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卷二《謀於國》與贏駟僵持(二)

  然而,宋初一不太能想明白贏駟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車裂商鞅。倘若真是傳言那樣恨商鞅入骨,怎會留下景監?但倘若不恨,又怎麼會親自追擊,連一個苟活的機會都吝惜給予?

  君心難測,在贏駟身上,宋初一第一次感受到這四個字。

  巴蜀那邊的消息一時不會傳來,但是贏駟把三晉的事情也交給宋初一了,所以依舊忙的不可開交,各路消息接踵而至,她每天光是分析這些消息都用去了三四個時辰。

  最終她選擇了一個最輕描淡寫的手段——散佈趙國用計離間韓、魏的消息。

  趙、魏之間的邦交關係已經遠不如從前,最近十幾年還常常發生一些小規模的戰爭,魏國一再吃虧。現在趙國因內亂元氣大損,只要有個充分且名正言順的理由,魏王會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時機。這個理由,可不會有人在乎究竟真實性是多少。

  而宋初一便輕輕的給了這麼一個理由。雖說看起來只是件小事,但想要把秦國從中撇清,還真是花了宋初一不少功夫。

  國與國之間的戰爭自然不是那麼好發動,但是商道與政道雖都講求「利」之一字,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政道要殘酷的多。

  魏和趙即使關係不怎麼樣,但畢竟還做了許多年的盟國,可是如今事情勢一變,即使魏國君臣能看出破綻,卻還是立刻翻臉了。

  宋初一的消息散出去不到半個月,魏國的大軍便已抵達趙國邊境。

  秦國得到消息之後,開始「秘密」備戰。

  景監尋找張儀的事情延了兩次時間,也終於得來音訊——張儀在秦國呆了三個月之後便離開了,半個月前就已經入齊,並且得到齊王賞識。

  前一世便是如此,宋初一對這個結果絲毫不訝異,倒是贏駟有些意外。當年齊王二十餘歲便能在那些老謀深算的國君中間絲毫不落下風,可想而知其手段不弱。且他重用魏王棄而不用的孫臏,並且敢交託自己的全部信任,這種魄力和自信,泛泛之輩實在難以做到。所以起初贏駟從宋初一口中聽說張儀時,並不以為意,但他很瞭解齊王的識人用人之能,因此也對張儀上了心。

  咸陽宮內。

  宋初一第五次求見贏駟,卻被攔在殿外。武山輕聲道,「柱下史請回吧,君上現在不得空。」

  「勞煩再去通報一遍,此事乃是秦國頭等大事,別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宋初一道。

  武山縮了縮脖子,神情毅然的搖了搖頭,「不可,先生莫要為難奴。」

  起初因為武山對宋初一的印象不錯,所以前兩次幫忙去通報了,結果這日子就過的生不如死。他可不敢再觸犯君顏。

  眼見武山進了殿,烈日炎炎。宋初一站了一會兒便渾身大汗淋漓,她抬頭瞧了瞧白晃晃的大太陽,一咬牙,高聲喊道,「君上!臣有十萬火急之事要奏,事關大秦基業,不可怠慢啊。君上!」

  外頭開始長篇大論的勸諫,且句句戳著痛處講。

  殿內。

  武山立於殿側,一邊看著案邊著玄袍的青年。一邊聽著外面宋初一的勸諫,不知不覺兩鬢出了汗,但瞧著那張冷峻的側臉上依舊是專注的神情,又稍稍鬆了口氣。

  「讓他閉嘴,進來。」空曠的殿中響起贏駟寒涼的聲音。

  「喏。」武山立即小跑著出了殿。

  片刻,武山領著宋初一走入殿內。

  「坐。」贏駟淡淡的吐出一個字,繼續埋頭看奏簡。宋初一則尋了個位置,跪坐在不遠處的席榻上看著他。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一個看奏簡看的專注,一個盯著美男子看的目不轉睛。

  武山恭立在贏駟身側,不禁暗暗抹汗:連續五天了!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說句正經話啊!武山看向無所事事的宋初一,心道,君上好歹是在批閱奏簡,柱下史這麼幹坐著竟也能坐的住,實在定力非凡吶!

  這是武山比較委婉的想法,若是直接些就是——宋初一的臉皮之厚,全大秦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了!人家都不打算搭理她,竟還能這麼坦然的坐在這兒!

  宋初一第一天來的時候便將所有的利害關係全部都說盡,第二天又重複一遍,贏駟只顧埋頭批閱奏簡,也不理會她。這兩天宋初一覺得再說也沒有什麼意思了,便開始專注欣賞美男子,只等著他空閒的時候再繼續勸諫。

  「君上。」宋初一見贏駟批完奏簡,立刻抓住機會說話。

  贏駟揉了揉太陽穴,淡淡應了一聲。

  「事不宜遲啊!」宋初一言簡意賅的道。

  贏駟皺眉,盯著她半晌才道,「你去吧。」

  宋初一不知道贏駟為何忽然改變的主意,反正不可能被她執著感動。不管如何,能達到目即可,她不想那麼多,當下應了一聲,「喏!」

  「這是國書,以備不時之需。」贏駟將案上一卷帛書遞給武山。

  武山捧著國書,雙手送到宋初一面前。

  「多謝君上!」宋初一心喜,接過帛書便起身告辭,回去準備立刻前往巴蜀。

  她心裡認為巴蜀是成就霸業的奠基石,倘若能拿下它,秦國圖謀中原的日子便不遠了。這是宋初一《滅國論》的初衷,所以她對此事尤為上心,連魏、趙那邊的戰事也都不太關注。

  因為相信贏駟是一個能明辨利弊的君主,所以宋初一才如此執著的天天下了朝就來勸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