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天氣大好,宋初一身上傷口稍有好轉,便讓籍羽陪著她去天境轉悠。
天空湛藍高遠,湖泊如鏡,映照四周紅楓、黃杏、綠松,午後陽光溫暖,微風輕拂,宋初一抄手站在湖邊的一株百年銀杏樹下,眯眼享受這難得寧靜的時光。
籍羽在她身側拄劍而立,垂眸看著水裡的銀杏葉被微風輕拂,漾出一圈圈漣漪。
倘若不是枯葉旋落,當真便如一幅靜止的畫。
寧靜中,響起踩落葉的悉悉索索聲,那聲音漸漸靠近,宋初一閉上眼睛,唇角微揚。
須臾之後,有個中年人的聲音響起,「可是懷瑾先生?」
「何人?」籍羽轉眼看過去。
來人與籍羽目光相接,心頭微微一寒,心嘆一句,好鋒利的眼神!
宋初一轉過身來,看著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恆大人。」
朱恆再次看了籍羽一眼,遲疑了一下才向宋初一舉步走過去,面上也堆起了笑容,「天境美景,先生好生愜意!」
「心自在,何處都愜意,恆大人覺得呢?」宋初一道。
便如現在朱恆和宋初一都站在這裡,朱恆心裡卻未必愜意。
朱恆愣了一下,旋即道,「先生果然睿智,在下這是特地來尋先生呢!先生可真是讓在下好找!」
籍羽聞言,目光微轉,落在宋初一身上。前幾日宋初一因身上有傷,便留在小院中靜養,並未出來走動,她今日來天境,恐怕是特地過來等候朱恆的吧!
宋初一並不解釋,只問道,「不知恆大人尋在下有何要事?」
「王上近來頗喜男色。」朱恆盯著宋初一,遺憾的是並未在她面上看到任何神色變化,便緊接著道,「聽說先生認識一名男子,姓閔字子緩……在下連續追尋了兩日,昨日幾乎已經抓到人,竟是被其手下死士所阻。此人現在身負重傷,怕是走不遠,想要抓到他應該不難,但在下想來想去,有些事情不大明白,便來尋先生請教。」
「恆大人請講。」宋初一神色依舊平靜如初。
朱恆徹底放棄觀察她,直接問道,「先生是否知道,此人是何身份,身邊為何有死士相護?」
「恆大人何必如此委婉?世人皆知我與閔遲有過節,我不否認,向王上說起他,頗有幾分報復之意。」宋初一輕輕一笑,拂去肩頭的落葉,挑眉看向朱恆,「他眼下效命魏國。魏國人攜帶死士偷偷入蜀,恆大人怎麼看?」
朱恆面色凝重起來。他之前只想到閔遲身份不一般,也聽特地派人調查過。略略聽說過兩人的傳言,但瞭解的並不詳細,因此懷疑宋初一故意向王上薦此男色,恐怕別有圖謀,卻未曾更深層的去想。魏國策士攜帶大批死士入蜀,肯定不會幫蜀國搞建設吧!
想著,朱恆目光時不時的往籍羽身上瞟。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不也是帶著死士嗎?
宋初一卻故作不知,只當他是對籍羽比較好奇,便笑道,「這位是籍羽。在下在衛國認識的朋友。」
「啊,幸會幸會!」朱恆「恍然」,拱手見禮。
籍羽抱拳回禮。
「恆大人還有事嗎?」宋初一問道。
朱恆見宋初一委婉的下了逐客令,還道是自己方才的懷疑惹惱了她,卻也不好挑明,只能拱手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冒昧之處還請先生海涵。」
「恆大人但說無妨,在能力範圍之內,在下義不容辭。」宋初一見朱恆面色似有疑色,遂接著道,「在下在蜀國靈山秀水之中頗有感悟,今已然辭去秦國官職,準備在蜀國盤桓些時日,少則數月,多則三五年,抑或定居,然則蜀國部落眾多,道路複雜,將來怕是得請恆大人多多照拂。」
想起宋初一剛到蜀國時的種種表現,朱恆對她的話立刻相信了七八分,對於這點小小要求,他想也未想的便應承下來,「小事耳!先生有難處只管與我說。」
既然宋初一有求,朱恆再說起請求來,就多了幾分底氣,「王上這幾日又犯起倔脾氣,說是非要捉到閔子緩不行,先生也知道,巴楚之戰,楚國此時略佔上風,雖然我蜀國與巴國一向不和,但畢竟打斷骨頭連著筋,王上要動用三萬人去尋一男色,實在是……並非好時機。」
朱恆無奈的嘆了口氣,行了個大禮,「我觀王上與莊子和先生頗為相投,想請先生勸勸王上,恆,在這裡拜謝了!」
宋初一上前幾步,伸手虛扶起他,「恆大人無需如此,我向王上薦此男色時,實未曾料到王上會如此上心,才至今日局面,倘若能勸住王上,也是我應該做的。」
「哪裡,魏國策士攜死士暗入蜀國,還要多虧先生提醒。」朱恆道。
兩人互相恭維了幾句,便有說有笑的並肩回王城。
這番接觸,倒是讓宋初一對朱恆此人有了不同的看法。原以為朱恆不過是個目光狹隘之人,現在卻知道,他恐怕是因為封閉在這崇山峻嶺之中從未出去過,所以對中原事情的瞭解並不那麼詳盡,他的能力和對蜀國的忠誠卻毋庸置疑。
有朱恆的引領,宋初一與籍羽直接進入了王宮。
在殿外等候了一會兒,傳話的人便請宋初一進去。
因著宋初一極少與蜀王談論政事,又有許多新奇有趣的想法,所以很得蜀王的心,他這幾日正被群臣勸諫的頭暈腦脹,後宮一幫女人長得又俗豔又黏黏糊糊,他煩躁的很,此時聽說宋初一覲見,頓時來了精神。
侍者領著宋初一穿過大殿,繞了不知幾個迴廊,才至一個清幽處,看著裡面升騰的裊裊熱氣,宋初一心道不妙。
她這廂才想罷,便就聽見蜀王的聲音,「給懷瑾先生更衣,下來同寡人泡一會兒。」
原來這裡是處溫泉,面積不大,但是水質極好,便順勢修成了一個半屋半園的浴房。
「王上好意,懷瑾心領了。」宋初一退後一步,避開前來服侍她解衣的侍者,「王上也知道,前幾日懷瑾受了點傷,結痂尚未脫落,實在不便下水。」
「嗯,寡人這幾日被吵吵的腦袋疼,記性也不大好了。」蜀王懶懶的道。
宋初一垂眼,看清蜀王裸身泡在溫泉裡,熱氣蒸騰,但水很清,裡面一切看得十分清晰。
「王上真是雄偉。」宋初一誠懇的誇讚道。
且不論誇的是哪兒,男人嘛,哪裡雄偉都是不錯的,蜀王嘿嘿一笑,令人抬了坐榻給宋初一。
雖然宋初一併沒有參觀他泡澡的興趣,但既然人家不介意,她有什麼好扭捏的?於是大大方方的安坐,與蜀王閒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