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卷一《起於野》一枝瘦梅花

  砰砰砰!

  有人輕輕叩了叩門,聲音夾雜的風聲裡,是個男人,「懷瑾先生。」

  「何事?」宋初一揚聲問道。

  「主請您去主廳。」那人答道。

  這麼大冷天,宋初一有些不大願意出去,但到府的第一天,必須要去見過府內其他門客,那些都是以後要共事的人,不可怠慢。

  宋初一果斷從被子裡鑽出來,抓起軟榻上的衣物飛快穿上。速度之快,子雅都反還未曾反應過來,只來得及從榻上取了黑色大氅幫她披上。

  打開門,便見到一個僕從打扮的少年立在門外。風雪裹挾雪片砸在人臉頰隱隱作痛,宋初一攏了攏身上的大氅,道,「走吧。」

  「是。」少年躬身道。

  宋初一垂頭迎著風雪隨他匆匆往主院走。礱谷慶的府邸是屬於家族聚居式的,他們這一族的人並不多,只有六房,是一個個院落挨在一起,宋初一住的地方並不在礱谷慶的府邸裡面,而是和其他幾房一樣,是挨著礱谷府的單獨院落,只不過要小許多。

  走了十幾丈,便有一個側門通向主院,宋初一恍然,方才那枝「瘦梅」走的正是這個方向。

  入了礱谷府內,廊下有一個中年人接引。雖然昨日見到他的時候光線昏暗,但宋初一還是認出,這是礱谷府的管家,叫戚武。

  戚指的是衛國的戚城,那是個商人交易聚集大城,礱谷氏就是從戚城遷徙到濮陽。

  廳內,兩側的席上已經端坐了十餘人,皆寬袖大袍。

  宋初一進入廳內,飛快的掃了一圈,一共有八名士人,這對於礱谷慶的官職,以及礱谷氏家族實力來說,實在很少。不過,宋初一摸著良心說,不管這八名士人的能力才學如何,單單容貌氣度,都是上佳,也怨不得礱谷慶始終不願意多看她一眼,原來他收門客還要看長相的!

  宋初一一進屋,所有目光便投了過來,她看到有人見了她之後立刻便出現「瘦梅」面上曾經出現過的不屑。但她依舊坦然的迎接所有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見過將軍。」宋初一施禮道。

  礱谷慶應了一聲,「先生請坐。」

  宋初一抬頭環視了一圈,便施施然的走向最後面的一個空位。

  原本昨晚就有僕從通知所有門客,請他們到廳內認識新入府的士人,除了「瘦梅」之外,所有人都無限想像,期待與一個風華氣度出色的人共事,因此一大早便冠服整潔來到廳內相侯,算是給了極大的尊重。未曾想,卻等來了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少年!且是個長得不甚出色的少年!

  如何不失望?如何不氣悶?

  不過宋初一此時的舉動,讓其他八名士人心裡稍微舒坦了些:好歹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老夫門客不多,但去蕪存菁,留在老夫府內的,都是有識之士。」礱谷慶道。

  眾人一面謙虛的回應,一面心裡膈應,覺得宋初一就是那掉進鍋裡的老鼠屎,毀了一鍋的好粥。

  「懷瑾先生救我衛國於危難,君上頗為讚賞。」礱谷慶說著,看向宋初一道,「先生與諸位先熟悉一下吧。」

  宋初一將大氅放在幾上,微笑著拱手朝眾人道,「在下宋初一,字懷瑾,原字寅月。」

  「懷瑾莫不是出自宋國公室?」坐在左邊最上首的灰袍中年士人笑問道。

  中年士人約莫三十五歲上下,面白美須,面容端正,劍眉之下,是一雙眼角微微吊起的桃花眼,一笑間眼角略有一兩道淺淺的褶,顯得氣度雍容大氣且又隨和。

  宋初一也無從抵賴。嚴格來說「宋」是她的氏,而不是姓。宋初一繼續道,「在下祖上追溯到宋惠公,偏支而已,早已勢微,百年前便以宋為姓,算不得公室之人了罷!不知閣下是……」

  「在下息泓,字澈泉。」中年人拱手道。

  「惠叔雲,字子言。」依次是息泓下首的一位三十餘歲的男子。

  長幼有序,從外貌的年齡來看,他們是依照年齡順序往後坐,與宋初一住同院的那枝「瘦梅」正是坐在宋初一的對面。

  眾人一一簡單的自我介紹,輪到瘦梅,宋初一仔細看他,才發覺他似乎也不過是二十歲出頭,裡面最年輕的一位。

  「南祈,字允祀。」瘦梅懶懶道,從始至終只望著面前的茶水,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諸位也算是相識了,懷瑾先生師從道家,在座諸位閒來可與之論道。」礱谷慶看向南祈,「匆促之下,先安排懷瑾與你同住一院,是無奈也是緣分,你二人趁此機會可互相問道。」

  宋初一心中微微詫異,難道這支瘦梅也是道家中人?她實在沒看出來,崇尚清靜無為、喜歡參悟天道的道家,怎麼會養出這樣的傲氣!

  礱谷慶略略交代了幾句,便讓眾人散了,亦未曾談論任何政事。衛國上下都瀰漫著一種哀戚的氣氛,礱谷慶多多少少也被感染,顯得而有些頹然。

  宋初一倒是樂得回被窩裡蹲著,這樣的天氣,實在不是人過的!

  一群士人在狂風暴雪裡從容而行,看起來頗為灑脫肆意。宋初一自問沒有這種自虐傾向,便攏著大氅要奔走,卻被息泓拉喚住。

  「懷瑾初來,不知濮陽事吧,明日,便是論政之會,在城郊,到時候懷瑾莫要忘記去了。」息泓提醒道。

  「論政?」宋初一也聽說過齊魯一帶流行聚集論政,未曾想衛國也有這樣的風俗。她感激的道,「多謝澈泉兄,懷瑾初來乍到,對衛國情形並不清楚,如澈泉兄不嫌棄,屆時我與你一道去。不知可否?」

  「善。」息泓笑著答應了。

  因與息泓聊了起來,宋初一也不好先跑,想著不過是短短路程,也就咬牙堅持了。

  硬是要從容的話,她也能從容。

  一群人慢悠悠的走著,前面的幾人說著話,時不時的傳來爽朗暢快的笑。

  宋初一吸了吸鼻子,心中暗罵,他娘的大冷天的在雪裡擺什麼瀟灑!還不趕緊進屋裡去,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宋懷瑾。」惠叔雲忽然回過頭來,「你師從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