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卷一《起於野》將軍的恩情

  月光下,黑色的皮裘掩去半張臉,一雙鷹眸幽冷,殺氣四散。

  贏駟!

  一片紛亂中,宋初一沖他微微一笑,贏駟餘光瞥見的她的笑容,黑眸裡似乎也流溢出一抹笑意。

  車雲驚疑的看了贏駟一眼,揚聲吼道,「護送先生入函谷關!」

  這些魏國騎兵一旦出動,不達成目的就誓不罷休,只要把宋初一安全護送到函谷關內,他見圍殺無望,必會退去。

  這裡距離函谷關很近,秦軍也不會懼了他們,但與他們這幫死士糾纏起來,恐怕會死傷慘重。

  隨著車雲一聲令下,四五十名騎兵奮力廝殺靠近宋初一。

  這邊苦苦支撐的季渙的壓力瞬間緩解。

  趙倚樓才剛剛學習劍術,但他力氣大,再加上手持利刃,一時也沒有人能把他怎麼樣。

  倒是白刃,蹲在旁邊的樹下看著那邊廝殺成片、斷肢殘骸,抖了抖耳朵,沒有要上去撕咬的意思,眾人相搏正激烈,自然也沒有功夫去管一頭看熱鬧的狼。

  宋初一面前開了一條血路,她道一聲,「倚樓,走!」

  趙倚樓立刻御馬撤退,而與他廝殺的那人似乎也無意與他糾纏,旋即掉轉馬頭去追宋初一。

  白刃見狀,如銀白色的箭簇一樣,猛的竄了出去,速度快的令人看不清身形。

  夜色裡,峽谷那邊一片黑壓壓的騎兵湧出,盔甲在月色下反射幽冷的光。

  車雲一喜,猛揮馬鞭護送宋初一迎了上去。

  贏駟瞥見他們已經於大軍會和,便揚鞭撤退。

  魏國騎兵緊追不捨,他們辦事情從來沒有失手過,這次得了王命過來,自然容不得他們失敗。

  贏駟穿過峽谷,立刻打了一個哨響。兩邊山頂樹叢微動,瞬間箭矢如暴雨一般的席捲下來,追入峽谷的魏國騎兵來不及躲避,悶哼、慘叫聲在山谷中迴蕩起來,不絕於耳。

  贏駟掉轉馬頭看了一眼,幾乎所有的魏國騎兵都進入了山谷,他部署的射擊位置極佳,箭雨之下,沒有一個能夠倖免於難。

  「收拾一下,一刻之後出發!」秦軍將領揚聲道。

  宋初一驅馬靠近贏駟,因他做將軍的打扮,她便也未下馬行禮,反倒坦然拱手道,「司馬將軍,別來無恙?」

  贏駟一貫略顯銳利的目光打量宋初一一番,吐出兩個字,「無恙。」

  雖則還是冷漠了些,但宋初一在他眼睛裡看見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司馬將軍親自前來迎接,懷瑾實在受寵若驚。」

  「嗯。」贏駟意味不明的應了一聲,旋即道,「奉命行事而已。」

  奉了誰的令?還不是他自己的?宋初一施了一禮道,「在下自當拜謝秦公,將軍的恩情,在下也銘記在心。」

  贏駟微微頜首。

  幾個月未見,宋初一發現他又壯實了不少,不過也黑了許多,劍眉鷹眸,顯得更加難以接近,彷彿幾個月前與她秉燭夜話的人不是他一般。

  宋初一便也不再與他搭話,施了一禮,掉轉馬頭去看看趙倚樓和白刃。

  趙倚樓坐在樹下,正用一塊殘布擦拭巨蒼。

  贏駟的目光順著宋初一看過來,落在趙倚樓的身上。趙倚樓敏銳的察覺到,微微一抬眼,星眸中戒備的眼光與贏駟相撞。

  宋初一也察覺到兩人的異樣,明明只是平靜的對視,卻令人覺得氣氛有些緊張。

  隱隱的對峙之下,誰也不肯先移開目光,彷彿那樣就是示弱一般。

  「你受傷了。」宋初一看著趙倚樓手臂上的幾道血痕。

  「嗯。」趙倚樓移開眼,看向宋初一。

  「怎麼也不包紮一下!」宋初一掏出自己的中衣袖,撕扯下幾塊布條,伸手捲起他的衣袖。

  白刃睜著黑溜溜的眼睛,向前湊了湊,宋初一暼了它一眼,看見它鼻尖上也蹭破了一塊皮,道,「方才看熱鬧的傢伙是不需要包紮的。」

  白刃卻聽不懂她的話,只盯著她的動作,嗚嗚出聲。

  「先生,啟程了!」車雲牽了一匹馬過來。他眼下交了差,心情大好。

  宋初一點頭,轉而問趙倚樓道,「還有沒有哪裡傷了?」

  「無。」趙倚樓道。

  「那走吧。」宋初一接過車雲手中的馬了韁,翻身上馬。

  峽谷那邊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箭都撿了回來,魏國騎兵身上的盔甲、兵器,全部都被搜刮乾淨。

  隊伍整肅,開始返回函谷關。

  這附近已經是地形險峻,而函谷關更加險要,所以秦魏整整搶搶百來年,如今是秦國的領地。

  佔據函谷關天險,秦國便是進可攻退可守。它就像是一扇堅固的大門,佔據河西高地的秦國居高臨下的俯視中原,只要哪一日有足夠強悍的實力,便可以打開摺扇大門,揮軍直下。

  宋初一走在隊伍的前半段,與贏駟相距不遠。看著他挺直的背影,不知怎的,宋初一覺得他心情似乎不太好,這麼一想,宋初一回想一下方才他殺敵的那個氣勢,明顯不是「阻我者,當屠之」的心態,而是「阻我者,當碎屍」,煞氣駭人。

  「秦國最近出大事了?」宋初一探頭悄聲問車雲。

  車雲斟酌了一下,「大事不少,先生想知道哪一件?」

  「公子虔最近被處決了?」宋初一問道。

  車雲訝異道,「先生竟然知道此事?」

  在魏國時,他為了進入別苑花費了很多心思,時時刻刻的關注。宋初一在那裡被半囚禁,雖則魏國沒有禁足她手底下的人,但每次出去都有魏國兵卒跟著,根本沒有機會打探到這種消息,更何況,公子虔被處決也不過是前幾天的事情,他都是剛剛才得知的,宋初一卻知道,不是很奇怪嗎?

  宋初一聽見車雲的話,便知曉自己猜對了,倘若她今日站在贏駟的位置上,也勢必會殺了那個亦師亦親的公子虔。

  世人常說「狠心」,可是需要狠下去的心,還是會疼的。

  這天底下最難做的位置莫過於一國之君,不僅僅是高處不勝寒,還有那種不斷往自己心上扎刀子的感覺,尋常人根本難以體會。

  「將軍。」一人策馬飛馳到贏駟身側,道,「稟將軍,韓魏國開始僵持了,魏國已經將宣戰奏簡呈去大梁。」

  「嗯。」贏駟應了一聲。

  「咱們的人已經回來了?沒有留下什麼線索吧?」另外一名滿面虯髯的將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