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卷二《謀於國》秦公大婚夜

  夜色,秦國。

  咸陽宮內紅色比往日多了一些,莊重而不失喜氣。

  今日是秦公迎娶新後的日子,早已行完周禮,新房內,一襲火紅嫁衣的魏菀垂眸跽坐,面上紅霞使得整個人越發明豔。在她對面席榻上,那一襲玄色華服的男人渾身散發的冷漠令人莫敢逼視。

  紅帳,新婦,光線曖昧,只有這個男人格格不入。

  這麼坐著大約半個多時辰了,但贏駟絲毫沒有動靜。魏菀不敢抬頭去看他在幹什麼,想了許久,覺得自己一個新婦勸夫君早些休息,顯得太迫不及待了,因此只好這麼靜靜的等著。

  「君上,時辰不早了。」帳外,內侍輕聲提醒。

  魏菀微微抬眼,正對上一雙鷹眸,心頭猛地一縮,連忙低下頭。心中暗暗吃驚,她的父王渾身威儀令人倍感壓力,眼前的男人雖然年紀輕輕,居然更為可怕。

  「啊!」她正想著,腰上猛然一緊,待她反應過來卻已經被橫攜了起來。

  內侍微微抬眼,見贏駟攜著新婦,大步從帳內走了出來,便悄悄揮手令人四周的侍女退下。

  魏菀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人已經被放在了榻上,縱然贏駟的動作顯得很粗魯,卻絲毫沒有弄疼她,這令她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

  待她回過神,贏駟的外袍已經解開,扔在了矮屏上,他身上只著一件白色中衣,一舉一動間,隱隱能看見衣物中結實的體魄。

  魏菀目光詫異,秦國比魏國要冷很多,眼下又是最寒冷的時節,即便屋裡燒了火盆依然很冷,他居然穿這麼少?

  「來人。」贏駟坐在榻沿,朗聲道。

  魏菀不安的從榻上爬了起來,端正的跪坐好。

  內侍匆匆躬身進來。「君上。」

  「給新婦卸妝。」贏駟道。

  「喏。」內侍應了一聲,退出去喚幾名侍女進來服侍新後卸妝更衣。

  贏駟披了一件緞衣在幾前坐下,取了一卷竹簡來看。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喘。侍婢們忙活著,卻半點聲音都不曾發出,只有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內侍匆匆跑進來,雙手呈上一個小小的竹筒,「君上,急報。」

  「呈上來。」贏駟放下竹簡,伸手接過竹筒。從中倒出一根竹簡,略略看了一眼,眉頭頓時擰了起來,君威之壓頓時令所有人都有一種喘不開氣的感覺。

  啪!

  贏駟將手中的竹簡丟在幾上,霍的起身往外走去。

  內侍連忙弓身將地上的竹簡撿起來重新裝好,令人取了大氅跟過去。

  贏駟走到門口時,頓住腳步,轉身衝著魏菀的方向道,「早些歇著。」

  隔著重重帳子,魏菀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感覺這句話的語氣對比之前的怒氣來說,已顯柔和。

  外面天空灰暗,開始飄著小雪,四周廊上的燈籠隨風搖曳,光線忽明忽滅。

  贏駟出了新房,大步往書房去,跟著後面抱著大氅的內侍一路小跑竟是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贏駟在書房中坐下便道,「把人帶來!」

  少頃,公子疾和谷寒先後走了進來,拱手施禮,「參見君上。」

  「說吧。」贏駟目光凌厲。

  谷寒已經做好隨時丟命的準備。見贏駟這個模樣,卻還是心中發顫,「先生令我等帶著蜀國國書先行返回,他要留在蜀國一段時日。這是先生的書信。」

  內侍接過書信,呈給贏駟。

  巴掌大的白帛上用秦篆密密的寫了整頁,贏駟看完,順手將白帛丟進了身旁的火盆裡。

  「谷寒作為護衛,將大秦柱下史弄丟了,是為失職,下獄等待處刑。」這是贏駟這半個月來一口氣說的最長的話。

  內侍高聲傳達了他的意思,立即便有幾名衛士進來將谷寒壓了下去。

  「君上,先生他……」公子疾比谷寒先到的咸陽,並不知道具體情形。

  「柱下史說服蜀王與秦通商。」贏駟用目光示意他坐下,繼續道,「這是摸清蜀國地形的大好時機,原本用司馬將軍是最佳選擇,但動用武將,難免令蜀國方面有所猜忌,今後便由你負責此事,司馬將軍暗中協助。」

  公子疾沉吟道,「既然已經達成此事,先生為何還要逗留在蜀國?」

  「你也知道蜀王此人,性子急躁反覆。」贏駟唇角微翹,神情愉悅,宛若冰融一般,「巴蜀沃野千里,物產豐富,倘若能取之作為糧倉,何懼魏國!」

  頓了一下,贏駟繼續道,「我明日便修國書一封,你把子朝帶上,另備財物、美人若干,親自送到蜀國。」

  「是。」公子疾應下,反問道,「君上不擔心先生別有用心?」

  「用人不疑,他不惜至自身於險境,我又豈能寒了他的心?」贏駟顯然心情大好,連帶著話都多了起來。

  公子疾見狀也不禁開起了玩笑,「新婚之夜不耽誤君上辦正事,倘若沒有旁吩咐,臣弟就先告退了。」

  「去吧。」贏駟挑眉一笑,目送公子疾退出去。

  獨自坐在書房裡片刻,才開口道,「去喚景監。」

  對於贏駟來說,女人只是茶餘飯後的調劑品,歡好這等事,就應該是興致來了便做,沒有便罷,他不會被任何人逼迫,更不會讓自己成為別人的消遣。所以即便是兩國聯姻,也絕不能左右他。

  「君上。」景監匆匆趕來,身上衣物有些沒來得及理整齊。

  「宋懷瑾提到的那個張儀,目下可有消息?」贏駟問道。

  景監想不通這大婚之夜,君上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卻還是恭謹的答道,「據說在齊國並不得志,臣下已經想法子逼他離開齊國,一旦他萌生去意,臣下便立刻派人接引其入秦。」

  贏駟頜首,「之前令你去查趙公子刻,可有眉目?」

  趙公子刻,也就是趙倚樓。那個為了追隨宋初一而放棄王位的人,贏駟曾經與其有過一面之緣,印象卻十分深刻。

  景監將查到的信息仔細的與贏駟說了一遍。算起來,趙倚樓距離王位一直都只差一步之遙,這一次更是已經被推上了那個位置,照趙國的情況,他若是想趁機真的掌握政權也極有可能,但他卻輕易的放棄了。

  贏駟有識人之能,他不相信那樣一個頗具王者氣象的人會看不清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