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3 章
卷三《息於陌》退出了逐鹿

  公孫衍和張儀是真正的死對頭,從策論到性子都是南轅北轍,見面就要像鬥雞似的梗著脖子誰也不讓誰。

  一場宴,宋初一在那兩人唇槍舌劍的聲音裡獨自在一旁吃吃喝喝,吃飽之後掏出帕子抹了抹嘴站起來,「二位繼續聊著,我還有事,先失陪了。」

  「請便。」

  「請便。」

  兩人異口同聲的道。

  宋初一點點頭,轉身出去,騰出地方給他們折騰。

  大梁宮。

  魏赫手裡緊緊握著加急軍情坐在君位上,文臣武將分站兩邊,而武將這邊已經全部到大殿中央單膝跪地,請求領兵出戰。

  秦國這次的動作,大有不滅魏不罷休氣勢,魏國上下皆不敢等閒視之。

  「寡人……」魏赫終於開口,「使閔子緩為將軍,領軍支援大將軍。」

  所有人皆愣住,閔遲亦有些吃驚的抬頭看著高坐上魏赫,那張臉被旒冕半遮半掩,看不清表情。

  這段時間魏赫的刻意冷落,閔遲早有察覺,亦知道是什麼原因,所以二話不說,單膝跪地,表現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臣必竭盡全力守衛大魏!」

  魏赫看了他一眼,「善。」

  寺人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將虎符交到閔遲手中。

  看著手裡的虎符,閔遲心裡百味具雜,這是他一直想要的東西,可惜時機不對,君主的動機不對。

  魏國是閔遲心底欲效命的國家,初入魏國的境況很糟,但閔遲一直期待魏王有一天能倚重自己的才華,予以重任,並且他一直為此而努力著,可惜魏王決斷早已不似早年那樣果斷,將他控制在身邊,又不中用他。所以他籌劃兩年,終於逮到一個絕佳的機會殺了魏王,選擇了一個他認為比較好影響控制的君主。

  然而,命運弄人,這位惇厚的君主竟也對他起了疑心。

  「我王!」一名將軍正要勸諫阻止。魏赫打斷他的話,「四萬人馬由安陵、長社調集,已趕赴山陽,閔將軍請速去會和。」

  惠施一驚。立即道,「我王,安陵、長社實非明智之舉!大軍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所需時間長、耗費糧餉不說。待趕到之後,戰力大打折扣,請王上收回成命!」

  「請王上收回成命。」一半文武大臣齊齊附議。

  魏赫將竹簡丟在案上,「先行已有齊將軍率援軍過去,閔將軍這四萬人馬是增援,此事就這麼定了。」

  安陵、長社那一帶是公子嗣的封地,公子嗣被圈禁,但是實力仍舊在,若是一朝破出牢籠,極有可能掀起兵變。那塊地方原駐守的軍隊是一個巨大的隱患,此時調出來充當戰場先鋒,多半就戰死沙場了。

  眾人明白了魏赫的用意之後,再看向閔遲的眼神就略有不同了,有的同情,有的猜疑,有的疑惑……

  這時所有武將都暗自慶幸,虧得不是讓自己領兵啊!誰都知道,公子嗣封地上的守軍有大半都是親兵,他們也不是傻子,千里迢迢的奔赴戰場分明是叫人送死,能乖乖服從調遣?別說打仗了,這批人能不能帶到戰場還很難說啊!

  眾人生怕再出言阻止會被劃分成公子嗣舊部,紛紛緘默。惠施再次勸諫,「我王,長社是邊境守軍,輕易挪動,恐韓國會趁虛而入,畢竟從長社到大梁距離並不遙遠。且道路暢通……」

  「補充兵力的事情已交給李將軍了。」魏赫道。

  惠施的心已經涼了半截,卻還是堅持道,「我王,老臣曾聽聞過鄉間有一窮戶家衝進一夥強盜,搶了一隻雞,他認為家裡招賊是東牆倒塌不能防人入室的原因,於是費盡力氣把西牆拆了壘起西牆,誰知次日竟有賊從東邊而入。」

  惠施懇切道,「四面皆敵,我王拆了東牆,又豈是一日能夠補上?賊人說不定就趁機而入了!請我王三思。」

  既有丞相不避嫌的開了頭,便有人跟了附議。

  「韓魏如今還是盟國,丞相慎言。」魏赫承認惠施所言的確有道理,只是,「寡人密令早已發出,惠相之言大善,寡人會令人將後續補充準備妥當。」

  惠施身形微晃,微微拱手,不再多言。

  次日。

  傳言惠施在官署昏倒,御醫搶救過來之後送回府內養病。

  惠施悲痛之下掙紮著從病榻上爬起來,寫了洋洋灑灑一千言的辭官書,立即便讓人呈送到魏赫案上。

  這一封辭官書字字泣血,但因為表達的東西太現實不免顯得有些尖銳,導致魏赫既痛心又刺心,忍了兩日,終於咬牙親至惠施府邸探病。

  惠施自二十多歲便才名在外,他也曾四處求官,皆不如意,甚至屢屢遭驅逐,他負氣返回家中專心做學問,從此以後再也不曾出來求官。十年之後因莊子的一句評價,他學富五車的名聲漸漸被世人所知,於是事情顛倒過來,列國紛紛派使者前來以高官厚祿相邀,皆被他拒絕,直到魏國派公子卬為使者親自相請。

  這樣一個人,傲骨傲氣豈是尋常之人能比?

  彼時,惠施被公子卬說動,親自至大梁與魏惠王一晤,言談間,被這位君王的見識和才華折服,縱然他知道魏惠王身上有許多不足,即便只是個外相的位置,他還是義無反顧的留在了魏國,盡心盡力謀劃。

  惠施的名家學說是研究萬事萬物之間的關係及變化,因此看待問題比常人更深徹,以他幾十年的閱歷,如何瞧不出自己現在的處境?

  現在聽說魏王親自前來探病,惠施亦提不起任何興致,只對守在榻邊的兒子道,「說我還在昏睡。」

  惠章有些吃驚,壓低聲音道,「父親要避而不見嗎?」

  「不,君王若非要進來,豈能拒之門外?你照辦便是。」惠施無力的閉上眼睛,喉中微澀,「替我轉達一句話給王上……」

  秋日午後耀白的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寢房裡呈現出一片蒼白,一如惠施的臉色和聲音。

  「兒明白了。」惠章替他掖了掖被子,出去代父迎君。

  魏赫聽說惠施還在昏迷之中,便像征性的進來看了一眼,然後向惠章交代了幾句,外相之職只有惠施能勝任,話裡話外竟是拒絕了他辭官。

  惠章道,「王上,父親清醒時曾交代我有一句話轉達給您。」

  魏赫道,「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