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瑤和淳西離開的時候,下著雷陣雨,劈裡啪啦的雨點落下,黑雲在天空翻滾著,仿佛有人不安分的在上面不斷的翻攪著一般。黑的讓人壓抑。
子佳那一槍雖然沒有打在心臟上面,卻也差不離,傷的很嚴重。被送進醫院搶救,一度發下了病危通知書。淺淺和醫院的醫生有些交情,請了最有名氣經驗最豐富的主任醫師動的手術,因為子彈必須要取出來,而那個位置危險度也很高。
索性最後在深度加護病房躺了兩天兩夜順利的度過了危險期,眾人紛紛鬆了口氣兒。
在子佳動手術的時候,毛達也進行著小手術,他的腿部中槍,也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眾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傷,掛了彩。風瑤之前就用布條纏住了手臂,直到等到子佳搶救過來她才安心的去包紮傷口,這些傷對她來說,並不是太嚴重,曾經最惡劣的時候,她身中數槍,一個人挨著逃走,最後躲在髒亂不堪的小破屋子裡麵點著火堆,將匕首燒熱,自行挖出子彈頭來。
車子在大雨的沖刷下不斷的前進著。
風瑤一句話也不說,靜靜的看著被雨水下的霧濛濛的外面,微微出神。眉目間多少有些愁緒。
淳西伸手輕輕的握住她的手,緊緊包裹著。風瑤轉眸看他,淳西輕聲說:「乖,不要多想。」說著,拉著她靠近他的懷中,「睡一會兒吧。」
風瑤闔上雙眸,他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瞭解她。可是這件事情卻讓她自己無法不愧疚。
畢竟大家本事想要開開心心的來度假旅遊的,然而現在卻搞成這樣子,對反完全是沖著她而來的,大家都是被她連累的,甚至幾度置身險境,險些喪命!
她如何能不感到自責?
看著躺在擔架上面依依呀呀痛的直呼氣的毛達,雖然看她的時候強裝微笑,笑的仿佛萬事如意,只是摔一跤膝蓋破了快皮似地灑脫,可那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水及那蒼白的面色,無不說明他有多痛。
他從小就怕疼,風瑤記得那時候興起玩兒籃球,大院兒裡邊兒也給幾個孩子按了較矮的籃球框。風瑤不懂得規則,不會玩兒,他們就讓她在一邊兒當裁判,看著,可她不懂規則,還當什麼裁判?不過是那幾個傢伙給安個虛名讓她心理快活。
又給她準備一大堆的零食讓她坐在太師椅上面,邊吃邊看。看著覺得好就給他們加油兩聲兒,有大王的加油聲他們得倍兒就勁兒呀!
一共十個孩子,都是淳西他們的同學,週末給約過來打球賽來了。
抽籤決定誰跟誰一組的,結果淳西沒有和毛達安祁業一組,但大家都是同學,也並不計較這些。熱熱鬧鬧的就比起賽來了。
本來風瑤也不管這些,她根本也不懂,反正她也就是看淳西一個人而已。在她看來,那些傢伙就是陪著淳西玩兒的。可畢竟是比賽呀,即便平時玩兒的多麼要好,例如毛達和淳西,那比賽場上見面那就是敵對關係不是?
這個時候搶球什麼的必不可少,偶爾有些衝撞對於十來歲的小男生來說那也是一種刺激。
然而就是第三次衝撞搶球時,運球的淳西被毛達阻攔丟了球,還被旁邊一人給撞的退了幾步差點兒跌坐在地上。
那邊兒大的帶勁兒,這邊兒風瑤看著可不樂意了。猛地就站起身來,一把推倒那搶了球的男生,順手拿過球去砸向毛達,毛達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被砸了個正面,球落下去的時候,鼻血跟著一條龍就下來了。
眾人看著顯示愣住了,而後瞧見毛達那模樣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毛達伸手摸了摸鼻子,忽地就哭了起來,捂著鼻子就往回沖去,隔老遠還能聽見他痛哭的聲音呢。後來問他幹嘛哭得那麼厲害,不就是被笑話幾聲兒嗎,男子漢不至於吧?
他很氣憤的說,不是因為被笑話,而是真的很痛呀!都流血了,怎麼可能不痛!當時鼻樑挺痛的,那血又呼啦呼啦的流,感覺鼻樑肯定被籃球砸斷了,事關儀錶儀容,怎麼能不哭?他原本就長得不算好看,要是再被毀容,就真的娶不到媳婦兒了!
那樣一個怕痛的人,如今腿被子彈擊中,血肉翻飛,血流如注的,怎麼可能好的起來?
更不用提一直昏迷不醒的子佳了……如果她出事了,也許風瑤這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中。別人不知道,可她心裡最清楚。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凡事都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也許你耳聽眼見的事實…距離真相還很遠很遠,甚至背道而馳。
開了大約四十分鐘的樣子才到檀香山國際機場,抵達的時候天已經不下雨了,熱帶地區就是這樣,雨來的大來的急,卻也去的快。
雨停之後,天空一片青藍色,稀薄的潔白雲朵棉絮般漂浮空中。不過卻沒有鳥兒敢在這兒自由自在的飛翔,有也只會被停機場的工作人員拿槍打下來。
雨停了,人似乎也跟著心情會好許多似地。
白淺淺送兩人到機場來的,臨走的時候,她握著風瑤的手,想了想說:「瑤瑤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如果我出事,你也會奮不顧身的幫助我不是嗎?他們同樣是這樣,這並不是什麼安慰你的話。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很現實的說,朋友就是這麼用的,在苦難的時候能伸出一把手拉你一把,掉眼淚的時候遞紙巾給你…朋友之所以叫做朋友,那是需要彼此去證明的,你不覺得,等到咱們老了以後,再來夏威夷,並排躺在沙灘上,皺著老皮,談論起曾經年輕的時候如此如此,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嗎?我們都還很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呢,指不定什麼時候我有什麼困難,我一定會找你幫忙的,而且不會任何不好意思,因為我真心把你當做朋友,不覺得需要扭扭捏捏,試試探探的。」
風瑤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她說這些話無非就是想讓她不要過多的自責。有人說,一個人一輩子能交到一個真正知心的朋友便是福氣,已經很難得了。
她不敢說她跟他們所有人都算真正知心的朋友,大家還是會偶爾鬧鬧矛盾,但是在最危難的時刻,他們都不曾想過拋棄彼此,都一心想著彼此,有朋若此,一生何求?
風華和安祁業,史林都沒有跟著一起回來,否則就太過明顯,不可能恰恰留下子佳和毛達在那兒吧。家長們必定會生疑擔心的。
所以他們兩人先回來了,其餘幾人留在那兒照顧兩名傷患。他們回去可以說去部隊裡面有事情要處理才先回來了的。
剛回家沒多久,風瑤就接到了來著藤原博士的電話,很是著急的樣子。約了風瑤見面,除了事關他的妻子,風瑤從未見過他有過這麼焦慮的口吻說話,不敢多耽擱,處理完一些事情便急急忙忙的去見了藤原。
在咖啡廳內,一看見風瑤,藤原便激動的朝著她招招手。
風瑤要了杯卡布奇諾,「出什麼事情了?」
「大事,很大的事情!」藤原一臉嚴肅的說道。
風瑤蹙眉看著他,詢問的意思。他雖說大事,可神態並不很緊張不安。
「還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我有個姐姐吧?」藤原抿了口黑咖啡問道。
風瑤點點頭,「你找到她了?」
藤原曾經和她簡單的提過一下,有個失散多年的姐姐,母親在臨終的時候再三囑託他有朝一日一定要到中國找到他的親姐姐。
藤原點點頭,眼底有些淡淡的傷感,「找到了。可惜她已經去世了。」
風瑤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生離死別這種事情…不是當事人,即便再同情再憐惜都是無法體會其心中傷痛的。
不過藤原不會只為這件事情而那麼著急的約她出來的吧?據她所知,他和太太早就離開京城旅遊去了,這輩子最美好的歲月年華太太都為他孤孤單單守在小小的拉麵館內。人到中年兩個人才團圓相聚,他們已經浪費了太多太多的時間,確實該好好的去享受人生了。
雖然找到姐姐是一件大事,可並不值得他千里迢迢跑回來等著她特地告訴她這麼鄭重吧?他偶爾也回有明信片寄給她或者郵件,裡面是和太太旅遊時候的照片,看著兩人脈脈溫情的樣子,總會讓風瑤覺得很溫暖。
最好的愛情也許並非是那轟轟烈烈大風大浪,而是平平淡淡間的溫馨,也許是夜幕降臨時推門而入的撲鼻飯菜香味,也許是雨天共撐一把傘卻被雨淋了半邊身體…太多的風浪,都是被逼出來的,如果可以,誰不想安安穩穩的和心中的那個人逍遙自在的相依相偎走過人生呢。
風瑤捧著手中的卡布奇諾,暖暖的,玻璃窗外飄著雪花兒,這是京城今年的第二場雪了。
當藤原從懷中掏出那張相片遞到風瑤眼前的時候,風瑤還是足足愣了半分多鐘才又緩緩抬眸看向藤原,藤原朝著她點點頭。
風瑤伸手摩挲了下相片,相片是一家三口,男子溫潤如水,女子淡笑著卻略顯憂鬱,小女孩兒笑的幸福而天真爛漫,真是朱清亦,蘇櫻和子佳一家三口,相片已經很多年了,早已泛黃甚至有些模糊了。
「我帶著太太去了母親曾和我說過的老家,拜祭外祖父外祖母,意外在那兒看見了母親和父親的墓地,當然只是一個空墓而已。不過我在那兒看到一個鏽跡斑斑的小鐵盒子,看到了這張照片和一些其他的東西。」藤原不無遺憾的說道,「可惜我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她已經不在了。」
「幾個月前去世的。」風瑤歎口氣說道。她早該想到的呀,可惜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即便當即想到告訴藤原,也是於事無補的。
藤原的父親是個日本人,母親是個中國人,藤原是他們回到日本之後生下的。
蘇櫻的父親是個日本商人,娶了中國女人,那個時候這樣的一家人是被世人唾棄的。最後逼不得已,離開了中國返回日本,可是中間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蘇櫻被遺留了下來,外祖母家的人也根本不認她,只能一個人努力的生活下去。
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兜兜轉轉,大家的故事都是串聯在一起的。千絲萬縷的以你想像不到的方式聯繫在了一起。所以有時候,緣分,真的是個很奇妙很奇妙的東西。
之後風瑤和藤原聊了好久,最後領著藤原去了蘇櫻的墓地。藤原看著墓碑上的相片,緬懷的同風瑤說道:「她長得真像母親……」
原本是要送藤原離開的,路上說起在夏威夷的事情,風瑤又調轉車頭將藤原載回軍區,回公寓去將晶片取了回來,藤原說上次看了一眼,回去之後他做過一些研究。
她這次提前回來就是準備去日本一趟,趁著現在由紀子為了自身的利益還沒有將晶片的事情告之高層,她必須去解決一下,否則夏威夷的事情將會變本加厲的重複在他們身上,自己和淳西還能應付,那家人呢?毛達他們呢?他們都和這件事情無關。
到時候就算她交出晶片,那些人也會趕盡殺絕,畢竟晶片的事情也算是一個高層機密。那些人有多心狠手辣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檀香山
晚風微醺垂著窗簾掀動著,床上的人蒼白的臉幾日間瘦的下巴尖尖,面無血色。
睫羽微微顫動了下,齊子佳緩緩張開雙眸,有些模糊,藍白色的基調混著消毒水的味道…這是在醫院。瞳仁暗了暗,不知該喜還是該歎氣,她竟然沒死。
入目是濃黑的眉,溫潤秀雅的面龐,眼底是濃濃的青灰色,這是疲憊的表現。
她想伸手撫平他緊擰的眉頭,剛伸過手來,他動了下,醒了。
風華醒來的時候,便瞧見她睜著眼睛指尖懸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