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3 章
卷三《息於陌》全面的對峙(一)

  聽聞暫時不會傷及公子嗣性命,太子才一口答應立即佈置人手去截信。

  閔遲已經命人監視徐長寧許久,因此便派了身邊的人去配合。

  月色皎皎,滿院落霜。

  閔遲屏退所有人,獨自去了後院,在角落的假山洞裡取出一個鴿籠,從懷中掏出一段紅綢緊緊系在鴿子腿上,一揚青袖,鴿子撲棱棱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回道房內,將木質的鴿籠放在火盆中,抄手坐下,靜靜看著鴿籠被火舌吞噬。

  呆在魏國這些年,他可不是無所事事。

  閔遲與杜衡相識已有十年,深知他算不得正人君子但也不至於敗壞到做掘人祖墳的缺德事,走到最後那一步當真是陷入魔障了。

  杜衡對杜妱的感情,閔遲無法理解,他未嘗生出這種有逆人倫的愛戀,更甚至從來不曾戀慕過任何一個女子,對兒女私情亦不屑一顧。

  與杜衡十年交情,他死了閔遲心裡固然心痛,卻也抓到了許多可利用的東西。

  杜衡一心要扶持杜妱做魏國的王后,自然也曾在魏王宮裡下了不少功夫,閔遲花了兩年時間,才找到杜氏在魏國宮中安插的細作,並且查得他們聯繫的法子,否則,他也不能得到杜衡從秦國傳給杜的密信。

  「巴蜀,呵。」閔遲嗤笑。

  密信上寫秦國新軍藏在巴蜀,他猜到秦國要先拿楚國開刀,所以剛剛開始也信以為真,但仔細分析之後才覺得不可信。

  杜衡用性命換來的,居然是一個假消息,不僅如此,這信函上還染上了追蹤香。

  想必是贏駟惱恨掘墳的幕後主謀,所以要確定是誰吧!

  閔遲取了竹簡來,繼續寫自己的論策。

  火盆裡噼噼啪啪的聲響,鴿籠形狀坍塌。直到變作一堆灰燼,閔遲才停歇,而窗外已露曉色。

  他令侍女進來侍候更衣洗漱,而後坐在飯廳裡慢條斯理的用早膳。

  「先生!宮裡派人急請!」管家在門外氣喘吁吁的道。

  閔遲抬手,侍女將水遞到他手上,平靜的漱了口,起身理平衣襟走了出去。

  待至宮中,隨著引路寺人匆匆進了魏王寢殿。地上宮人匍匐一片,均在嗚嗚嗡嗡的低低啜泣,哭的好不淒涼。

  太子伏在床榻前,眼睛早已腫成一對核桃。

  閔遲在榻前跪下。接著,外相惠施和公子嗣趕到。

  「我王!」

  惠施一件床榻上的魏王臉色青白,心中大驚,立即撲倒在榻前。

  公子嗣大步走到榻前,伸手探了探魏王的鼻息,滿臉驚駭的道,「不可能!父王昨日還好好的!」

  發現魏王已薨的一剎那,公子嗣心裡出現的第一感覺不是悲痛,而是驚懼。目前他所處的形勢太不利了,魏王一死,他還身在大梁,封地距離太遠,他的親兵根本搆不著,太子一旦繼位還不是想怎麼拿捏他都行!

  惠施袖子拭了拭眼淚,起身扶起太子。「王上心中最惦記戰事,臣懇請殿下節哀,盡快即位主持大局,國不可一日無君。」

  公子嗣冷斥道,「你一個外相有何資格插手內政!」

  左郎中聲音沙啞,緩緩道,「外相也是相,王上早有言在先。倘若丞相不在,惠子可全權代丞相職權。不過,老臣以為公子嗣之前一句說的有道理,丞相五天前才受太子命親自披掛上陣,王上昨日還精神奕奕,今日卻連一句遺言都未來得及交代。這滿殿的宮人竟無一人發覺!豈不蹊蹺?」

  太子縱是沉浸的巨大的打擊和悲痛之中,此時也臉色微變,這個左郎中與公子嗣走的很近,他幫忙咬著這件事情不放是為什麼?單純為了保命,還是……

  他腦海中一片混亂,不自覺的便看向閔遲。

  閔遲迎上他的目光,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太子移開目光。

  閔遲才道,「臣亦覺得蹊蹺,不過臣附議丞相之言,戰事吃緊,國不能一日無君,還請丞相做主盡快擁立新君。」

  惠施為人正直,他不怎麼看好太子,卻更看不上公子嗣,這會兒若是由他主持大局,太子穩穩繼位。

  公子嗣和左郎中聞言都驚詫的看向閔遲。按照他們推斷,應該是太子故意調開丞相公孫衍和大將軍晉鄙,然後趁機謀害王上,迅速登上王位。

  那閔遲不是太子的人嗎?為何要幫他們說話!

  「右郎中說的有道理。」惠施看了一眼榻上魏王,喚來魏王身邊的內監,「請御醫。」

  不管是不是被謀害,君王入殮之前都必須讓御醫看一看,以安朝臣之心,惠施這麼做是正常程序,沒有人可以阻止。

  等候御醫趕來的時間裡,殿內眾人心思各異。

  時間突然顯得分外漫長。

  公子嗣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但他現在不能離開,一離開沒事也變成有事了,隨著時間緩緩而過,他越來越後悔自己出來的太急,沒能帶徐長寧一同入宮。

  一盞茶過去,六名御醫陸續入殿。

  「幾位請。」惠施道。

  太子往一旁退了退,六人陸續上前檢驗。

  待他們都查驗完畢,惠施問道,「如何?」

  六人尚未答話,但那蒼白的臉色已經說明了所有問題,醫令上前一步道,「回稟丞相,王上是用了劇毒!」

  另一人補充道,「暫時不知是何種毒,不過王上口中還有殘留血跡,可見是被人清理過。」

  太子臉色鐵青,旋身厲聲質問內監,「你時時伺候在父王,昨晚為何不曾聽見任何動靜!」

  「奴該死!」內監普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奴昨晚莫名其妙的昏睡過去,醒來的時候就看見王上好好的睡著,奴輕喊了一聲,王上未曾回音,奴以為是睡熟了,便不敢再打擾。」

  一個內監,沒有證據也不敢當眾將此事亂說。惠施立即將殿中所有宮人都集中起來親自審問。

  但凡是值夜的宮人都說自己有一段時間昏睡,且時間相差不遠,都是子時前後。

  那是衛士換班之時,雖沒有什麼空隙可以鑽,但內殿所有人昏睡過去最不容易讓人察覺。

  魏國與秦國不同,殉葬制度依舊保留,魏王能活幾天就意味著這滿殿的宮人能活幾天,他們無不盼望魏王能夠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