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也叫南海子,地處永定河流域,地勢低窪,泉源密佈,內裡有著大片的湖泊沼澤,草木繁茂,禽獸、麋鹿聚集,自元以來便是皇家獵場。清朝入主中原後,才把南海子稱作南苑,除了作為供皇室貴族狩獵遊樂的禁地外,還是操兵習武的校場。
自出了永定門,看著道路兩旁鬱鬱蔥蔥、鳥語花香,晴川不覺有些出神,不過是短短三百多年,環境的變化竟然會如此之大,若不是親眼看到,她如何能相信現代那片鋼筋水泥的叢林,也曾是河湖廣佈、草木蔥鬱之地?
同車的素言見晴川一直沉默不語,只是看著車窗外愣神,只道她是有什麼心事,想了想,小心地湊了過來,輕聲問道:「怎麼了?晴川?」
「啊?」晴川一愣,看見素言擔憂的眼神,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說道,「沒事,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的風景了,都不由得看傻了。」
素言被她這話觸動了心思,也湊到窗口處向外看去,過了一會兒,喃喃道:「要是能經常看到這些風景,該有多好啊。」
身在禁宮,每日能看的只有連綿無盡的紅牆金瓦,哪能經常看到這樣的風景!晴川與素言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得都笑了。晴川更是豁達地說道:「能有個隨侍南苑的機會就算不錯了,咱們兩個可別在這裡胡亂傷感了,叫人家聽了准得笑話咱們!」
行了多半日,馬車終於進了南苑。因這次專為狩獵而來,所以康熙並未住進苑內的行宮,而是在湖邊選了一處水草豐美的地方作為營地,搭建大帳。
宮女們坐的馬車只行到營地之外便停了下來。晴川與素言從車裡下來,跟著儲秀宮其他的宮女一起往僖嬪的營帳處走,剛走了幾步,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晴川嚇了一跳,驚愕地回頭,卻見顧小春笑嘻嘻地站在身後,叫她道:「晴川!」
晴川鬆了口氣,說道:「是你啊,嚇我一跳!」
顧小春笑了笑,可很快又斂了笑意,有些擔心地問晴川道:「你怎麼樣?沒受苦吧?」
晴川知他是關心自己,心中感動,微笑著搖了搖頭,正要說話,突然聽見後面傳來一陣輕快的馬蹄聲。晴川回過頭,就見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等幾個年長的阿哥從遠處策馬而來。
八阿哥與九阿哥、十阿哥離得較近,三人邊行邊談,不知在談論著什麼,說到高興處十阿哥還放聲大笑起來,而四阿哥卻獨自在一旁,微抿著嘴唇,眉宇之間很是清冷。
晴川看得有些愣怔,自那日被那拉氏冷嘲熱諷地敲打了一番之後,她一直下意識地躲避著四阿哥,總覺得只要不見面,那個曾教她走石子路,曾在宮外出手相救的男子便不是四阿哥,而只是一個小小的宮中侍衛,仍生活在宮中的某處,只要在她軟弱的時候就會站出來,給她一絲溫暖。
片刻間,那幾騎已是到了近前,顧小春看八阿哥也在其中,下意識地拉著晴川向道路旁避了一避。
晴川頓時從沉思中驚醒,因不願再招惹八阿哥等幾人,忙低下了頭神態恭謹地侍立在道邊。卻聽得十阿哥的大嗓門大大咧咧地叫道:「哎?那不是晴川嘛!那丫頭也來了!」
八阿哥順著十阿哥所指看過去,目光從晴川身上轉了一圈,便落到了她仍被顧小春扯著的胳膊上。他嘴邊的笑意淺淡了些,打馬向前幾步,忽然揚鞭向兩人之間抽了過來。
晴川與顧小春被駭了一跳,慌忙分開來向兩邊跳去。鞭梢擦著兩人的衣袖而過,晴川又氣又怒,衝著八阿哥質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八阿哥彎著唇角笑了笑,從馬上俯下身來,湊近了晴川耳邊,低聲問道:「他怎麼來了?難道你們倆還藕斷絲連?」
晴川一怔,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麼,立刻閃身躲開了他,氣道:「你快別胡思亂想了,他是來給僖嬪娘娘做衣服的。」
八阿哥挑了挑眉,似乎並不相信。
晴川生怕他再去禍害顧小春,忙壓下脾氣,耐心解釋道:「八阿哥,我再跟你講一次,我跟他之間什麼都沒有,他只是我的好朋友,請你以後不要再欺負他了,可以嗎?」
八阿哥這才笑了,又湊近了她低笑道:「雖然是好朋友,但也要知道男女有別,應該避嫌才是!」
晴川氣得一噎,抽身向後退了兩步,冷著臉說道:「八阿哥既然知道男女有別,那也請您離奴婢遠點,避一避嫌!」
八阿哥還未開口,卻聽得前面不遠處的四阿哥突然冷聲說道:「老八,皇阿瑪還等著咱們,別和個宮女纏磨了。」
此言一出,晴川與八阿哥都向四阿哥處看了過去。晴川見他臉上已是帶上了不耐之色,心中不禁有些難過,輕輕地咬了咬唇瓣,低著頭又向後退了兩步,垂手立在路旁。
八阿哥轉頭瞥了眼晴川,不由得笑了,策馬趕上四阿哥,笑道:「四哥教訓的是,咱們走吧。」
一旁的十阿哥卻是不解,叫道:「皇阿瑪那裡這會子可能剛進大帳,正歇息著呢,不著急啊,八哥再和晴川說兩句也沒什麼……」
九阿哥連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止住了他下面的話。
八阿哥笑了笑,接口道:「四哥說得對,咱們做兒子的應當在帳外候著,以便皇阿瑪傳召,是我疏忽了,快些走吧。」
九阿哥也笑著連連稱是。幾人談笑著策馬而去。
顧小春上前輕輕地扯了扯晴川的衣袖,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晴川抬起頭來,見他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便笑了笑,安慰他道:「沒事,八阿哥說話雖然令人討厭,做事霸道些,可人還是不錯的,我上次生病,還虧得他給我請了太醫,不然我小命怕是早就交代了。你說是不是,素言?」
「啊?」素言原本一直在邊上愣神,聽到晴川叫她的名字這才回過神來,卻沒聽清晴川說了些什麼。
晴川有些奇怪,問道:「素言,你怎麼了?」
素言忙掩飾地擺了擺手,說道:「沒事,沒事,我們趕緊去僖嬪娘娘那裡吧,不然她等急了又要發火了。」
晴川不好再問,便點了點頭,又囑咐顧小春一定要小心行事,這才與素言一同向僖嬪的營帳走。待路過康熙大帳附近時,一個身材瘦小的青衣小太監低著頭匆匆地走了過來,一個躲閃不及竟然撞到了晴川身上。
晴川被撞得一個踉蹌,多虧了素言在一旁扶住才沒跌倒在地上。那小太監只匆匆地抬頭瞥了晴川一眼,連句道歉的話也沒說就又疾步走了。素言氣不過,想去揪住那人理論。晴川忙一把抓住了她,搖頭道:「算了。」
素言一邊幫晴川拍打著身上的灰土,一邊怒道:「宮裡怎麼還有這樣的人,撞了人連個抱歉的話都不說!」
晴川邊拍著身上的塵土,邊想著那個撞人的太監,剛才雖然只與那人打了一個照面,可那人五官精緻,眉清目秀,顯然是個女子裝扮的,而且還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兒曾見過一般。晴川將宮中認識的女子都逐個想了個遍,心中猛地一亮,那不正是四阿哥的福晉那拉氏麼?康熙狩獵並沒叫皇子的福晉們隨行,她怎麼跟來了?還是這樣的一身打扮?
素言覺察出晴川的反應有些不對勁,奇道:「晴川,你怎麼了?」
晴川不敢把這事隨意亂說,只趕緊搖了搖頭,說道:「沒事,咱們快點去僖嬪娘娘那伺候吧。」
素言抬頭看日頭已是偏西,也怕耽誤了時辰被僖嬪責怪,忙拉了晴川往僖嬪營帳處小跑而去。到了那裡,金嬤嬤已是等得著急了,免不了又訓斥她二人幾句,然後便交代了工作給她二人做。
晴川與素言有錯先在,也不敢爭辯,只顧埋頭幹活,待僖嬪從康熙大帳裡回來的時候,已經把帳篷內外都收拾得又乾淨又利索了。
僖嬪入得帳篷,見到裡面條件十分簡陋,但因皇上喜歡帳篷,便也要投其所好,住在帳篷裡面,尋思著挨過這幾日,等回宮便好了,於是吩咐晴川道:「明日一早皇上便要去狩獵,你早些過來伺候我梳洗,我還要去給皇上送行。」
晴川忙輕聲應了,伺候僖嬪卸妝梳洗,待她歇了,這才從帳中退出來。等回到自己帳中的時候,她已是累得渾身痠痛,忍不住向素言抱怨道:「這麼辛苦的事還都搶著要出來,要我說哪裡有在宮裡偷懶好啊,累得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素言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書,起身去幫晴川打了洗臉的水,笑道:「忍一忍吧,等主子們都出去狩獵了,咱們也就能得空歇一會兒了,這附近有許多湖,到時候去湖邊逮野鴨子去!」
晴川嚮往地想了片刻,總算心裡舒服了些,仰面躺倒在被縟上,低聲祈禱,「神啊,快叫皇上帶著那些皇子阿哥們去打獵吧,最好把僖嬪娘娘也帶上。」
素言笑著拍了一下晴川,轉身拿了小剪子去剪燈芯,口中提醒道:「小心叫人聽了去,娘娘又要罰你跪鐵鏈了!」
晴川忙用手捂了嘴,自己卻忍不住也笑了,轉頭間看到被縟下露出一個書角來,隨手便抽了出來,看了看封頁,奇道:「食譜?你怎麼看起食譜來了?」
素言卻臉色一變,伸手一把將書從晴川手裡奪了過來。
晴川一下子愣了,十分不解她為何如此緊張,可見她這個反應,分明是很看重那書,便訥訥道:「我剛才無意間看到的,一時沒多想就抽了出來,我沒別的意思。」
素言也覺察出自己反應有些過激,忙緩下表情,帶了些歉意,笑著解釋道:「對不起,是我太失態了。只是這書是我家祖傳下來的,自從父母去世之後,我身邊也只有這本書陪著我了。」
晴川記起素言曾說過是廢太子害得她家破人亡,聽了心中不覺也有些傷感,安慰她道:「太子因為別苑的那把火都被皇上廢了,你也算是替父母報仇了,別再多想了。」
素言聽了一愣,隨即淡淡一笑,說道:「嗯,不想了,時候不早了,我們趕緊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忙呢。」
晴川正擔心提起舊事,巴不得素言能不想那些傷心的往事,忙點頭道:「嗯,休息吧,休息!」
兩人吹了燈各自歇下,晴川已累了一天,頭剛沾了枕頭便睡了過去。這一覺她睡得極為踏實,很是香甜,直到第二天大清早被素言推醒。
素言一邊推著她,一邊低聲叫道:「晴川,醒醒,快醒醒。」
晴川萬般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見外面天色還暗著,耍賴般地翻了個身,嘴裡嘟囔道:「還早呢,我再睡會兒吧!」
素言哪裡敢縱容她,趕緊又用力推了她兩把,急聲說道:「快起來吧,你忘了僖嬪娘娘交代你要早點過去嗎?」
晴川聽到僖嬪二字,心中一個激靈,立刻從床上坐起來,一邊胡亂地套著衣服,一邊急慌慌地叫道:「壞了壞了,都忘了,僖嬪娘娘說了要早點去皇上那兒的,我要是去晚了,金嬤嬤非得剝了我的皮不可!」
素言飛快地幫晴川把頭髮梳好,囑咐道:「你快過去吧,我是下午的差事,這裡交給我來收拾就好了。」
晴川顧不上和她客套,趕緊著把自己收拾好了,撩開帳簾向僖嬪的營帳跑去。
大帳之中,僖嬪一身盛裝打扮,早已梳妝完畢。晴川見了,便知自己已經遲了,心中發虛,趕緊上前來請罪。不曾想僖嬪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微笑著叫身邊的宮女將晴川扶了起來,笑道:「不晚,不晚,快點吧,金嬤嬤,趕緊給晴川上妝,可千萬別晚了時辰。」
晴川有點傻眼,不知僖嬪這是又要唱哪出戲。
兩個宮女上前從地上扶起了晴川,把她拉到後面換了身新衣,又把她拽了回來,按坐在梳妝台前。金嬤嬤親自上前替她打散了頭髮,仔細地梳了漂亮的髮式,又給她臉上抹了香脂,敷了粉,擦了濃淡適宜的胭脂,這才回身恭敬地問僖嬪道:「娘娘,您看這樣可以了麼?」
僖嬪起身上前看了看,親手從妝奩中取了一支貼了孔雀翎的簪子插入晴川發中,又左右打量了一番,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女為悅己者容,女人只有打扮得漂亮了,才能讓自己心愛的男人看著歡喜。」
晴川聽得雲山霧罩的,心中疑惑,忍不住問道:「娘娘,為什麼要我穿成這樣?」
僖嬪卻是「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反問道:「你說呢?難道你不想八阿哥看著你歡喜嗎?」
聽她又把自己和八阿哥扯到一塊,晴川頓覺頭大,急忙申辯道:「娘娘,我跟八阿哥沒什麼的。」
僖嬪與金嬤嬤兩人對視一眼,均是笑了。
僖嬪便拿了張帕子,捂嘴笑道:「瞧瞧,她還害臊呢。」
晴川連忙解釋:「娘娘,真的,奴婢真的沒有。」
僖嬪卻做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樣,笑著敷衍道:「好了,好了,沒有就沒有吧,女人打扮得漂亮,總是沒錯的。不給八阿哥看,也可以給別人看,一會兒那麼多的阿哥在場,你總不想蓬頭垢面地出去丟本宮的臉吧?」
不知為何,晴川眼前突然閃過了那人鬱鬱寡歡的身影,不由得沉默了。
僖嬪見她如此神情,只當她是承認了,轉頭瞥了一眼帳中的沙漏,吩咐金嬤嬤道:「好了,時辰不早了,皇上那裡怕是都要出發了,咱們也趕快過去吧。」
眾人忙簇擁著僖嬪出了營帳往康熙大帳處走去。晴川有意躲在人後,卻被金嬤嬤揪了出來,吩咐道:「你就跟在娘娘身邊伺候著,娘娘為你操心了一大早上,別惹娘娘不高興。」
晴川無奈,只得上前扶住了僖嬪的手。
僖嬪笑了笑,說道:「這是露臉的事,值得高興啊,你躲什麼!」
晴川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擠出個笑容來,暗道這臉我可真不想露!
旭日東昇,渾厚嘹喨的號角聲響起,御帳之前寬闊的空地上早已是人馬肅立,旌旗招展。康熙一身獵裝高坐在駿馬之上,由侍衛們簇擁著過來,看著眼前各個穿戴整齊,身姿矯健的皇室子弟,眼中不由得閃過了些許欣慰,爽朗地笑了幾聲,道:「我大清是憑著十三副盔甲,從馬背上打下的江山,每年的南苑狩獵就是為了讓後代記住祖宗們的辛勞與輝煌,希望我們各旗子弟能夠繼承祖先驍勇善戰的優良傳統,繼續奮發向上。今日,你們拿出真本事來,讓朕看看我大清的子孫是不是還有昔日的雄風!」
眾人齊齊地高聲應諾,響聲震天,各人均是躊躇滿志,躍躍欲試。
康熙面上笑容更甚,笑道:「瞧著這春意盎然的樣子,朕忍不住想起了年輕的時候策馬圍獵的場面。朕先行一步,你們趕緊跟上。」
說完便揚鞭一揮,一馬當先,率先策馬遠去。身後的侍衛唯恐聖駕有失,忙打馬追了上去。後面幾個年長的阿哥也都不甘落後,各自翻身上馬追隨而去。十阿哥更是衝著八阿哥與九阿哥笑道:「八哥,九哥,咱們幾個比一比吧,看看誰的獵物多。」
八阿哥笑著應了,打馬欲走時卻見一旁的四阿哥非但沒有上馬,反而鬆開了手中韁繩,任那坐騎低著頭去啃食地上的青草。八阿哥上前幾步,打趣四阿哥道:「四哥可真沉得住氣,你這馬就是再好,落得太遠了,也未必能趕上大夥啊。」
四阿哥抬眼看了看他,只淡淡地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不遠處,僖嬪自送康熙離開之後,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向這邊睃過來,待尋到了八阿哥的身影,臉上便露出了一絲含義不明的笑意來,握了晴川的手,淺笑著說道:「咱們去那邊看看。」
晴川別無他法,只得硬著頭皮扶著僖嬪向這邊走過來。
四阿哥與八阿哥也看到了僖嬪,八阿哥並未下馬,只坐在馬上向著僖嬪欠了欠身,說道:「僖嬪娘娘吉祥。」
僖嬪笑著點了點頭,轉頭對晴川說道:「晴川,八阿哥出去圍獵,你用一樣貼身之物贈予八阿哥,給他討個綵頭吧。」
晴川一愣,隨即明白了僖嬪的意圖,只覺大窘。早上僖嬪打扮她時,她便猜到了這人是別有用心,可萬萬想不到僖嬪會當眾叫她送個貼身之物給八阿哥,暈死,沒聽說有這樣討綵頭的!
晴川不敢直接違抗僖嬪,只能支支吾吾地磨蹭不前。
高坐在馬上的八阿哥卻笑了,故意問晴川道:「你要送我什麼?」
晴川情急之下,趕緊聲明道:「奴婢什麼貼身之物都沒帶,所以沒法給八阿哥討綵頭了!」
眾人聽了這聲應答均是一愣,僖嬪更是氣得哭笑不得,暗裡掐了掐晴川的手,嗔怪道:「這個傻丫頭!」
那邊的四阿哥也是啞然失笑,挽了韁繩翻身上馬,若有所指地說道:「強扭的瓜不甜,馬要是不吃飽就不想跑,你就是拿鞭子趕它,它也跑不快。」
八阿哥聽了不怒反而揚眉笑了一笑,策馬走到晴川近前,從馬上探下身來,低聲問道:「真的什麼貼身之物也沒有?」
晴川嚇得連忙擺手,「沒有,真的什麼也……」
話還沒說完,下巴就突然被八阿哥鉗住了,八阿哥俯下身來,蜻蜓點水般在晴川臉頰上親了一下,低笑道:「這個就足矣!」
晴川一時不防他竟然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親了自己,頓時就傻了,呆呆地沒了反應。
八阿哥見她受此驚嚇,全無往日張牙舞爪、伶牙俐齒的神情,傻愣愣地站在那裡,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憐惜的溫情,遂坐直了身體,瞥了不遠處的四阿哥一眼,揚聲笑道:「馬是我的,我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駕——」
說完便一抖韁繩,策馬狂奔而去。
晴川這時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往四阿哥處看了過去,卻見他眉頭緊鎖,面色陰鬱,比平日更為冷漠。晴川不由得胸中一窒,只覺得心中口中竟漫出一片苦澀,雖然他早已不是那個曾出手相救的御前侍衛,雖然他早已娶妻,可她依舊不願意讓他誤會自己是個輕浮的女子。
想到這兒,晴川上前攔在四阿哥馬前,解釋道:「四阿哥,我……」
四阿哥卻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馬,淡漠地笑了笑,打斷了她的話,「我只管好我自己的馬,別人的馬不關我的事。」
晴川一聽四阿哥顯然已經誤會了自己,頓時覺得又羞又窘,強忍了眼淚沒流出來,咬住嘴唇,低頭退到了一旁。
四阿哥見晴川退開,便垂了眼簾,策馬離開。
一旁的僖嬪把幾人的互動瞧得清楚,但卻甚為糊塗,問晴川:「你和四阿哥也熟識?」
晴川心中一個激靈,生怕僖嬪再把自己往四阿哥那邊推,忙提起十二分精神來,應付道:「不算熟識,只是有一次奴婢被人欺負,碰巧被四阿哥與四福晉看到了,四阿哥替奴婢說了幾句話,四福晉好心,還幫著奴婢梳洗。」
僖嬪聽到這裡,心中詫異,卻也沒有表露出來,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追問。
男人們出去打獵,女人們自然要留在營地之中。晴川又扶著僖嬪回了營帳,僖嬪因起得太早,此刻早已乏了,吩咐晴川道:「皇上他們要到後半晌才能回來,我歇一會兒,這兒不用你伺候了,先下去吧。」
晴川巴不得能躲出去自己靜一會兒,聞言如蒙大赦,行了禮,悄悄地退了下去。出來後,晴川也沒回自己的帳篷,而是轉上了一條小路,獨自一人溜溜躂達地來到了湖邊,找了個陰涼處坐下來,靜靜地看著湖面發呆。
她心裡一直亂糟糟的,僖嬪一個勁兒地把她往八阿哥身邊推,雖然她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不過顯然是沒懷什麼好心。而八阿哥那人,面上看著雖和善,可她卻知道那人骨子裡是個極霸道的人物。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家阿哥,真要是想收拾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小宮女,怎麼看都會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如何要在這深宮中繼續頑強生活下去,還要找到那片穿越過來的小樹林,真是讓人糾結的事啊。
晴川正愣愣地想著,身旁的青石上卻有人坐了下來。她驚訝地轉頭看去,正好看到顧小春那張溫和的臉。
「小春?」晴川奇道。
顧小春看著晴川,鼓足勇氣說道:「晴川,這些王公貴族沒有一個是好人,不如我們找個機會偷偷地逃出去吧,我發誓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晴川見顧小春臉色漲得通紅,還在緊張地看著自己,心中一暖,不由得笑了,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小春,我怎麼和你說你才會明白呢?男人和女人之間不是誰對誰好就夠了的。」
顧小春十分迷茫,他早在晴川還在成衣鋪時就已對她傾心,更是暗自下了決心要對她好,可幾次表白,晴川都拒絕了他。顧小春微微有些尷尬,心裡卻又極為不甘,追問道:「那要怎麼樣才行?難道你喜歡在這裡被折磨嗎?」
她自然不喜歡在這裡受折磨,可是很多事情卻不是一走了之就能解決的。僖嬪既然已經明說了不許她離開,如果她和顧小春跑了,只能給顧小春帶來災禍。她在這裡雖然是無家無業,可顧小春卻是有的,他有祖傳下來的成衣鋪子,還有個母親,能都拋開了不顧麼?
看著淳樸而又單純的顧小春,晴川卻不知該如何和他講清楚這一切。她苦笑著搖了搖頭,輕聲說道:「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會明白的。小春,你可不可以離開一下,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見晴川如此神情,顧小春更是擔憂起來,忍不住問道:「你不會想不開吧?」
晴川一愣,笑著答道:「怎麼會呢?」
顧小春認真地看了看晴川,見她不像是在撒謊,便站起身來:「那好,你自己靜一會兒吧,什麼時候想我陪你說話,隨時來找我,我會一直等著你的。」
晴川感激地點了點頭,看著顧小春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湖邊又靜謐下來,有微風拂過湖面,頭頂的柳條輕輕擺動,光影變幻之間,連帶著湖中的倒影也跟著生動起來,清風徐徐,似乎能帶走人間的煩惱。感受著這一切,晴川的心也漸漸沉靜了下來,不管怎樣,該面對的一樣也不能逃避,既然已經走到了此種境況,只能一步步堅持著走過去。
只是,遠方的媽媽,你還好麼?我很想你。晴川緩緩地低下了頭,將臉深深地埋在了膝間,任那淚珠兒肆意流淌,任那思念隨風遠行。就讓我再一次恣意流露我的感情吧,從此以後,晴川一定會在這清朝的時空裡活得更加頑強。
一直坐到天色漸黑,狩獵的人們歸來,營地裡復又熱鬧起來的時候,晴川才從湖邊站起身來,輕輕地拍打了幾下身上的草屑,轉身向營帳走去。
帳篷裡,素言也在,見到晴川回來,面帶焦急地問道:「晴川,你跑哪裡去了?剛才金嬤嬤來找你了,僖嬪娘娘要帶你去迎接聖駕呢,結果哪裡也找不到你。」
晴川點了點頭,聽著遠處時不時地傳來眾人的歡呼聲,問素言道:「皇上已經狩獵回來了?」
素言點頭道:「嗯,皇上和阿哥們都是滿載而歸,正在大帳那兒開宴會呢!」
正說著,旁邊的帳篷裡有別處的宮女從晚宴上回來,興奮地討論著晚宴上的事情,便聽得其中一人說道:「你們看到了沒有?那幾位阿哥打的獵物真是多,堆在一起都快有小山那麼高了!」
邊上有人滿是傾慕地說道:「尤其是八阿哥,看不出他那樣溫和的一個人,換上了獵裝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竟然也有這樣矯健的身手,我看就數他打的獵物多,比大阿哥、四阿哥他們幾個打的都多!」
「是啊!我當時就在帳外伺候著,可是親眼看到的,皇上親口讚了八阿哥功夫好,還賞了他一張寶弓呢。我聽李諳達說了,那寶弓可是孝莊文太皇太后生前賜給皇上的,是天子的象徵啊!」
其餘的人齊齊驚呼起來,更有個小宮女壓低了聲音問道:「皇上是不是打算把大位傳給八阿哥了?」
此言一出,旁邊一個年紀稍長的忙上前摀住了她的嘴,低聲呵斥道:「作死啊!這事也是你敢說的嗎?」
眾人也是一片噤聲,再不敢談論下去,各自散去了。
帳篷之中,晴川與素言聽得清清楚楚,晴川忍不住問素言道:「八阿哥身手這樣好?」
素言秀氣的眉頭一直微微擰著,聞言不屑地輕哼了一聲,說道:「八阿哥身手怎麼能和四阿哥相比?這次能拔了頭籌,還指不定用了什麼手段呢。他一直和九阿哥、十阿哥他們交好,誰知道會不會是他們幫他啊!」
晴川沒出聲,雖然她也不喜八阿哥的所作所為,卻知道沒有證據就胡亂地猜疑一個人是不對的,又見素言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不禁有些奇怪,問道:「素言,你是不是很崇拜四阿哥?」
素言神色微變,連忙擺手道:「你胡亂猜什麼啊!我只是看不過眼罷了,四阿哥人沉默,不愛說話,難免要吃虧一些的。」
看她的反應如此緊張,晴川倒是笑了,說道:「崇拜又怎麼了?我也很崇拜他啊!」可不是麼,這人可是未來的雍正皇帝,她敢不崇拜麼?
素言聽晴川這樣說卻是十分意外,試探地問道:「你崇拜四阿哥?」
晴川被她問得一怔,卻是沉默下來。她真的只是崇拜著四阿哥麼?或者說她真的只是因為四阿哥以後會成為雍正皇帝,所以才會這樣唸著他麼?又見素言還等著自己的答案,晴川忙斂了自己的心思,頑皮一笑,雙手合十地說道:「小的崇拜宮裡所有的大人物,皇上、娘娘、阿哥、格格們!」
素言也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正說笑著,忽聽得帳外有人低聲問道:「素言姑娘在麼?」
晴川與素言兩個俱是一愣,素言臉上更是一副嚴肅緊張之色,忙站起身來應道:「在的,這就來了。」說著又轉身低聲交代晴川道,「我有個老鄉是在南苑裡伺候的,我們許久沒有見過面了,好容易能出來一趟,正好晚上不是我當值,我去見見他。若是有人找我,你幫我應付幾句。」
晴川點頭道:「你去吧。」
素言掀了帳簾出去,帳外正等著個青衣太監,素言沒說話,只對著那太監使了一個眼色。那太監立刻明白過來,轉身帶素言到了一處僻靜之地,這才低聲交代道:「李諳達都安排好了,我這就帶姑娘去御膳房,等做好了點心之後交給我拿過去就行。」
素言忙蹲下行了個禮,輕聲問道:「素言知道了,只是不知公公怎麼稱呼?」
那太監便笑了笑,答道:「姑娘叫我小順子就好,咱們這就過去吧。」
御膳房那邊的人早已被乾清宮的大太監李德全打點好了。小順子領著素言過去,進了一個臨時充當廚房的帳篷,指著台案上的各種食材說道:「東西都在這裡了,姑娘快些動手吧,皇上晚宴後怕是就要用的。」
素言點了點頭,趕緊挽袖淨手,忙活起來。
再說晴川,剛才帳簾開合間,她無意間往外瞟了一眼,很是意外地看到等在外面的那個太監竟有幾分眼熟的模樣。再一想,那不是曾在坤寧宮幫過自己的小順子麼?他可是在御前伺候的啊,還曾對內務府執刑太監說自己和他是老鄉,怎麼又成了素言的老鄉?
晴川滿心疑惑,想了片刻又覺得是自己太過多疑了,也可能是素言的老鄉求到了小順子處,這才由小順子來通知素言的。這樣一想,晴川心裡頓時亮堂了許多。又聽見帳外有人低聲喚她的名字,待出去一看,卻是顧小春等在外面。
顧小春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來,遞給晴川:「你還沒吃東西呢吧?給你。」
那油紙包觸手生溫,晴川打開一看,竟是幾塊新烤好的肉。
顧小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是御膳房那邊的人送我的,說是新烤出來的,你趁熱吃吧。」
晴川看著有幾分感動,又將烤肉包好了塞給顧小春,說道:「你吃吧,僖嬪娘娘這裡什麼都有,你不用總惦記著我。」
顧小春哪裡肯,又把紙包往晴川手裡塞。他兩人正推讓著,忽聽一旁傳來一聲嗤笑聲。八阿哥緩步從暗影處走了過來,嘲諷道:「不過幾塊烤肉,看你們二人這番客氣的。」
顧小春戒備地向前站了站,擋在了晴川身前。
八阿哥偏偏一步一步往這邊逼了過來。顧小春再怎麼膽大,也要忌憚他的阿哥身份,哪裡敢和他硬抗,只能隨著他的步子一點一點地往後退。八阿哥咧嘴笑了笑,突然一伸手扒拉開顧小春,上前拽起晴川的手,說道:「走吧,陪我烤肉去!」說著扯了晴川便走。
顧小春見八阿哥拉了晴川走,頓時又急又怒,衝著八阿哥就撲了上來,怒道:「你放開晴川!」
八阿哥側身一閃,避開了顧小春,順勢抬腳向他身上踢去,一下子便把顧小春踹倒在地上。
「小春!」晴川氣急,一邊用力掙紮著,轉頭怒道,「我不去,你放開我!」
八阿哥回頭瞄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這會子晚宴剛散,各處人正多呢,你若是不怕被人看到你就放開了嗓子喊,反正我是不怕的。」
晴川被他一噎,頓時沒了聲,這個無賴不要臉,可是她還得要,和一個阿哥拉拉扯扯的,被人瞧到了,不會有人來說阿哥的不是,反而會說是她耍手段勾引阿哥呢。
那邊顧小春已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雖然狼狽,卻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晴川眼珠轉了轉,決定還是換個懷柔策略,於是便放柔了聲音對八阿哥說道:「八阿哥,你放開我,我跟你去就是,只是小春也沒吃飯呢,我得帶著他一起去。」
八阿哥如何猜不透晴川的心思,聞言便放開了拉著晴川的手,笑道:「一起去便一起去,正好也有個添柴遞物的奴才。」
晴川聽八阿哥把顧小春稱為奴才,心中十分不喜,可此時卻不是和八阿哥起爭執的時候,只得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轉頭問顧小春道:「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顧小春也不放心晴川獨自與八阿哥在一起,忙點頭道:「好,我去!」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笑,帶著晴川與顧小春往湖邊走去。
湖邊平整的草地上,早已有小太監準備好了各種燒烤之物,火也已經燒好。八阿哥隨意往火堆旁一坐,吩咐那幾人道:「下去領賞吧,我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了。」
那幾人聽了忙謝恩下去了。
八阿哥隨手拍了拍身旁的木樁,抬頭對一直站在旁邊的晴川與顧小春笑道:「你們傻站著做什麼?過來一起烤肉。」
晴川一時也搞不清這個八阿哥懷的是什麼心思了,看他此時言語隨和,不像是要欺負她耍樂的樣子,可他一個高高在上的阿哥,非要拉著她來烤肉做什麼?難不成真的像僖嬪說的那樣,八阿哥喜歡上她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晴川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暗道這怎麼可能,這還不如她穿越回現代更靠譜一點。
晴川腦子裡胡亂想著,便沒上前來。見她沒反應,顧小春便也跟著沒動地方。
那邊八阿哥見這二人仍待在原地,不禁微微地眯了眯眼睛,出聲喝道:「你過不過來?」語氣中已帶上了幾分威脅之意。
晴川頓時回過神來,她就說嘛,這樣的人怎麼會喜歡她呢,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個物種的嘛!這樣想著,晴川口裡卻是迭聲應道:「過來,過來,馬上過來!」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往八阿哥那邊走了兩步,挑了一個木樁坐下來。
八阿哥笑了笑,把一根串了烤肉的木棍塞到晴川手裡,吩咐道:「這是我今兒打的獵物,你烤了給我吃吧。」
得,這不是一個下人,是兩個下人伺候你一個人了吧,晴川暗中翻了個白眼,認命地替他烤起肉來。
顧小春坐到晴川身邊,偷偷對她說道:「這個八阿哥到底要做什麼?」
晴川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答道:「我也不知道,據說他可能是看上了我。」
她只當自己說得小聲,誰知話音未落,便聽得一旁的八阿哥已是失笑出聲,對著他二人應道:「不是據說,是真看上你了。」
晴川頓時又羞又窘,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聽清她和顧小春的談話。
八阿哥卻是笑了笑,起身走了過來,在晴川身邊坐下,一邊烤著手裡的肉,一邊很自然地說道:「這有什麼不敢承認的?我是喜歡上晴川了啊,只有在她眼裡,我才不是那個高高在上溫文爾雅的八阿哥,我覺得這樣挺好。」
是啊,因為在我眼裡你根本就是個恃強凌弱的無賴!晴川心中暗自忖道,可這樣的話打死她也不敢當著八阿哥的面說出來。她正腹誹著,忽聽得一旁的顧小春低聲驚呼道:「晴川,你烤的肉要煳了!」
晴川嚇得一哆嗦,手上一鬆,那串了烤肉的木棍一下子掉到了火堆上,等再被晴川手忙腳亂地扒拉出來的時候,上面的肉早已經燒成黑的了。晴川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旁邊的八阿哥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晴川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怒道:「有這麼好笑麼?」
八阿哥強忍住了笑,把晴川手中烤焦的肉拿了過來,把自己烤的塞給晴川,笑道:「你先吃我的吧。」
他這樣做,卻叫晴川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推辭道:「你打獵很辛苦,還是你自己吃吧。」
八阿哥再次把烤肉塞進了她的手裡,笑道:「沒事,你先吃吧。」
一旁的顧小春自然向著晴川,巴不得看到八阿哥吃那烤焦的,趕緊勸晴川道:「是啊,晴川,八阿哥既然叫你先吃,你就吃吧,客氣什麼。」
晴川遲疑地咬了一小口,見八阿哥臉上笑得十分狡猾,忍不住出聲問道:「八阿哥,那你吃什麼?」
「我啊?」八阿哥輕輕地笑了笑,猛地出手搶了顧小春的烤肉,揚起來衝著晴川笑道:「我吃這個好了,至於他吃什麼嘛……」他笑著又將晴川烤焦的那塊肉扔給了顧小春,「就吃這塊吧!」
顧小春又驚又氣,不曾想這八阿哥居然行事如此潑皮,遂怒道:「你——」
話還沒說出來,八阿哥已低頭在烤肉上咬了一大口,顧小春頓時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晴川見他二人孩子一般地鬥氣,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正笑著,便聽得後面有人出聲讚道:「好香啊!」
三人忙都轉身看過去,卻見康熙與僖嬪帶著一群太監宮女,正站在不遠處瞧著。八阿哥心中一驚,忙斂了嬉笑的神色,帶著晴川與顧小春兩個迎了過去,恭敬地向康熙與僖嬪二人請安。
康熙在晚宴上飲了幾杯酒,心情正好,笑道:「朕被你們這邊的香味引來了,怎麼樣?有沒有朕的份兒?」
八阿哥忙笑了笑,應道:「多得是,皇阿瑪儘管吃,我來給您烤。」
說著便把康熙與僖嬪向火堆旁引。僖嬪瞥了八阿哥一眼,心中甚為滿意,抿嘴笑了笑,與康熙說道:「皇上您看,八阿哥多孝順啊。」
八阿哥聞言眉梢微微挑了挑,卻是沒理會僖嬪,只埋著頭給康熙準備烤肉。康熙見他如此表現,心下甚為欣慰,輕輕地點了點頭,朗聲笑道:「朕好久沒有這樣圍著火堆吃烤肉了。今兒借老八的光,咱們不論君臣,只講父子,好好地放鬆一回,怎麼樣?」
僖嬪忙湊趣道:「你們三個哪輩子修來的福分?還不快謝皇上的恩典。」
晴川三人便又再次謝了恩,重新在火堆旁坐了下來。
此刻的康熙很是平易近人,隨意地問顧小春道:「什麼好吃?」
顧小春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帝,心中既是緊張又是興奮,聽康熙這樣問,忙把手中烤的鹿肉遞了過去,恭敬地說道:「皇上,您嘗嘗這個!」
坐在一旁的僖嬪,看了看晴川,又瞟了八阿哥一眼,臉上的笑意便多了幾分,對晴川笑道:「有酒、有肉,沒有歌舞怎麼行呢?晴川,你唱個歌給我們聽吧。」
晴川人雖坐在這裡,可一直恨不得縮到暗影裡去,只求康熙與僖嬪能無視她,不想卻被僖嬪點名唱歌,頓時一愣,「唱歌?」
康熙撫掌道:「好主意,有酒、有肉、有歌,才是暢快的人生啊。」
晴川本還在想怎樣婉言拒絕,可一聽皇帝老子都這樣說了,哪裡還敢找藉口,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那……奴婢獻醜了。」腦中同時迅速地盤算起來,必須得找一首既不「淫蕩」又不「反動」,其中還不能有未來詞彙的歌!天哪,這簡直是要她的小命嘛,現代歌曲除了情啊愛啊的,就是傾訴哀愁的,哪裡有這樣合適的歌曲嘛!
見眾人看著她,晴川連手心裡都出了汗,想了半天總算想出一首歌來,忙清了清嗓子,輕聲唱了起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歌唱到一半,康熙已是出聲讚道:「好!」
晴川暗道,此歌果然不愧為「穿越的經典曲目」,雖然已被眾多穿越女都翻唱爛了,可好歹詞好不是?
火堆旁有酒、有肉、有歌,氣氛甚是熱烈。大太監李德全看康熙高興,便悄悄地退了下來,直走到遠處一棵合抱粗的大樹下才停了下來,對著一直默默站在暗影處的四阿哥說道:「老奴叫四阿哥久等了。」
四阿哥的目光還落在遠處的火堆旁,聞言極淺淡地笑了笑,說道:「胤禛知道李諳達的難處。」
李德全見四阿哥還看著火堆那邊,心思一動,湊近了幾步,低聲說道:「八阿哥最近挺顯眼的,皇上常常提到他。」
四阿哥聽了便收回視線,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咱們別管別人烤的肉怎麼樣,先把自己的肉烤好吧。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吧?」
李德全諂媚地笑了笑,保證道:「四阿哥,您就放心吧,老奴一定會給你辦得妥妥帖帖的。」
四阿哥輕輕地點了點頭。
李德全便又說道:「那老奴先回去了,小順子年紀輕,奴才怕他不成事,得去親眼盯著。」
四阿哥謝道:「那就有勞李諳達了。」
李德全趕緊側身避過了他的禮,辭了四阿哥往御帳走去。康熙御帳內,小順子早已經把幾種糕點都擺在桌案上,看到李德全回來,忙問道:「乾爹,您看這樣行麼?」
李德全過去細細打量了一番那幾盤造型美觀的點心,讚道:「不錯,做得很好。」
小順子便鬆了口氣,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乾爹,你為什麼不讓素言姑娘直接在這兒候著,這樣皇上問起來不是方便多了嗎?」
李德全聽了,抬手就給了小順子後腦勺一巴掌,低聲罵道:「笨,我們還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滿意這些糕點,就把陌生人帶進來,萬一有個什麼事,皇上一定能猜到我們內外勾結,到時候別說推薦素言姑娘了,連咱們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現下咱們只是給皇上準備點心而已,皇上不滿意,大不了不吃,跟我們沒關係。皇上若滿意,再傳素言姑娘,一切都順理成章。」
小順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趕緊奉承李德全道:「多謝乾爹教誨,兒子又學了一招!」
李德全得意地笑了笑,又叫人進來細細囑咐了一遍,要眾人打起精神好好伺候皇上。這時,外面有小太監悄悄地傳了信過來,說康熙帶著僖嬪往御帳這邊來了。過了沒一會兒,帳外便傳來了康熙爽朗的笑聲。
「這幫年輕人真有意思,朕好久沒有這麼痛快了。」
僖嬪有心替八阿哥說好話,便輕笑著說道:「這都是八阿哥的功勞,您看他做事不驕不躁的,跟屬下也親如一家,絕對有皇家子孫的風範。」
康熙點頭稱是,笑道:「這個老八,真是沒看出來啊。」
兩人談笑著走了進來,李德全忙帶著小順子等人迎上前去,一邊擰了熱毛巾給康熙淨手淨面,一邊小心地問道:「皇上還用些夜宵嗎?」
康熙沒多想,隨口答道:「不用了,朕都吃飽了。」
李德全眼皮子顫了顫,不敢多說,微微低下了頭,正暗自合計著怎麼能叫康熙看到那些點心時,康熙無意間卻瞥到了桌案上的那些點心,奇道:「哎?這裡怎麼有這些糕點?」
李德全心中一喜,面上卻不帶分毫出來,正欲答話,便聽得僖嬪接口道:「大概是御膳房準備的吧。」
康熙走到桌案旁低頭仔細看了看,搖頭道:「不會,這樣的糕點只有以前太皇太后身邊的蘇嬤嬤會做,李德全,哪兒來的?」
李德全腹中早已打了無數遍的草稿,聽康熙問,不慌不忙地答道:「回皇上的話,這幾日御膳房都做不出什麼新花樣來,所以奴才就想,不如讓六宮中善於廚藝的人都來露一手,正好碰到一個叫佟素言的宮女,菜做得跟當年的蘇嬤嬤有幾分相似,就大膽拿來給皇上試一試。」
康熙拿起一塊嘗了嘗,閉上眼睛輕輕地點了點頭,「好,李德全,把那名宮女帶來給朕瞧瞧,若真有本事就留在乾清宮吧。」
李德全等的便是這句話,聞言忙「嗻」了一聲,退出了大帳。
僖嬪剛才一聽到素言的名字,心中便是一驚,現在又看到康熙瞅著那些點心出神,不由得更是懊惱起來,只怕素言真入了康熙的眼。她看了看那些糕點,又看了看康熙,嫵媚地一笑,說道:「不過是些糕點而已,皇上要是愛吃,臣妾也去學一學。」
不料康熙說道:「這個你學不會。」
僖嬪一怔,下意識地問道:「為什麼?」
康熙輕輕地笑了笑,只是說道:「這個你永遠也學不會的。」
僖嬪臉上溫柔一笑,不再說話,心中卻是恨得素言要死,只想著必須得找個什麼法子除去這個素言才好。
再說素言,也是等得十分焦急。自從做完點心之後,她便一直候在御帳後面等著康熙傳喚,可一直也沒等到消息。她在原地來回地走了幾圈,忍不住問默立在一旁的四阿哥道:「四阿哥,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信?」
四阿哥面色冷靜,只是問道:「你可有把握皇上能夠看上你的糕點?」
素言點頭道:「我仔細想過,皇上之所以這麼多年都懷念那些糕點,不僅僅是因為糕點美味,而是因為那裡面有他童年的回憶。我在來南苑之前接觸了很多跟蘇嬤嬤生前有過交往的宮女,她們說蘇嬤嬤喜歡在身上帶著艾草的香味,所以她做的東西一定也會有這個味道。我就根據她們說的,在點心裡加了艾草,希望能夠喚起皇上對過去的記憶。」
四阿哥想了想,讚道:「你做事一向謹慎,你的判斷一定是錯不了。」
聽他如此說,素言心神稍定,抬眼看他,見他眉宇之間依舊一片冷漠之色,忍不住輕聲問道:「四阿哥,您,您最近過得可好?」
四阿哥微怔,還未開口,便見李德全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低聲叫道:「四阿哥!」
四阿哥忙迎了上去,問道:「怎麼樣了?」
李德全笑了笑,答道:「一切都打點好了,皇上要立刻召見素言姑娘。」
四阿哥神色一鬆,轉頭與素言說道:「你快去準備一下,多聽李諳達的話,萬事要謹慎小心。」
素言用力地點了點頭,急忙向前走去,誰知走了還沒兩步,旁邊暗影處卻突然閃出一個小太監來,攔到了她身前。幾人俱是一愣,待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四阿哥愕然道:「金枝?你怎麼來了?」
一身小太監打扮的四福晉那拉氏金枝苦澀地笑了笑,嘲諷道:「金枝不放心四爺,生怕那些下人奴才照顧不周,這才偷偷地跟來,沒想到四爺身邊早已有個如此美貌伶俐的姑娘跟著了。」她說著,轉臉去打量素言,口中嘖嘖有聲,「果真是個美人!難怪四爺放不下,連出來狩獵都帶著。」
四阿哥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到後面冷聲低喝道:「閉嘴!我這裡有事要辦,你先回去!」
金枝本來就一直懷疑四阿哥在宮中有相好的宮女,剛才躲在暗處看到四阿哥與素言湊在一起低聲說話,神態十分親密,只當二人是在幽會,後來又見李德全過來叫素言去見皇上,心中更是大怒,便猜是四阿哥為這個女人走了門路,這樣帶到皇上面前,一旦皇上出面賜婚,這宮女就名正言順了,到時候進了門,她不管怎麼不情願,也得認下了。
這樣的氣,她金枝可受不了!
金枝看向素言,口裡卻是笑道:「這可是四爺不對了,既然看上這位姑娘,回去和金枝說了,金枝自然會替四爺到宮裡去要人,哪能叫四爺出這個面呢!您叫別人怎麼看金枝?豈不是給金枝扣了頂善妒的大帽子?」
四阿哥臉色陰沉,緊緊地繃著唇角,顯然已是十分惱火,可眼下就在御帳之外,也不敢與金枝起爭執,只是壓低聲音喝道:「你簡直是不可理喻!還不快點回去!」
李德全見了忙上前勸金枝道:「四福晉,您趕緊讓一讓,皇上召見素言姑娘,去晚了可不得了。」
金枝冷笑道:「好啊,正好我跟著一起去,我替四爺求了皇阿瑪,要了這丫頭!」說著便伸手扯了素言,向著御帳處拉去。
素言急忙掙紮著,口中求道:「四福晉,您快鬆手!千萬別誤了四阿哥的大事!」
此話一出,金枝心中更是怨恨,轉身揚手就給了素言一個響亮的耳光,罵道:「狐狸精!你倒是會裝好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一肚子壞水!」
說話間,金枝已是拉著素言到了亮處,御帳外的侍衛看到一個太監和宮女拉扯在一起,迅速地圍了上來,用刀劍壓住金枝與素言兩人,出聲喝問道:「什麼人?膽敢在御前喧嘩!」
金枝此時才覺出怕來,慌忙叫道:「別動手,我是四福晉,我是四福晉!」
她聲音喊得高,就連帳內的康熙也聽到了,不覺有些奇怪,問身旁的僖嬪道:「老四媳婦?老四媳婦怎麼來了?」
僖嬪搖了搖頭,心思轉了轉,便說道:「臣妾也不知道,不如叫進來問問清楚。」
康熙點頭,吩咐人出去叫金枝進來。片刻之後,金枝與素言及四阿哥等人進來,齊齊地跪在了康熙面前。康熙看金枝竟然做了太監打扮,心中頓時火大,怒聲訓斥道:「堂堂四福晉,竟然穿成這個樣子,還和個宮女拉扯起來,你……你簡直太不成體統了。」
金枝也覺得委屈,趕緊擠出幾滴眼淚出來,哭訴道:「皇阿瑪,這個事兒你應該怪這個宮女才是,誰叫她心存妄念,跟四阿哥勾勾搭搭。金枝也是怕四阿哥被她挑唆壞了,這才偷偷地跟了過來。」
康熙面沉如水,冷聲問四阿哥道:「老四,這是怎麼回事?」
事已至此,當今之計只能是儘量遮掩,四阿哥答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是看這個宮女做的糕點不錯,想跟她學一下,在皇阿瑪面前盡孝,沒想到就引起了這天大的誤會,還請皇阿瑪明鑑。」
不曾想金枝那裡卻是發了狠心,拼著事後被四阿哥埋怨也要置素言於死地,便接著哭道:「皇阿瑪,四阿哥被這宮女迷了心竅,這個時候還要護著她,早在宮中的時候,這宮女就對四阿哥勾勾搭搭的了!」
四阿哥心中極為憤怒,他為了能在康熙身邊安插個人,不知費了多少心機,眼看就要成功了,卻被她攪得一團糟,眼看康熙已是對他起疑,她卻又說出了這樣的話來。他痛苦地閉了下眼,轉頭靜靜地看向金枝,眼中已是一片死寂之色。
金枝嚇了一跳,頓時噤了聲。
康熙是何等人物,此刻如何會想不透這其中的關節,糕點、宮女、老四、李德全……康熙最恨的便是有人往自己身邊安插人手,不由得大怒,拍案道:「莫非你們想藉著吃食在朕身邊安插人手?你們好大的膽!」
天子之怒,雷霆萬鈞!
四阿哥忙磕頭下去,大聲叫道:「兒臣冤枉,兒臣萬萬不敢。」
一旁的李德全也慌忙跪了下來,喊道:「老奴也不敢心存此念。」
康熙既覺惱怒又覺心寒,指著地上跪著的幾人,回頭對身後的僖嬪氣道:「瞧瞧,瞧瞧朕養的好兒子、好奴才,每時每刻都不忘算計朕,你說朕留著他們幹什麼?幹什麼?」
四阿哥把頭抵在地上不敢出聲,李德全也是嚇得伏在地上連連磕頭,倒是旁邊的素言猛地反應過來,四阿哥與李德全都已被康熙猜忌,事到如今也只能棄車保帥,唯有舍了她自己出去,才能保住四阿哥,才能有希望!
素言用力咬了咬唇瓣,向前膝行幾步,向著康熙重重地磕了個頭,鎮定說道:「皇上息怒,這件事跟四阿哥完全沒有關係,都是奴婢惹的禍。」
只聽康熙冷冷地哼了一聲,素言心中稍定,既然能容她說話,那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她又磕了一個頭,接著說道:「奴婢自進宮以來,一心想攀龍附鳳,第一次藉故接近皇上,被僖嬪娘娘發現了。第二次又被四阿哥發現了,四阿哥宅心仁厚,不忍心看奴婢一錯再錯,所以才規勸奴婢,不想正好被四福晉看到了。剛剛奴婢藉著糕點想接近皇上,再次被四阿哥發現。奴婢是僖嬪娘娘宮裡的人,四阿哥說僖嬪娘娘正得寵,皇上身邊好不容易有個知心的人,要是因為奴婢而受牽連,就不好了,所以才會讓四福晉產生誤會,望皇上明鑑。」
康熙沉默了片刻,冷聲問僖嬪道:「是你宮裡的人?」
僖嬪也想不到素言竟然會攀到她身上去,可素言的確是儲秀宮的人,這事沒法不認,所以只能也在康熙面前跪下了,輕聲答道:「確是儲秀宮的宮女,臣妾教管不嚴,請皇上治罪。」
康熙面色陰沉,打量了素言片刻,問道:「既然你一心想攀龍附鳳,為什麼又替四阿哥說話呢?」
素言沉聲答道:「回皇上話,人心都是肉長的,四阿哥一而再再而三地規勸奴婢,奴婢實在不忍心讓好人受連累。」
康熙默然不語,帳中落針可聞,靜寂得令人窒息。眾人都不猜不透康熙的心思,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能等著康熙的發落。過了半晌,康熙語帶不耐地說道:「好了好了,朕聽著也心煩,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老四、李德全,不管你們心裡有沒有這麼想,都最好打消這個念頭,朕的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聽明白了嗎?」
四阿哥與李德全兩人早已是冷汗淋淋,聞言忙磕頭應是。
康熙轉而又訓斥金枝道:「金枝,老四乃是皇子,納妾也是祖制,你身為大家閨秀,這般撒潑,成何體統!下次再犯,朕就下旨休了你,命宗人府除籍,明白了嗎?」
金枝也早已是嚇怕了,連連磕頭,顫聲道:「是,金枝再不敢了。」
康熙神態疲憊,又看向僖嬪,交代道:「至於你的這個宮女,你自己處置吧。朕累了,先去休息了。」
僖嬪知康熙心中不悅,也不想在此時湊上去受他遷怒,巴不得趕緊躲出去,聞言忙說道:「臣妾明白,回去定會好好約束宮中的奴才。」
康熙頗顯無力地揮了揮手,轉身入了內帳。李德全飛快地瞥了一眼四阿哥,忙跟在後面進去了。素言低垂著頭,跟在僖嬪身後出了大帳,一眼也沒敢看向四阿哥。一時之間,帳中只剩下了四阿哥與金枝。
四阿哥跪在地上紋絲不動,心中一片冰涼。金枝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見他如此情形也不覺有些害怕,可轉念一想那狐狸精畢竟沒能進家門,也算是件好事。她起身走到四阿哥身邊去扶他,賠著小心地說道:「四爺,起來吧。」
四阿哥沒有起身,只轉過頭靜靜地看她,眼神中滿是陌生與冷漠。金枝一怔,頓時又覺得委屈起來,今日這事鬧到了御前,縱然她有不對,可還不是因為他與那個宮女勾勾搭搭造成的?她不願服了這個軟,委屈道:「你看我幹嗎?你管好自己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見她心思還放在男女之間的爭風吃醋上,四阿哥苦澀地笑了笑,也不理會她,從地上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金枝一時傻了,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半晌,這才魂不守舍地出去了。
康熙的寢帳內,康熙抬眼看向李德全,淡淡問道:「都走了?」
李德全小心地答道:「都走了,僖嬪娘娘帶著那宮女走了,四阿哥與四福晉也出去了。」
康熙緩緩地點了點頭,半天不語。李德全知道自己已被康熙猜忌,再不敢多說一句閒話,只上前勸道:「皇上也勞累一天了,早些歇了吧。」
康熙沒有反對,抬了胳膊叫人給他更衣,待在床榻上坐下了,又突然吩咐身邊的小太監道:「去僖嬪那裡看看,看她是怎麼處置那宮女的。」
小太監忙應了一聲就走,康熙又叫住了,說道:「別打擾了僖嬪休息。」
這意思就是說要偷偷地去看,而不能叫僖嬪知道。能在御前伺候的人都是很機靈的,那小太監立即反應了過來,小步地退了下去。
一旁侍立的李德全猜不透康熙的心思,心中便如揣了鼓一般,怦怦直跳。過了沒一會兒,那小太監去而復返,進來稟報:「回皇上的話,奴才去打聽過了,僖嬪娘娘沒有打罵那宮女,只叫人把她關進了小廚房,說是既然她廚藝好,就應該發揮特長,踏踏實實地幹活,好好地伺候主子們。」
康熙沒說什麼,面色卻是緩和了不少,抬了抬手,叫那小太監退下去了。
李德全聽了卻暗讚那僖嬪果然是個聰明人,此舉非但在康熙這裡洗脫了嫌疑,還顯出大度之心,對她宮中試圖爭寵的宮女不打不殺,這樣的胸懷在六宮之中便是少有。
李德全是個老成精的人了,腦子只這麼一轉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可僖嬪身旁的金嬤嬤卻是十分不解自家娘娘的做法,忍不住出聲問道:「娘娘,那奴婢膽敢向皇上爭寵獻媚,娘娘為何就這樣輕易地饒過了她?就算不打死了,也得送到辛者庫去啊!」
僖嬪坐在鏡台前,看著鏡中自己如花般的容顏,淡淡地笑了笑,說道:「經過今天這件事兒,皇上一定會對她防範的,以後她的花容月貌就不再是本宮的威脅了。」
金嬤嬤還是心存疑慮,又問道:「萬一她真的是四阿哥的人呢?」
僖嬪輕聲說道:「棄車保帥是每個聰明人都懂的道理,你覺得經此一事,四阿哥還會跟她接觸嗎?」
金嬤嬤仍有些似懂非懂,僖嬪卻笑了,吩咐道:「去廚房拿幾斤核桃給八阿哥送去,就說今晚上四阿哥叫皇上動了氣,請八阿哥幫本宮磨些核桃,也好明早給皇上做碗核桃露送過去。」
金嬤嬤明白這是叫自己給八阿哥送個消息過去,忙領命去了。
僖嬪望著鏡中的自己,輕聲道:「八阿哥啊八阿哥,你可別叫本宮失望才好。」
八阿哥那裡其實也早已得到消息,見金嬤嬤又來送信,卻沒多說別的,只是笑著說道:「還請嬤嬤回去轉告僖嬪娘娘,就說老八一定親手磨了送去。」說完又打賞了金嬤嬤,叫人送了她出去。
見金嬤嬤走了,十阿哥不由得笑道:「四哥那裡一心想往皇阿瑪身邊安插耳目,不想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哈哈,真是可笑!」
九阿哥嗤笑一聲,說道:「今晚上僖嬪特意引了皇阿瑪去和八哥一同喝酒烤肉,老四看著皇阿瑪和八哥其樂融融的樣子,自然會穩不住,只是想不到四福晉竟然跟了來,還給咱們大夥上演了一出捉姦的好戲,妙得很啊!」
八阿哥含笑不語,聽著九阿哥和十阿哥又說笑了會兒,這才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兩個也早點回去休息,四哥惹皇阿瑪發了火,咱們可不要再把皇阿瑪這火給招過來才好。」
九阿哥與十阿哥聽了便起身告辭。臨走時,十阿哥卻又回過身來,湊到八阿哥身邊嘿嘿笑道:「八哥,你和老十說句真話,是不是真看上那晴川了?如果是,我這就去把那個總往她身邊湊的小子給除了,省得他礙事!」
八阿哥微愣,隨即便彈了十阿哥腦袋一下,笑道:「你少給我惹事,晴川的事情,我自會處理。」
第二日一早,僖嬪便端著核桃露給康熙送去了。一邊伺候皇上喝著,一邊說道:「這是現磨的核桃露,加了龍涎香,有安神補心的作用。」
康熙就著僖嬪的手喝了一口,只覺得味道甘醇,入口清爽,不由得又喝了兩口,這才問道:「愛妃倒是有心,怎麼想起做這個來了?」
僖嬪俏皮地笑了笑,說道:「臣妾可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受皇上的誇讚,這是八阿哥磨的。剛才臣妾過來的時候,恰巧碰到八阿哥正在外面交代奴才們呢,臣妾見了,就給順手端進來了。皇上要是喜歡吃,回頭叫八阿哥多磨些便是。」
康熙聽了沉默半晌,突然問道:「昨晚的事你覺得老四有嫌疑嗎?」
僖嬪想了想,答道:「有沒有嫌疑臣妾不敢說,不過皇上既然有懷疑了,跟他疏遠些就好了,皇上的好兒子又不止他一個。」
康熙沒說話,只緩緩地點了點頭。
過了沒兩日,管理內務府的裕親王告老,內務府總管的位子便空了出來。康熙已回到宮中,朝會上便有大臣提出這事來,因之前一直是四阿哥胤禛幫著裕親王管理內務府,所以隆科多便帶頭舉薦了四阿哥胤禛,誰知卻被康熙否定了,把內務府交給了八阿哥胤禩管理。
此事一出如水落油鍋,頓時激得朝中一陣熱鬧,很多人見風使舵,立刻倒向了八阿哥一方。可不管眾人如何對八阿哥拍馬奉承,八阿哥都是面帶微笑淡然處之,讀書、習武全不耽誤,與平日裡並無兩樣,只除了與儲秀宮的來往稍稍多了一些。
很快,宮中便有流言傳了出來,說是八阿哥看上了儲秀宮裡的一個小宮女。
隆科多聽了冷笑不止,說道:「什麼樣的小宮女,能叫一向隱忍的八阿哥如此失了分寸?不過是故意放出來遮人耳目罷了,明顯是和儲秀宮那位聯合了!」
四阿哥沉默不語,隨意地把玩著手中的酒杯。
隆科多瞥了他一眼,便又勸道:「你別再怪四福晉了,她也是因為太在乎你了,也是怨我,在南苑的時候我是碰見了她的,只想著她是舍不下你才偷偷跟著的,誰知道會惹出這樣的事情來!」
四阿哥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她都給我負荊請罪了,我如何還能怪她?再說了她本就是個內宅的婦人,哪裡懂得朝堂上的爭鬥,我不怪她。也許真像額娘說的那樣,命裡有時終需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隆科多又安慰他道:「你放心,舅舅一定會竭盡全力,改變皇上的看法。」
四阿哥謝道:「那就有勞舅舅了。」他想了想,又說道,「老八和儲秀宮的事情,我已叫了金枝進宮一趟,具體是怎麼回事等她回來再說吧。」
隆科多便點了點頭,道:「也好!」
四阿哥回到府中,金枝已從宮裡回來了,正在房中等著他。見他回來一邊小心地伺候著,一邊說道:「四爺,你猜我進宮看到誰了?」
四阿哥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金枝不敢賣關子,忙又接著說道:「就是那次我們在宮中遇到的,被人追打的那個叫做晴川的宮女,四爺還記得她麼?那次四爺還因為她和老八起了爭執呢。」
四阿哥微微一怔,問道:「怎麼了?」
金枝神秘地一笑,說道:「原來啊,老八對付她是假的,喜歡她才是真的。我帶著禮品去了儲秀宮,想藉著給僖嬪娘娘賠罪的機會打探一下她的反應。過去的時候正好碰到晴川在院子裡和別的宮女踢毽子,僖嬪娘娘和老八都在一旁看著呢,很是融洽的樣子。」
金枝瞥了四阿哥一眼,又繼續說道,「四阿哥不知道,那個素言已經被放出來了,據說還是晴川向僖嬪娘娘求的情,聽儲秀宮裡的人說,她們兩個關係好得很,晴川很是護著素言呢!根據我看戲這麼多年的經驗,我覺得事情是這樣的:僖嬪娘娘沒兒子,所以就培養了幾個宮女,晴川是一個,那個叫素言的也是一個,然後讓她們去勾引各個不同的阿哥,素言勾引你失敗了,晴川勾引八阿哥就成功了,所以她就開始全力地幫八阿哥。」
四阿哥沉默不語,過了片刻才說道:「雖然你猜得未必都對,不過老八對晴川的確是與別人不同。」
金枝不由問道:「那你想怎麼做?」
四阿哥默默地站著,許久沒有回答。老八既然藉著晴川與儲秀宮頻頻聯繫,他只要除掉晴川,那這聯繫的藉口就沒了,這是最為簡單有效的法子。可是,他現在為何卻忽地猶豫了?就像是那天夜裡,他等在永和宮外面,心中明明想去探望額娘,卻沒有勇氣邁進永和宮的宮門。
後來,晴川提著燈籠從裡面出來,她似乎看出了他的遲疑和懦弱,竟然鼓勵他進去。在她的眼中,他第一次看到了憐憫與同情。她說,他的願望一定能實現。那一刻,他竟然覺得在這個世上,唯有眼前的這個小宮女才是能夠懂得他的那個人……
四阿哥緩緩地收回了心神,淡淡說道:「以靜制動吧,不過是個小宮女,老八也不敢做得太出格。」
他是一時心軟,這才不忍去害晴川的性命。誰知晴川自從穿越到這裡就一直走霉運,過了沒兩天竟自己往刀口上撞了過來。
這日,趙安正在宮門外等著四阿哥下朝,四阿哥還沒出來,卻看到了送顧小春出宮的晴川。趙安看得一愣,不知晴川為何又成了宮女,忙閃身躲到了一邊,暗中打量她。
晴川不知有人在暗中觀察自己,她將自己積攢的一些銀錢交給顧小春,叫他帶回去做家用。顧小春自是不肯要,晴川便將荷包塞進了他的懷裡,笑道:「你和我還客氣什麼,如果你現在花不到,那就替我攢起來,以後我用的時候再向你要便是。」
聽她這樣說,顧小春才將荷包收下,說是替晴川積攢起來,等她出宮後用。
晴川看著顧小春走遠了,這才轉身往宮內走,不曾想沒走幾步卻迎面看到了四阿哥。她心中不禁一突,反應了一下才急忙避讓到路旁,向他行禮請安道:「四阿哥吉祥。」
四阿哥只掃了晴川一眼,淡漠地點了點頭,走出了宮門。
等在外面的趙安忙迎了上來,小聲說道:「爺,剛才和您打招呼的那個宮女就是奴才一直找的那個花魁!」
四阿哥聽了微微一愣,回身看了一眼晴川的背影,問趙安道:「你沒認錯?」
趙安答道:「絕對沒錯,她怎麼也進了宮?萬一看到了素言姑娘,那素言姑娘豈不是會有危險?」
四阿哥目光微斂,看不出喜怒來,只淡淡說道:「素言與她認識。」
趙安聽了更是疑惑,不禁說道:「她們認識?卻不曾聽素言姑娘說起過啊。」
四阿哥略一思量,說道:「應該是進了宮後才認識的吧。」
趙安想了一想,謹慎地問道:「可是素言有意瞞著爺?這丫頭來歷不明,還不知道背後是誰,她接近素言姑娘有什麼目的?」
四阿哥沉默不語,他最初只當晴川是個在宮中受人欺負的小宮女,想不到現在竟然又出了另外一個身份,她到底是什麼人?又存著什麼目的?素言又為何會和她交好……他的心一寸寸變硬,最終冷聲說道:「想法聯繫素言,叫她除了這個晴川吧。」
叫素言除了晴川,不但可以就此絕了晴川這個後患,還可以檢驗素言是否還聽命於他。更重要的是,從此以後,他那顆堅硬如鐵的心便再無一絲柔軟……他閉了閉眼,轉身堅定地向著宮外走去。
儲秀宮中,素言心中早已亂成一團。
今天她在小廚房做點心的時候,有個宮女十分不小心地撞到了她的身上,混亂之中,她的手中已被人塞了一張紙條和一個小小的紙包。紙條上只寫著三個字「殺晴川」,簡短明確,下面落著四阿哥與她事先商定好的暗號。
這是四阿哥向她傳遞的消息,只是,四阿哥為什麼要殺晴川?
素言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慌亂,心神不定地回了房間。她被僖嬪在小廚房裡關了許多日子,因為是試圖接近皇上而受了罰,落入眾人眼中便成要攀高枝的人,因此眾人對她十分瞧不起。也只有晴川待她和善,相信她的解釋,還特意向僖嬪求了情,把她從小廚房裡放了出來,還怕她被別的宮女欺負,特意把她的床鋪調到了自己的房中。
可是,她現在卻接到命令要去殺了晴川。
素言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為難過,理智告訴她要聽從四阿哥的命令,用這包毒藥殺了晴川,可是良心卻叫她不能如此。一方是四阿哥,一方是晴川,理智與良心兩下撕扯著,一時間,她只覺得心中矛盾異常!
最終,素言咬了咬牙,告誡自己,她入宮來不就是為了幫四阿哥嗎?她不能叫他失望!她拿起桌上放著的水壺,打開蓋子,將那包藥粉小心地撒了進去,然後默默地坐在凳子上,等著晴川回來。
外面天色漸黑時,晴川才從儲秀宮裡當值回來。她見素言一直呆愣愣地坐著,奇道:「怎麼了?素言,你發什麼呆呢?」
素言猛地回過神來,急忙擺手道:「沒事,沒事。」
晴川想了一想,又問道:「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了?素言,你別怕,我幫你!」
她這樣一說,素言心中更覺愧疚起來,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晴川見狀只當她又是被心蓮、挽月等人欺負了,便安慰她道:「你別理會心蓮她們,她們以前也沒少欺負過我,只要不怕她們,她們也不敢把你怎麼樣,再說還有僖嬪娘娘那裡呢,實在不行我們就去她那裡告狀!」
晴川一邊說著,一邊在桌邊坐下,提了茶壺正要倒水時,卻被素言猛地一把奪了過去。晴川一驚,好奇地看向素言,問道:「素言,你怎麼了?」
素言掩飾地說道:「茶涼了,我再給你沏一壺吧。」說完也不理會晴川,拿了茶壺就飛快地跑了出去。
到了茶房無人處,素言卻忍不住哭了,自從她入宮以來,唯有晴川這樣真心待她,可如今她卻要殺晴川,這叫她如何下得去手!
素言獨自在外面哭了片刻,重新換上了乾淨的茶水,這才回了房間。晴川見她眼圈微紅,知她是在外面哭過了,卻不知她又是怎麼了,便問道:「你這是怎麼了?你哭過了?」
素言忙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沒有,剛才在外面被風迷了眼睛,揉紅了。」她不願再提這些,便又岔開話題問道,「今天皇上可去了儲秀宮?」
晴川搖了搖頭,答道:「皇上沒來,不過那個八阿哥卻是又來了,僖嬪娘娘偏生叫我伺候他。」她說著便忍不住用手捶了捶腰背,憤憤道,「那八阿哥也是使喚人不閒累,一會兒叫我端茶,一會兒叫我倒水的,要累死我了。」
素言被僖嬪一直拘在小廚房裡,所以倒沒聽說過八阿哥喜歡上晴川的傳言,聞言還當是八阿哥為之前的事故意欺負晴川,心中頗覺得對不住晴川,勸道:「你忍一忍吧,他是個阿哥,只要別再頂撞他,過幾日許就能不和你計較了。」
晴川點了點頭,說道:「我懂你的意思,只是我不明白僖嬪娘娘為何要把我往八阿哥身邊推,一聽說八阿哥過來找我,非但不生氣,還要給我放假,說叫我好好地陪著八阿哥。」
素言雖然聰慧,可一時也想不明白,不過心中卻突然隱隱有些擔憂起來,如果八阿哥與僖嬪娘娘真的交好起來,倒是對四阿哥的大業極為不利!
兩人又說了幾句,便歇下了。晴川累了一天,倒下很快便睡著了,可素言卻一夜無眠,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晴川今日還要當值,簡單地梳洗一番便匆匆忙忙地走了。素言因現在只有小廚房裡的工作,反而是比較輕鬆一些,將兩人的屋子都收拾利索了,這才帶上門出去。
路上,便聽得在一起當值的幾個宮女私下裡議論道:「難怪這幾日在宮裡見不到四阿哥呢,原來是失寵了啊。」
素言心中一緊,又聽另一人說道:「那是,眼下八阿哥正得寵呢,皇上連內務府總管的職務都給了他。不過八阿哥也的確有本事,這宮裡誰不說他一句好啊,就連咱們僖嬪娘娘也是對他稱讚有加呢。」
素言怔了一怔,心中頓時明白過來,眼下僖嬪娘娘跟八阿哥走得那麼近,晴川正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難怪四阿哥會想殺她。
這樣想著,人已是進了儲秀宮。有個宮女端著一盤點心從小廚房裡出來,看到素言過來神色頓時一鬆,趕緊把盤子塞進了她的手裡,說道:「皇上在呢,主子要了點心,這是剛做出來的,你趕緊給主子送過去吧。」
素言聽了不禁有些奇怪,平日裡這種往主子面前送點心的活都是大夥搶著做的,輪也輪不到她身上,今天為何要讓她送去呢?素言心中狐疑著,端著點心盤子向正殿走,剛到門口正好迎面碰上晴川。
晴川一把拉住了素言,低聲說道:「素言,你別進去。」
素言奇道:「怎麼了?」
晴川把素言拉到了一邊,與她說道:「剛剛皇上不知怎的,覺得胃脹,你也知道人在病中,難免火氣大,娘娘都快應付不了了,何況你我呢?」
素言聽了卻是心中一動,暗道自己既然不能親手殺晴川,不如利用這件事,讓皇上把晴川從僖嬪娘娘身邊帶走,這樣晴川頂多是受些懲罰,失了僖嬪的寵信,倒不會有性命之憂。
晴川見素言半天沒有反應,不由得有些著急,低聲道:「你在想什麼?還不快走。」
素言想了想,說道:「晴川,我有辦法治好皇上的胃脹。」
晴川聽了一愣,驚訝地看著素言。
素言解釋道:「是真的,我們家鄉有一個辦法,說拿菱角和豬肉泡在一起煮一夜,一口喝下去,就會讓腹脹平息。」
晴川聽了一喜,說道:「那太好了,你馬上去做,我去回稟僖嬪娘娘。有了這份功勞,僖嬪娘娘也能放你一馬,不會總是苛責你了。」
她說著就要轉身回殿裡,素言忙一把拉住了她,騙她道:「你先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啊,我今天做糕點的時候砸到了手,連鏟子都拿不起來了,你叫我怎麼做啊?」
晴川不疑有他,當下只緊張地問道:「你的手傷到了?嚴重麼?」
素言忙把左手向袖中縮了縮,掩飾道:「只是和面的時候閃了一下,沒事,歇一歇就好了,我看不如你去做吧。」
晴川想了想,說道:「也好,你先回去歇著吧,我去做,等有了賞賜咱們兩人一起去領。」說完便叫素言快走,又交代道,「你回去吧,金嬤嬤那裡我去幫你請假,我晚上得當值,不用給我留門了,你早點睡。」
見晴川對自己毫無戒備,素言心中百味雜陳,一時說不出是苦是甜。她怕再被晴川看出破綻來,不敢多說,急忙轉身回了乾西四所,只等著聽晴川被罰的消息。就這樣煎熬地等到第二天早上,便聽得有人來拍她的房門。素言驚得立刻從床邊跳了起來,強壓下心中的慌亂去開門,卻見是心蓮站在門外。
心蓮見素言臉色蒼白,神色慌亂,奇道:「喂,你怎麼了?滿頭大汗的。」
素言沒答話,只是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心蓮沒好氣地將一個小瓷瓶扔到素言懷裡,答道:「給你的,你不是跟晴川說你的手閃到了,連鏟子都拿不起來嗎?她一大早就去太醫院拿了這瓶藥,叫我來交給你。」
素言看著那小小的瓶子,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抬頭看向心蓮,問道:「晴川人呢?」
心蓮不知素言情緒為何會變得如此激動,心中十分驚訝,答道:「好像給皇上拿藥去了。」
素言再也顧不得那麼多,只撒腿就向儲秀宮跑去,不曾想剛出乾西四所卻撞到了晴川身上。
晴川一把扶住了她,奇道:「素言,你怎麼了?」
素言卻急道:「晴川,那方子我記錯了!我剛剛查了醫書,菱角燉豬肉會吃壞肚子的。」
晴川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你怕我被皇上責怪啊。放心吧,沒事的。」她又見素言急得滿頭是汗,不禁笑道,「剛剛我去幫你拿藥,回來的時候灶台上的鍋子不見了,不知道是哪個宮女偷嘴拿去吃了。」
素言聞言便重重地吐了一口氣,雙手合十地念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晴川笑了笑,正欲說話,遠處卻跑了個小宮女過來,急匆匆地說道:「晴川,僖嬪娘娘叫你快些過去。」
晴川與素言俱是一愣,兩人不禁對視了一眼,素言便塞了一個荷包到那小宮女手中,問她道:「可知道是什麼事?」
小宮女一臉的急色,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剛才有侍衛把金嬤嬤押走了,說是皇上喝了她進獻的肉湯之後便引發了腹痛,已傳了太醫過去,僖嬪娘娘叫晴川趕緊過去伺候。」
晴川忍不住咋舌,難怪她回去找不到那鍋子了,想不到竟然是金嬤嬤偷拿了去領功。她回頭看了一眼素言,低聲問道:「怎麼辦?」
素言先打發走了那小宮女,這才交代晴川道:「我查過醫書了,那方子雖然會引發腹痛,卻不會有生命危險,皇上既然傳了太醫,估計很快就能痊癒,只是事到如今咱們千萬不能承認這事,一口咬定什麼也不知道就好了。」
晴川點了點頭,轉身去了儲秀宮。太醫已給康熙熬了藥,康熙喝下去後便止住了腹痛。太醫看過那肉湯,說這裡面並沒下什麼毒藥,只是有些食材食性相剋,不能放在一起煮罷了。
僖嬪忙向康熙請罪,康熙倒沒責罰她,反而好言寬慰了她兩句,起身去了乾清宮。
僖嬪沒想到金嬤嬤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心中十分氣惱,可看在她忠心伺候自己多年的分上,還是出力保下了她一條命,只叫人把她貶進了辛者庫。過了兩日,事態平息了,僖嬪又把儲秀宮裡的人都召集到一起,問道:「金嬤嬤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吧?」
眾人哪裡敢出聲,只垂手侍立著。
僖嬪嘆了口氣,說道:「沒想到她跟了我一輩子,居然還會犯這種錯。還好皇上沒事,不然整個儲秀宮都要陪葬。現下她已經去辛者庫做苦力了,這乾西四所不能沒人管,以後晴川就頂替她的位子了。」
眾人聽得都是一驚,誰也沒想到僖嬪竟然會指了晴川來做儲秀宮的大宮女。平日裡和晴川交好的人自然高興,可像心蓮、挽月這樣平素對晴川不好的,便是又驚又嫉,只怕她掌權後會趁機公報私仇。
其實晴川自己也很意外,她一個被擄來做小宮女的,內務府裡查一查都還是黑戶口呢,竟然成了儲秀宮的總管大宮女,這可真是打死她都想不到的事情。
僖嬪宣佈完,叫眾人出去,又特意留下晴川交代了幾句,無非就是「本宮信任你,你千萬不可辜負本宮的信任」之類的話。晴川不敢說別的,只一一應下了,又恰如其分地表了表忠心,這才退出了正殿。
待回到乾西四所,早已有一群宮女在等著奉承晴川,心蓮與挽月幾個更是陪著十分小心,上來就先向晴川請罪。晴川心裡明白新官上任最忌諱的就是找後賬,她現在雖然是大宮女了,若是這些人一個勁地在她背後使壞捅刀子,她也受不了。
晴川一句硬話也沒說,只是笑道:「你們放心吧,我不會公報私仇的,我們天南地北的好難得才能聚在一起,也算有緣,以後應該有賞賜一起分,有活一起幹,像一家人一樣才對。」
心蓮幾個頓時心安,連連讚了晴川幾句,這才一一散去了。晴川回了房,關上房門,這才長舒一口氣,叫道:「官也不好當啊!」
素言忍不住笑她道:「看看你,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以後你要是能成了這宮裡的主子,豈不是還要愁出病來?」
晴川嚇得連擺手,說道:「快拉倒吧,我連個宮女都不願意當的,如果有機會,還是能出宮的好。」
素言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她為了良心不殺晴川,可四阿哥那裡怎麼辦?朝中立八阿哥為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一旦八阿哥真的登上了太子之位,那麼四阿哥就再無翻身之機了。
不過朝中擁立八阿哥為太子的呼聲雖然很高,可康熙那裡卻是沒什麼反應,德妃入宮早,對康熙的脾氣多少知道一些,便猜出康熙心中還是捨不得廢太子胤礽。四阿哥入宮給德妃請安的時候,德妃便對他說道:「太子雖然愚魯,畢竟是皇后嫡出,他跟皇上之間的父子之情是怎麼也抹不去的。老四,你若真有孝心,不如來永和宮,幫本宮把太子照顧好就行了。」
四阿哥一時有些驚愕,想了想,問道:「這……皇阿瑪會不高興吧?」
德妃卻是笑了,說道:「人心都是肉長的,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錯,父子總是父子,你別看皇上眼下寵著八阿哥,可心裡還是惦著太子的,前幾日還問起太子的生辰呢。」
四阿哥聽了更是意外:「皇阿瑪問了太子的生辰?」
德妃若有所指地說道:「你皇阿瑪嘴上雖硬,心卻是極軟的,現在不肯原諒太子,只不過是拉不下那個面子來。真不知道將來誰有這個本事,能讓你皇阿瑪跟太子重歸舊好?那才真是幫了你皇阿瑪的大忙。」
四阿哥伸手輕輕地敲動著桌面,沉默了片刻,說道:「額娘放心吧,兒臣知道了。」
沒過幾日,四阿哥便在朝會之上奏請釋放廢太子。
四阿哥一身朝服,立在御前慷慨而談,「兒臣聽聞宗人府的管事對廢太子諸多苛刻,令廢太子有輕生的妄念。兒臣聽聞實覺心痛難當,他犯的錯再多,畢竟是皇阿瑪的兒子,赫舍裡皇后唯一的骨肉,老四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所以……」四阿哥一撩袍角,跪下求道,「兒臣想替廢太子求個情,請皇阿瑪恩准他搬出宗人府,另遷別院居住。」
康熙沉默良久,下旨道:「讓廢太子遷出宗人府,搬去毓慶宮住吧。」
朝臣們頓時議論紛紛,四阿哥卻是充耳不聞,下朝之後親自去宗人府接了廢太子胤礽出來。胤礽已知自己能出來全靠了四阿哥出力,感激道:「老四,多虧你替我向皇阿瑪求情,這份情義二哥會一直記著!」
四阿哥忙笑了笑,說道:「皇阿瑪以仁孝治天下,二哥是我的兄長,你有難,我出手搭救,天經地義。二哥快別說謝不謝的了。」
一行人往毓慶宮走著,路上卻正好遇到僖嬪乘了步輦從對面過來。胤礽現在雖然已被放出了宗人府,可卻還是廢太子的身份,只得與四阿哥避讓到路旁。兩隊人相錯而過時,胤礽卻一眼瞥到了緊跟在僖嬪步輦旁的晴川,忍不住失聲叫道:「仙姑!」
晴川哪裡敢惹他,忙低頭貼緊了僖嬪的步輦,只裝作沒聽到的樣子。
僖嬪卻是察覺出來,回頭掃了廢太子一眼,低聲問晴川道:「晴川,你認識廢太子?」
晴川在太子別苑中住了不短的日子,不敢撒謊說不認識,只好含糊道:「奴婢進宮之前在太子別苑當過差。」
僖嬪冷聲說道:「如今你可是儲秀宮的人了,過去的一切都應該忘掉才好。」說著又鄙夷地瞥了一眼廢太子,不屑道,「什麼仙姑不仙姑?我看他的腦子在宗人府裡給關壞了。咱們還是別招惹他,趕緊走。」
僖嬪一行人匆匆走了,胤礽想追上去,卻被四阿哥一把拽住了,低聲勸道:「二哥,你剛從宗人府出來,千萬別再惹得皇阿瑪生氣了!」
胤礽這才不甘地轉回身來,叫道:「像!太像了!可是仙姑怎麼會在宮裡呢?一定是我看錯了!」
四阿哥看了看晴川遠去的背影,問胤礽:「二哥,你說僖嬪娘娘身邊那個宮女長得像仙姑是嗎?」
胤礽忙點頭道:「簡直像極了。老四,你都不知道那位仙姑有多靈!自從她在我身邊之後,我什麼都順了,可是她一跑,我立馬被關了,你說邪不邪?」
四阿哥想了想,又問道:「你說的那位仙姑叫什麼?」
胤礽答道:「晴川,仙姑說她叫晴川。」
四阿哥沒說話,只微微垂下了眼睫。
胤礽那裡又央求他道:「老四,你趕緊幫我去辦兩件事。一是幫我去查找一下仙姑的下落,二是再幫我找個地方,我一會兒給你畫出圖來,那是仙姑一直想找的地方,上次就是因為沒找到,仙姑才跑掉的,這次我一定要設法把她留在我身邊。」
四阿哥聽了淡淡地笑了笑,應道:「好。」
廢太子被釋,引得朝中形勢變化頗大,原本一些擁護八阿哥的朝臣立刻動搖起來,想先看看情況再說。九阿哥見原本大好的形勢突然變成這樣,惱怒異常,氣得罵道:「老四心懷鬼胎,我才不信他是因為什麼兄弟情義才求皇阿瑪釋放廢太子的!那些朝臣也是渾蛋,先前一個個表忠心,眼前一見風頭要變,立刻都縮了回去!」
八阿哥的反應倒是平靜,勸九阿哥道:「老九,你冷靜些,不管怎樣,廢太子總是咱們的二哥,皇阿瑪能放他出來,就說明是顧唸著父子之情的,這不是壞事。」
十阿哥也勸道:「八哥說得是,再說了,皇阿瑪雖然放了廢太子,可現在還是最寵信八哥,九哥你擔心得太多了。」
九阿哥陰沉著臉不說話,八阿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別想這些了,要怎樣做皇阿瑪自有打算,我們這些做兒子的,只要盡心就好了。走吧,好些日子沒去打布庫了,一同去吧!」
十阿哥聽了忙上前拉九阿哥,幾人往布庫房走去。到了那兒,不想卻在布庫房裡遇到了康熙。
康熙正在練武,見他們幾個進來,便笑著招呼八阿哥道:「老八過來,他們說你布庫打得最好,露上兩手給朕看看!」
八阿哥卻不敢和康熙動手,連忙推辭道:「皇阿瑪,您怎麼……」
康熙卻說道:「少廢話,布庫房裡只有對手,沒有皇阿瑪,拿出你的真本事給朕看看。」說著便出手招呼了上來,八阿哥只得出招抵擋,兩人頓時打在了一起。
康熙自幼習武,如今雖然上了些年歲,可身體卻很是硬朗,出手十分迅疾,呼呼帶風。八阿哥本就武藝不俗,便也被他激起了好勝之心,使出了全身功夫。只見兩人你來我往,拳來腳往,打得精彩無比。
四阿哥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個場景,他心中不禁有些遲疑,要不要把手中的證據交給康熙,若交了,晴川自然跑不了,老八也會失寵,但是廢太子卻可憑此重新坐上太子的寶座……
那邊八阿哥已是佔了上風,一拳打出,眼看就要落到康熙身上,他忙飛快地收回拳來,跪倒在地上,告罪道:「皇阿瑪恕罪!」
康熙卻哈哈大笑起來,笑道:「好好好,老八的功夫果然大有長進,身手敏捷比起朕當年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啊,哈哈哈……」
見到此景,四阿哥暗道,皇阿瑪如此寵信老八,傳位之舉呼之慾出,倘若再不連消帶打,滅了老八的氣焰,自己就真沒戲唱了。廢太子即使復位,也不過是個愚鈍之人,兩害相權取其輕……四阿哥終於做了選擇,端著手中的錦盤走上前來。
康熙剛擦過汗,順手把汗巾丟給了一旁侍立的李德全,回頭看到四阿哥過來,問道:「老四,你怎麼來了?」
四阿哥恭聲稟道:「皇阿瑪,兒臣有事啟奏。」
康熙微微一怔,問道:「什麼事不在朝堂上說,非要來這裡打擾?」
四阿哥小心地答道:「是有關廢太子的。」
康熙聽了面色一沉,「那逆子又做了什麼?」
四阿哥將事先準備好的木偶與在太子別苑搜出的晴川畫給太子的樹林圖遞了上去,沉聲答道:「回皇阿瑪話,前些日子廢太子搬去毓慶宮,要兒臣給他收拾些東西,結果兒臣在廢太子的別苑裡發現了很多巫蠱之術,兒臣懷疑他前些時日之所以會大逆不道、放浪形骸主要是巫術所致,還請皇阿瑪明察。」
李德全將這些東西俱都端在了康熙面前,康熙拿起那寫了廢太子生辰的木偶看了看,沉默不語。李德全瞥了一眼康熙的面色,小心地說道:「皇上,太子爺是您一手帶大的,他的性子您還不知道?要是沒有巫蠱之術,怎麼會忽然之間性情大變呢?」
康熙面色更加陰沉,冷聲喝道:「馬上去查!」
四阿哥等的便是此話,聞聲應諾道:「嗻。」
康熙看了那些東西,再無心思打布庫,起駕回了乾清宮,只剩下八阿哥幾個留在布庫房裡。九阿哥憤憤道:「老四早不為廢太子出頭,晚不為廢太子出頭,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出來說話,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十阿哥也附和道:「我也算是看出來了,四哥是有心扶持廢太子上位,廢太子為人老實厚道,哪有八哥對他的威脅力大?柿子當然揀軟的捏了。」
八阿哥卻是沉默不語,老四這個時候突然弄出了巫蠱之事來,心思的確歹毒,自古以來皇帝最忌諱的便是巫蠱之術,誰沾了都將惹來殺身之禍。這次,老四的目標會是誰呢?
事情很快便有了結果,經查,發現是大阿哥用巫術鎮魘胤礽,陰謀暗害親兄弟,並搜出鎮魘物。康熙大怒,命拘執大阿哥,革爵,幽禁其府。朝中頓時一片嘩然,因八阿哥少時為大阿哥生母惠妃所撫養,所以兩人關係一直較為親密,而大阿哥自從自己奪儲無望之後,便轉到了八阿哥一方。此刻大阿哥被幽禁,這是對八阿哥勢力的沉重一擊。
第二日,科爾沁的達爾漢親王額駙班第及文武諸臣,為請復皇太子事具疏上奏,留中。又過了幾日,康熙正式下旨,言太子忤逆實屬巫蠱所惑,與其本性無關。如今巫蠱既除,當恢復其太子名號,俸祿一切照舊。
朝中大臣忙都見風使舵,立時便從支持八阿哥的陣營換到了太子黨。誰知聖意難測,康熙雖然復立了太子胤礽,可對八阿哥依舊是異常寵信,搞得大夥一時都沒了主意。
隆科多便與四阿哥商量道:「皇上雖然是復立了太子,可八阿哥勢力仍在,咱們決不可放鬆大意,務必要將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才好!」
四阿哥沉思片刻,說道:「舅舅放心吧,我已有主意。」
若要離間康熙與老八的關係,就要從儲秀宮與老八的關係上下手,只需在康熙心中埋下對老八猜忌的種子即可,而這顆種子,就是儲秀宮的那個宮女——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