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建輝沉默半刻,朝對面的柱子掃了一眼說:「你還小,不懂。」
皇甫天拍拍他的肩膀說:「我知道,你們有錢人就愛找有錢人,哪怕是美女也要找個有錢的美女,就跟好學生跟好學生,壞學生找壞學生一個道理。就說我姐吧,長得還行,名牌大學畢業,人還挺賢惠的,是個好女人,但對你來說是一抓一大把那種,太普通了。」他又嘆了口氣,少年老成道:「人是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的,你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剛剛就是瞎說你別理會啊。」
孟建輝瞧著他笑:「小孩兒你多大了?」
皇甫天低著頭,腳底踩了踩新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抬頭卻說:「你還能跟她平靜相處是因為愧疚吧,但凡有點兒良心就會愧疚,要不是因為你她可不會活成這樣兒。」
他扶著腿起身,腳踩在木質的廊道上發出咚咚的響聲,很快消失。
孟建輝在那兒愣了一下,看著地上的一片雪花出神。
鬧鬧從門後探出小腦袋來喊:「叔叔,你說找我呀,好久了怎麼不找呢?」
他回頭,一臉慈愛寵溺,撐著胳膊說:「是我錯了,你再藏起來,我找你,數十下好不好?」
鬧鬧笑嘻嘻的點頭道:「好。」
中午天氣放晴,雪開始融化,居萌跟皇甫天倆人便走著下山了。過了這一晚上,倆人都分外尷尬,一前一後的走著,帶著少年的羞澀,下了山,回到市區倆人還是沒說話,居萌坐公交回家,皇甫天去送她到站,只是掏著褲兜低頭站著沉默。
許久,還是居萌憋不出了,才捏著手指小聲說:「如果我的喜歡讓你很不安,那很抱歉。」
公交車到站,人流往車上湧,居萌還是站著不動。
皇甫天揚了下巴說:「快上車吧。」
她眼圈微紅,憤憤說:「我不走,你沒話跟我說嗎?」
車門嘩啦關上,公交揚長而去,扇了陣冷風。
少年縮著脖子瞧別處,倔強道:「沒有。」
居萌帶著哭腔:「他們說的對,你就是特別慫,你喜歡我,肯定喜歡我,就是不敢承認!」
皇甫天無奈攤手說:「學霸,你別鬧了,你成績那麼好長得那麼漂亮以後前程似錦跟我瞎混什麼啊。」
「這不叫瞎混,叫喜歡,跟成績外貌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沒關係。」
少年再次沉默,他低頭,腳尖一下一下的蹭著地面上的雪,一直刨出了土把地上和的髒兮兮的才說:「等你以後上了好大學,見到更大的世面就不會這麼想了,你好好學習吧,影響了你成績老師家裡都會說我。再說我就是找女朋友也去初中部,不喜歡搞姐弟戀這種東西。」他抬頭,陽光照過來有些刺眼,皇甫天不得不眯著眼說:「學霸,我送你到這兒啊,再見。」
他轉身走進風裡,起初弓著背步伐猶豫,後來越走越正,步履不停,一直飛奔起來,風鑽進衣服裡鼓囊囊的,氣球似的。
居萌站在那兒起初還流淚,瞧著瞧著他又忍不住笑了。
再說艾青,在山上又呆了兩天,這兩天孟建輝規矩了許多,只是陪著鬧鬧玩兒,就連話也少跟她說。
最長的一段話就是告訴她去山區的事兒沒她的份兒了。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艾青心裡還是空了一下。不等她說,對方又漫不經心道:「你想學習是好,到哪兒學都行,不見得非得跟著我。那邊條件也很差,今年還不知道回不回的來,家裡還有小朋友,你過去也不合適。」
三言兩語艾青就被打發了,她離不開女兒是事實,可被說出來她心裡還是不舒服,被女兒絆住許多事情做不了,也是無可奈何。
初六之後,假期就結束,艾青該上班的上班該幹嘛幹嘛,父母還在四處打聽裝修房子的事兒。
谷欣雨過來問她的情況。艾青免去那些雜亂直接說:「孟工說我去不合適。」
谷欣雨安慰她:「女人嘛,性別上就有些劣勢,去了也受不了那個苦,在公司吹空調也不錯的。我也聽說孟工誰也沒帶,你得失心不用太重。」
艾青點點頭。
設計方案定下來,就要常跟做結構的交流。艾青遇見秦升在所難免,打交道也成常事。
工作上的事情說完,她急於逃脫,對方卻欲言又止。艾青於心不忍,可想起從前那些歲月又狠心冷臉相對。她越冷臉,對方反倒是越熱忱。秦升見面不敢同艾青說話,卻經常給她發短信,關心問候之餘還想同吃頓飯。要麼就專門找一些設計的小毛病,讓艾青修改,藉機見面。
起先艾青還有些報復心理,一直保持回覆卻不答應,直到辦公室傳來風言風語,她如芒在背,心想狗咬我一口,我總不能再去咬狗一口,破壞別人家庭的事兒我不能做。
這樣她躲的更快。午餐時間,只要看到秦升,艾青就先躲開,原先不去員工餐廳吃飯的她,這會兒倒常往那邊躲。
卻沒想見到了張遠洋,已是許久不見,他風塵僕僕的從對面走來,手上端著餐盤裡面堆滿了食物。艾青本來食不下嚥,剛放下筷子又撿了起來,這會兒看到他心裡雀躍又期待,卻又忍不住低下了頭。
不多時眼前真出現了黑色的袖口,白色的袖扣。
艾青心裡發甜,抬頭道:「張助。」
張遠洋放在餐盤,將包摘下來放在一邊,拿了筷子問:「你一個人吃飯呢。」
艾青點點頭,又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對方一愣,隨即笑著反問道:「我從哪兒來啊?」
「你沒跟孟工走?」
他搖搖頭:「沒有,我還有的忙,再說他去那邊還有事兒我跟著幹嘛。」又抬頭問:「你們在一起不說這個?」
艾青抿了下唇,又問:「在公司少見你啊。」
張遠洋卻笑說:「我倒常聽說你。」
艾青心裡梗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聽到了什麼閒話,對方又說:「你要是閒了可以去樓上轉轉,順便幫幫我,我正帶著人做新案子。」他臉上帶了些苦惱,抱怨道:「全是些有經驗的老人,有經驗是好,可他們大多已經有成型的設計理念了,很難融合到一起,更別說彼此遷就了,孟工的想法又是獨樹一幟,一人拉著一頭,就是不朝著一個方向。我早說培養一批新人。」他嘖嘴,「孟工卻一直不幹,原來是有先見之明,簡直是一團亂麻。」
艾青忙說:「孟工的意思呢?能不能換人。」
「人是他選的,我能有什麼辦法,硬著頭皮幹唄。」
這一頓飯艾青是收穫不小,至少找到了可以光明正大上樓的理由。只是倆人言談全在工作上,鮮少涉及生活,就是偶爾提起,對方也非得加個孟工的前綴,艾青既尷尬又滿足。
鬧鬧一天比一天大,孩子越來越懂事兒,艾青回去,她正舉著電話在屋裡跑,見著人就連蹦帶跳的過去說:「媽媽,今天叔叔給我打電話了。」
艾青邊換鞋邊笑:「是嗎?」
「對啊,跟我講了故事。」
韓月清在一旁笑的溫和,問艾青說:「怎麼好久沒見他來啊?」
艾青倒了杯水喝了兩口說:「他去山區了,今年可能來不了了。」
艾鳴端著眼鏡在一旁看報紙,聞言,點頭評價了句:「男人事業心重是好事兒。」
韓月清道:「他還算是個好爸……好人,好人,常記掛著鬧鬧,現在這樣的男人少見了,一般不怎麼管孩子。」
艾青開了電視瞧,憑那老兩口說話卻不搭腔,不多時,艾鳴又說:「青青,你聯繫的搬家公司怎麼樣了?現在搬過去就能住了。」
艾青回說:「不用再冒一冒嗎?還有味兒。」
「倆月了,應該差不多了吧。」
艾青道:「再等半年吧,小朋友住進去不好。」
韓月清哈哈笑說:「你爸就是急脾氣,著急住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