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一笑可傾城,湘水神女是何等模樣,卻從未有聞。」蜀王將身側美人拽入懷中,手在她身上緩緩游移。美人很配合的嬌笑著。
宋初一不急著把畫像拿出來,而是先引導他的想像,「美人不施脂粉,身上香息卻如蘭似麝,遠嗅時幽幽渺渺,近嗅時若隱若現,若擁美人在懷,馨香可使身心愉悅;美人嬌膚如脂似雪,晶瑩剔透,吹彈可破,最上等的絲綢在其身上亦顯粗糙;美人纖腰楚楚,柔而不弱,玉腿修長筆直,瘦而不露骨;美人十指纖纖,握之如羽;美人唇如瓣,齒如貝,眸若清潭映繁星……剗襪凌波,嫣然一笑間,萬物含羞,日月失色。」
宋初一的聲音介於少年和成人之間,低而柔時,分外舒緩。
蜀王聽的如痴如醉,用想像根本勾勒不出這名美人的模樣,但又恍如她站在水波迷霧中真的衝他嫣然一笑,美的動人心魄。
在這樣的絕色之下,一旁的裸身的女人紛紛自慚形穢,忽然覺得自己身上的香味太俗氣,皮膚不夠細膩,腰肢不夠纖細,牙齒不夠潔白……生怕蜀王厭倦,忍不住悄悄拿緞衣遮了身子。
「世上當真有如此美人?」蜀王回過神來,不禁坐起身,目光灼灼的盯著宋初一。
宋初一微微笑道,「自是有。請王上許我侍衛送畫像來。」
蜀王聽說有畫像,眼睛一亮,立刻道,「去請秦國侍衛!」
谷寒作為宋初一的侍衛,絕不會解劍。因此只能將東西送到大殿門外,由一名美婢呈上來。
宋初一將竹筒打開,取出畫像在距離蜀王七步遠處展開,讓兩名婢女持畫兩角。
一副雲霧縈繞的美人出浴圖呈現,燈光從四面照射過來,白帛微透,越發仙氣飄渺。
「因王上之故,外臣有幸得見美人。這幅圖是外臣所繪,無奈筆拙。難以勾勒出其神韻之分毫,實在慚愧。」宋初一嘆道。
這圖畫技新穎。圖中的女人曲線柔美,也算是名美人,但倘若沒有宋初一那番形容,見慣了美色的蜀王倒也不會有太多驚豔。可是此時此刻,蜀王瞧著那人當真是烏髮如瀑、膚白似雪的畫中仙。
「使節為何說因寡人之故?」蜀王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
蜀王好色歸好色,卻沒有被沖昏頭腦,宋初一心下有了計較,「此女目下正在咸陽宮內,名喚子朝。君上自從得了此女,旁的女子在他眼中皆為塵泥,後宮僅有此一人而已。君上聽聞您愛美人,便欲將此女獻予您。」
「當真有此美人。秦公竟肯割捨?」蜀王狐疑道。
宋初一哈哈一笑道,「王上可知秦國新君是何人?」
「太子贏駟。」秦蜀之間雖道路不通,但秦國新君繼位已經一載有餘,蜀國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
宋初一點頭,「正是。不瞞王上,公實不如您解風情,子朝在他眼中縱是風華絕代,亦不如秦國百姓吃得飽穿得暖重要。」
這一點蜀王倒是相信,不知道是秦國太窮,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贏氏的男兒似乎對女人都不甚感興趣,歷代國君中從未聽說有哪個特別愛好美色,他們後宮的女人實在少的可憐。
宋初一觀他神色,便繼續道,「秦自商君變法以來,漸漸有了點起色,但是秦國男兒多戰死沙場,土地荒蕪,卻是一時難以改變。我們缺糧,但山東六國卻視秦為蠻族,只在秦做奴隸生意,不願賣予糧食。君上得知蜀國有沃野千里,穀物豐富,便想與貴國通商,以買賣糧食為主。」
這些蜀王都有所耳聞,但他不知道商鞅變法之後,秦國也接納了許多外入人口,鼓勵農耕。當時秦國滿目荒地,商君便做出一項國策,不管是哪國人,只要有意入秦國戶籍便可以開墾荒地,土地便歸其所有,並且前三年稅負全免。因此秦國從十年前便脫離了缺糧的困境。
秦國被山東六國視為蠻族,巴蜀又何嘗不是?雖然巴蜀也一向不屑與山東六國往來,但被人排擠的滋味不好受。宋初一這麼說,多多少少讓蜀王生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蜀王沉吟片刻,道,「通商一事,待寡人與百官商議之後再做決定。」
「如此……」
宋初一拱手正要告辭,卻被蜀王打斷,「使節請坐,再與寡人說說子朝美人。」
言罷兀自笑道,「朝、朝,好名!甚美。」
宋初一彎起唇角,尋了個坐榻跪坐下來,「那外臣便與王上說一樁關於朝的趣事。」
「善。」蜀王攏起衣襟,往扶手上倚了倚。
「據說有一回公得了一件白狐皮裘,便送給朝。秦國多風雪,一日,朝著白狐裘去踏雪,侍女遍尋不見,侍女慌忙稟於公。」宋初一身子微微前傾,挑眉笑道,「王猜如何?」
「莫非踏雪飛仙不成?」蜀王亦笑道。
宋初一搖搖頭,「公不慌不忙循著朝所去方向尋去,他對身邊侍婢道: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休要慌張,在雪地裡等待一朵芙蓉花開即可。侍女不解。」
宋初一停頓了一下,見蜀王眼睛發亮,笑了一下,讚道,「王上想必已經猜到。朝肌膚瑩白如雪,白狐裘將烏髮遮掩便能隱於白雪,在寒風裡略站一會兒便雙頰妍妍,粉白嬌媚如桃花,再隔一會兒便豔麗若芙蓉。」
「哈哈哈!」蜀王撫掌大笑,雙眸亮的驚人。
「雖只是一則逸聞而已,但臣下所見,的確冰肌玉骨,有過之而無不及啊!」宋初一很配合的咧著嘴。
「好個冰肌玉骨啊!」蜀王讚歎,手掌輕輕撫著扶手上雕刻的虎頭,不知是何心思。
子朝是美人不假,卻絕不是宋初一口中所說的這麼絕世傾城,不過她被深藏於咸陽宮,蜀國最多也只能打探到秦國的確有個子朝,並且在秦公大婚之前,後宮也確實只有她一個人。
「先生說通商,不知如何通法?」蜀王問道。
宋初一注意到他的稱呼變化,略一思忖,還是把原意隱去七分,「其實兩國通商,只要王上點頭同意,其他一切不過是小問題。而秦國給王上的謝禮也絕不止子朝一個美人而已。」
兩國通商的目的是在秦蜀之間建立一條道路。蜀道難,易守難攻,沒有道路和缺乏對蜀國地形的瞭解,軍隊再強也是枉然。
宋初一淡淡的將目的繞了過去,談到謝禮上。蜀王不是笨蛋,不可在他面前過早的暴露意圖。
「先生不是秦人吧?」蜀王忽然問道。
宋初一笑道,「王上慧眼如炬,外臣是宋國人,近半年方才入秦。」
「齊楚魏皆雄國,先生少年英才,應不少去處,因何入秦?」蜀王笑望著宋初一,目光中有審視。
宋初一沒有錯過他細微的表情,心中一動,順勢道,「王上有所不知,外臣出自道家,道家學說在中原倒也十分受推崇,只是我們提倡的無為治國不被各國當權者看重,外臣也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了。」
「道家!前些日寡人才見了道家高人莊子,道家逍遙,寡人甚喜。」蜀王說到莊子,語氣中滿是讚譽,顯見與莊子的會面令他十分愉快。
宋初一心底某塊地方酸楚緩緩蔓延開來。上輩子在她心裡留下痕跡的三個人,一是生父,一是閔遲,還有一個便是師父莊子。
對於父親,除了血脈親情還有更多的心疼和感激,至於閔遲,早已經愛過隨風過,但莊子是陪伴她成長的人,亦師亦父,她的性子有一大半是受到他的影響,不相遇倒也罷了,可如今親耳聽聞了他的消息,心緒如何能不起絲毫波瀾?
「王上可知他現下身在何處?」宋初一問道。
宋初一將情緒掩藏的很好,蜀王並未發覺,只道,「王城附近有天境,寡人令人領他尋去了。」
莊子一生寄情山水,哪裡有奇景,哪裡有好景,他總要流連一段時間,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三五載,一旦有了音訊,宋初一不愁找不到他。
蜀王披起戰甲是一頭狼,可平常性子卻有如閒雲野鶴,道家的做派和部分學說很對他的胃口。在他印象裡,道家人基本都是清心寡慾,沒有什麼野心和名利慾望,因此連帶著對宋初一也多了幾分柔和。
與蜀王交流了一會兒對美人的心得,宋初一遊歷各國,每一個國家的女人可愛之處迥異,說起來自然豐富精彩。沒想到蜀王竟聽上癮,硬是拉著她說了一夜。最後還熱情的邀請宋初一與他同榻而眠,嚇的宋初一落荒而逃。
天色朦朧,帶著一肚子茶水回到驛館。
宋初一草草洗漱了一番,吩咐谷寒倘若沒有急事不許打擾,然後便一頭栽倒在床榻上,睡的昏天黑地。
外面細雨沙沙,光線昏暗,正是睡覺的好天氣。
不知過了多久,宋初一恍惚聽見急促的敲門聲。
緩了緩神,發現是真有人在敲門,便啞著嗓子道,「何事?」
「先生,該起榻用晚膳了。」谷寒道。
宋初一頓了一下,倘若真的只是用晚膳,也沒有必要用如此急促的敲擊,「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