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卷二《謀於國》一直很卑鄙

  在山腳下休息了約莫兩刻,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天空上佈滿淺橘色的雲。

  陽光從群山中漏過來,形成一道道微弱的金芒,在某個剎那驟然爆發出光亮,極快的吞噬朦朧,一瞬間天地亮了幾倍,四周的景物清晰起來。

  小道上忽而傳來一串急促的馬蹄聲,驚醒林間的鳥雀,撲棱棱的飛起,天地彷彿都活了過來。

  隨行的劍客頓時戒備起來,紛紛抬手按住劍柄。

  季渙連忙回頭,看見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馱著一人奔馳而來。馬背上那人體形高大,一身褐色布袍,頭髮隨意的頭頂抓了一個髻,下顎須長三寸,濃密的眉下,一雙眼睛依舊如往日一般沉靜中透著鋼鐵般的堅毅。

  「大哥!」季渙大喜,揮臂高呼起來,一下子活潑了不少。自宋初一不讓她喊籍師帥之後,籍羽便讓他如此稱呼,只是還沒有叫過幾次便分道揚鑣了。

  那些劍客聞聲,知道來人與季渙的關係,便稍稍放鬆了一些。

  「籲——」籍羽的坐騎如風般眨眼之間便至,猛的停在季渙面前,利落的翻身下馬,神態輕鬆的出拳捶了幾下他的胸膛。

  「看來這一番散心效果頗佳?」宋初一走過來,笑著將手裡的米酒拋給籍羽。

  籍羽接了酒囊,朝宋初一拱手道,「先生別來無恙?」

  「甚好。」宋初一上下打量籍羽,見他衣衫雖然破舊,形容卻十分整潔。便知別去之後當真是遊山玩水散心去了,「看來心境開闊了不少。」

  「蒙先生指引。」籍羽道。

  當時宋初一勸說的時候。他並未真的往心裡去,只覺得那只是一番空話,然而這段時間他看了隴西的廣袤,去了樹海浩瀚的神農架,所見的一切都似乎無邊無際,人處於其中顯得那樣渺小,心底的執著也開始變得微不足道了。再回想起宋初一說過的話,才覺得極有道理。

  只有見識過那種開闊的人,才能夠體會宋初一的那番「空談」裡的真諦。

  「日後作何打算?」宋初一希望籍羽能留在秦國。籍羽是腳踏實地的人。性子裡有秦人的豪爽,也有殷商人獨有的一套處世法則。他留在秦國,無疑會有一個光明的前途。

  除此之外,對於宋初一來說也多了一個助力。此前,宋初一也曾在籍羽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但隨著漸深的接觸,她以為實在難以強求籍羽這樣的人,所以此刻只抱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心態。

  「先生若是不棄,籍羽願追隨先生!」籍羽鄭重施禮。

  宋初一連忙伸手扶起他。眼底洩露一抹笑意。「能得羽這般義士相助,懷瑾無憾!」

  谷寒對宋初一之前的所作所為也十分瞭解。她在衛國隻身涉險,拿自己的命去換籍羽。這等胸懷和恩情,值得用餘生去報答。如果今日他站在籍羽的位置,亦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先生,可以啟程了。」谷寒提醒道。

  「走吧,待入巴國再敘別來之情。」宋初一出拳錘了捶籍羽壯實的胸膛,接了谷寒遞過來的馬韁,翻身上馬。

  季渙伸手拽住籍羽。籍羽知道他有話要說,上馬之後,兩人便落在距離馬隊約十丈之後。

  「大哥,你真決定追隨先生?」季渙一直呆在宋初一身邊也只不過是為了等籍羽回來,縱然他打心底裡佩服宋初一,但從未想過把自己的未來交託在一個女子手中。

  「嗯。」籍羽應了一聲,目光越過一群黑衣人,捕捉到宋初一的身影,「多少男兒不及她。她既有男子的抱負又有男子之才,我想看看她能有何作為。」

  季渙和籍羽相交十餘年,感情非同一般,季渙知道宋初一的女子身份,自然不會隱瞞籍羽。

  當初籍羽一直存著懷疑的態度和監督的態度跟著宋初一遊說列國。當事情洩露,被當做替罪羊綁在刑台上的時候,也絲毫未出乎他的意料,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曾把希望寄託在一個女子身上。覺得一個女子再與眾不同,也終究是個女子罷了,所以宋初一幾乎是以命抵命把他救下的時候,縱然震驚、感激、欣賞,卻沒有折服。

  然而離開這段時日,他想看透了許多事情,就譬如,宋初一看似只是為一時義氣,事實上則是抓住了要害,勝券在握。

  雖則看清事情的本質之後,他覺得宋初一的義氣有些虛假成分,但又一次顛覆了他對女子的認知。

  世有女子,懷瑾握瑜。

  籍羽覺得也不枉他堂堂男兒居於之下。至少如她那般的膽識和大智慧,他是比不上的。

  「可是……」季渙遲疑,嘆了一聲道,「與先生相處,我雖時常忘記她是女子,但偶爾想起又覺得心裡不舒坦。」

  籍羽笑笑,「又不強求你為她賣命,倘若你不願,也不會有人逼你。」

  「怎麼不會!」季渙皺起粗濃的眉。上回他和宋初一一起去博弈社,賣消息作保的人可是他!當時到處都在找宋初一,為了隱瞞身份,他覺得理這麼做所應當,可博弈社回過味來,目下正到處追捕他。

  季渙將這件事情與籍羽粗略說了一遍,嘟囔道,「雖然我這麼說有些不應當,但……我還是懷疑先生故意陷害我,絕我後路。」

  「需要懷疑嗎?」籍羽看了季渙一眼,淡淡道,「她一直都這麼卑鄙。」

  季渙肯定的點了點頭,黝黑的臉色出現惱怒的神色。可是雖然惱怒,卻又怨恨不起來。

  「我不想跟著她,大哥,你可有好辦法?」季渙滿腹憋屈。

  「去博弈社。」籍羽果斷道。

  「去了還不是砧板上的肉!」季渙吼道。

  前面隊伍中有人回頭望過來,季渙收起熊熊怒火,一張粗獷的臉上五官揪成團。

  博弈社八成已經猜出當時賣消息的人是宋初一,但又沒有確鑿證據,所以才針對季渙。至於他們幹什麼,就沒有人能猜得到了。

  凶吉未卜,怎麼能跑過去任人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