊,低聲自言自語道:「我這是怎麼了?好好地總想著他做什麼!」
口中雖這樣說著,卻仍不由自主地在涼亭中坐下了,正望著面前的假山石發呆,忽聽得一旁有人問道:「怎麼了?你怎麼在這裡?又受委屈了?」
晴川聞聲轉頭看過去,不禁一愣,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見眼前的人並沒消失,仍站在亭外,赫然便是那名英俊侍衛,這人看到她如此反應,彎著唇角笑了笑,懷抱著一把古琴走進亭來。
晴川仍有些愣愣的,不會吧?她不過只是想了想他,他就突然出現了?上帝,是你顯靈了嗎?
晴川心裡不住地發慌,忙掩飾地問道:「你今天也不用當值麼?」
那人聞言微微一怔,卻沒有馬上回答,只在亭中擺好琴,席地坐下,這才抬頭看向晴川,答道:「算是吧。你怎麼了?又被欺負了?」
晴川連忙搖頭,道:「沒有,上次你說你不彈琴了,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那人淡淡笑了笑,說道:「那次我心情不太好,就隨口那麼一說,人生哪能沒有琴聲!」
晴川總共只見他幾次,卻很少見他像今天這般笑過,心中不覺有些奇怪。可他笑起來,臉上一掃陰鬱之色,硬朗的五官頓時生動了不少,更顯得儒雅沉著,晴川看得心裡也不由得高興起來。
那人又問道:「想不想聽我再彈一曲?」
晴川連忙點頭,答道:「好啊!」
那人便起手撫琴,彈起一首很輕快的曲子。晴川蹲在一旁聽得陶醉,待一曲完畢,不禁鼓掌道:「好聽,真的很好聽!這是什麼曲子?」
那人彎了彎唇角,答道:「這是我自己作的曲子,亂彈的。」
晴川又是驚訝又是佩服,脫口讚道:「你真厲害,不僅武功好,還會作曲子,這豈不是文武全才了?」
那人聞言也不由得笑了,問她道:「你喜歡?那我教你好了。」
晴川一愣,忙擺手道:「我……我沒碰過琴,不知道怎麼彈,算了,算了!」
「沒關係的,」那人不容晴川拒絕,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一條手臂從她背後繞過來,將她的手輕輕地按在琴弦上,說道:「你跟著我彈就好了。」
晴川緊張得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哪裡還敢亂動,只能僵硬地坐在他的身旁,手隨著他的手指在琴弦上緩緩彈著。等一首曲子斷斷續續地彈完,晴川額頭上已是出了汗,忙從他懷裡抽身出來,說道:「天色晚了,我得回去了,以後再學吧!」說完也不敢看他,趕緊低著頭向亭外跑去。
剛跑出亭子不遠,卻迎面撞上了心蓮。心蓮被晴川撞了一個踉蹌,怒聲罵道:「晴川!你沒長眼睛啊!跑什麼跑!」說著狐疑地看向涼亭,問道,「你和誰在那彈琴呢?是不是你相好的?我告訴你……」
話未說完,心蓮猛地停下了,臉色也倏地一下子變得慘白,忙衝著亭中那人蹲下身去,顫著聲音請安道:「四阿哥吉祥,奴婢眼拙,一時沒認出四阿哥,請四阿哥恕罪。」
晴川一愣,有些傻了,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向亭中。他就是四阿哥?四阿哥胤禛?未來的雍正皇帝?要不要這麼搞啊,居然是雍正皇帝親自教我彈琴?她一時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那亭中的四阿哥面容上又恢復了平日裡的冷漠疏離,淡淡地瞥了心蓮一眼,冷聲道:「下去吧。」
心蓮不敢多說,忙又向四阿哥福了一福,說道:「奴婢告退。」
晴川心中早已亂成了一團,也愣愣地向四阿哥福了福,跟在心蓮後面一同退了下去。
四阿哥看著晴川,唇瓣微微動了動,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又抿緊了,只靜靜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假山石之後。
一直到回了乾西四所,晴川仍是有些驚魂未定,她怎麼也想不到,那個教她光腳走石子路,那個在宮外救她的人,竟然就是未來的雍正,她認識了他那麼久,竟然都不知道,還以為他只是一個御前侍衛!
晴川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可真夠笨的,想想他也不可能是個侍衛啊,哪裡有侍衛敢在御花園裡彈琴的?
心蓮早一步回來,已把晴川與四阿哥一同在涼亭裡彈琴的事情告訴了挽月。兩人更是憤憤不平起來,覺得八阿哥一個被晴川迷住便已是沒天理了,怎的宮中有名的冷面四阿哥也會看上了她呢!
見晴川回來後便一直沉默不語,心蓮還以為她是沉浸於剛才與四阿哥一同彈琴的事之中,心中更氣,忍不住出言嘲諷道:「有些人仗著有幾分姿色便總愛做白日夢,妄想著能飛上枝頭做鳳凰,也不想想自己的出身,人家四阿哥的福晉可是費揚古大人家的千金,和我們這種八旗包衣相比簡直就是一個雲,一個泥!」說著又故意看向晴川,問道,「對了,晴川,你知道什麼是包衣嗎?就是下人,伺候人的下人!」
晴川聽出她話裡的譏諷之意,卻沒心思和她鬥嘴,指尖上彷彿還留著那人手上的溫度,可此刻心中卻是一片空蕩蕩的,像是突然被人取走了一塊似的。曾經,她以為他是她在這個冰冷的、充滿算計的皇宮裡唯一的一點溫暖,可現在卻突然發現,這所謂的溫暖只不過是她的幻想而已。
那個人,竟然會是四阿哥,未來的雍正皇帝。而且,他已經有妻有子。
不知為何,晴川忽覺心裡有些隱隱的痛。
旁邊的心蓮還在喋喋不休著,無非就是想故意刺刺晴川,叫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晴川聽著聽著,忽地笑了,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四阿哥,她不過是儲秀宮裡一個小小的宮女,他們之間隔著十萬八千里呢,有什麼好煩惱的呢?他自去做他的四阿哥,她只做好她的小宮女就是了嘛!
心蓮與挽月見晴川非但不生氣,反而笑了,不由得都愣了。
那邊晴川卻哼著歌鋪起床鋪來,還扭頭問她兩個:「你們還不睡嗎?明天可還要去僖嬪娘娘那裡當差呢,小心睡過了頭挨金嬤嬤的責罰!」
心蓮與挽月兩個相互看了一眼,挽月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她如果不是天生少根筋的話,那麼就是已經被我們氣傻了。」
心蓮看著一臉樂呵呵的晴川,認同地點了點頭,疑惑道:「她怎麼就能一直這麼傻樂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