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卷一《起於野》衛國第一毒

  宋初一微微一怔,在士族圈子裡混,出身很重要。但她不能說。那枝瘦梅彷彿對道家略有瞭解,此生不同於前世,說出去萬一被人拆穿豈不貽笑大方?

  「天與地,皆為我師。」宋初一悠悠的道。

  風雪裡,一群人不由停駐腳步回過頭來仔細看她。之前在廳內離得遠,此刻相隔咫尺,能清楚的看見她一雙清明的眸眼,清澈如無波之潭,沒有一絲少年人的鋒芒銳利。

  「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好眼!」忽然有人讚嘆道。

  宋初一微笑著看向他。是一個黎色錦緞華衣的青年,臉盤略有些瘦長,但是下巴方正,五官硬朗,並不會讓人覺得尖刻,宋初一記得他叫姬眠,字悟寐。

  「悟寐兄謬讚。」宋初一道。悟寐,諧音有些像嫵媚,對著一個大男人嫵媚、嫵媚的叫喚,宋初一心裡多少覺得有些怪異。

  「看似灑脫,實則浮誇,言非所問不知所云!」南祈輕蔑的看了她一眼,首先抬步離開。

  息泓笑道,「懷瑾莫怪,允祀向來如此,不過嘴上不饒人,心地是好的。」

  「我明白的。從他名字便能猜測一二。」宋初一煞有介事的點頭。

  息泓大感興趣,好奇道,「懷瑾如何看出?」

  南祈走在前面隱隱聽到他們的談話,不由的微微放慢了腳步,其他人見狀,也莞爾一笑,隨之放慢行速,饒有興趣的等著聽答案。

  「祈,祀也。允有信之意,允祀的意思,想必是表示對神靈的忠誠和恭敬,不過配上他的這個姓卻不甚好,難允祀……嘖嘖。」宋初一滿臉惋惜的道,「允祀兄必然才華出眾卻鬱鬱不得志,如此名字,神靈豈能厚待於他?長久如此,心中難免不忿,說話刻薄些也在所難免,因此懷瑾也絕不會在意。」

  難以對神靈恭敬,哪裡能得到庇佑?

  這一通又是誇又是貶的,分明是擠兌南祈的意思,眾人都不禁翹起嘴角。南祈的名字被她解的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南祈臉色發黑,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怪哉!」惠叔雲一撫掌,哈哈大笑起來,「世人都說道家人淡薄世俗,今日忽見兩個滿身毒刺的,難道說,道家如今也入這大爭之世了?」

  其他人也隨之笑起來。雪地裡笑聲朗朗,宋初一聽得惠叔雲的語氣中並沒有真正奚落的意思,也就坦然的接受這個打趣。

  宋初一從來都不是善茬,勉強因時因勢低頭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明明是平等的地位,憑什麼非要看他眼色過日子?而且還是住一個院,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宋初一隨著一群人走到書房,裡面早已經燒上了暖爐,她一進屋便不由哆嗦了一下,才發覺自己身上已被寒涼侵佔。

  「宋子。」一名老者五十餘歲的老者迎上前來,微抬手示意牆角一幾道,「那裡是為你準備的習政之處。」

  宋初一觀他的打扮並不像是僕從,於是拱手施禮道,「多謝家老。」

  「家老」是稱呼大夫家臣中的長者,但一般表示尊重,都會如此稱呼。

  「無需客氣。」老者還禮道。

  這位家老的態度很溫和,不因她樣貌年幼而有輕視之意,宋初一對他比較有好感,便詢問道,「請教家老高姓大名?」

  「老夫夷師奎。」老者道。

  宋初一微微笑道,「家老莫非是祖輩是夷國人?」

  夷國,在春秋時期不過是齊魯那邊的一隅小國,以國名為氏。但要知道,春秋時候小國林立,大大小小不計其數,有些從只佔了一二城池便可為國,在這個雞犬相聞而老死不相往來時代,想一口道出人出身,泛泛之輩難以做到。

  夷師奎果然滿面驚奇,上下打量她幾眼,「觀宋子年紀輕輕,見識竟如此廣博,實在令人稱奇。」

  「家老謬讚,家老可莫要呼在下為宋子,在下如今可當不起這樣稱呼。」宋初一謙遜的拱手施禮,「在下宋初一,字懷瑾,原字寅月。家老若是不嫌棄,喚在下懷瑾即可。」

  夷師奎面上有了些笑意,「好,幾上和書架上堆的都是衛國曆來的政事卷冊,懷瑾先熟悉一番,我們擇日再聊,老夫得給娃娃們授課去了。」

  「家老慢行。」宋初一施禮恭送。

  夷師奎,是礱谷氏的家臣,是負責為礱谷氏子弟授課的老師,每次議論政事時,他也是在參與。夷是氏,師是職業,奎是名。如果仔細計較起來,他整個名字的意思是,出自夷國叫做奎的老師。

  「哼!為討人歡心而賣弄才學,實不入流!」南祈冷颼颼的飄來一句譏諷。

  宋初一正在打量自己的位置周圍,便聽來這麼一句,卻也不怒,只涼涼的道,「有才學賣弄是好事,就怕沒有才學,只能賣弄體貌。」

  啪!南祈將手中書卷狠狠丟在幾上,回頭冷冷盯著她。

  宋初一抄著手,皮笑肉不笑的道,「懷瑾說的不過是世事耳,允祀兄因何怒視於我,莫非……」

  屋內幾人紛紛垂頭偷笑,看來這第衛國第一毒的位置要易主了。

  「今日大雪紛揚,當行雅事,不如我等一起下六博棋如何?」惠叔雲興致勃勃的提議道。

  宋初一乾笑兩聲,六博棋能算所是風雅事嗎?

  「善!」姬眠第一個附和,立刻起身跑到身後的書架裡取來的棋盤棋子,放在屋中央,搓了搓手道,吆喝道,「來來來,都過來,莫要掃興。」

  「悟寐,六博棋算得風雅事?如今衛國正逢國難,若讓旁人知道我等如此作耍,恐怕不好吧?」有人出言勸阻道。

  說話之人叫做季彥,是儒家弟子。

  「怕甚,孔老夫子都說,飽食終口,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姬眠反駁道。

  孔子的話意思是說:整天吃飽飯,什麼事都不做是不行的,不是還有六博、下棋嗎?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稱是,立刻圍了過去,彷彿早就想下六博,只是等著一個藉口而已。

  宋初一無語,衛國屋宇將頹,他們身為重臣門客,能叫吃飽飯沒事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