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我待在皇宮裡,奄奄一息。

  天寒地凍,我懶得出水,可肚子卻餓。不知為何,醒來以後特別餓,冬天都好胃口。

  餓極了,才懶洋洋出水,繞在橫樑上,一口一口吞那些糕點。

  菊花酥不酥了,桂花蜜不香了,玫瑰糕不甜了,連藕粉都稀爛如水,凝結不成。

  我心情不好。

  那個皺著眉高高大大的男人整日都待在他的大殿裡,他著人尋我,尋遍了整個皇宮也求不得。

  哼哼,誰讓他沒派人往海池底下去尋呢。

  我照舊去那破舊的院子裡,盤旋在冷冰冰的橫樑上,往下扔綠豆糕和桂花蜜。

  現在住的小孩子可沒丹琛那麼提防人,見有東西掉下來就往嘴裡塞。

  丹琛,這世間竟沒有了丹琛。

  我意興闌珊,悶悶不樂。

  春暖花開,枝頭泛綠,撲面風暖。

  我改盤旋在樹枝上,隱匿於那點點繁森樹蔭裡,懶洋洋的曬太陽。

  凍了一整個寒冬的血終於微微有了暖意。

  忽然,我自參差樹葉間,窺得一線天光。

  那身影,那模樣,呀,那眉心一點紅。

  丹琛!

  我急,我跳,枝頭上沙沙動,忙又止住。

  他身邊有人,不認識。

  可我心裡火燒,抓撓。

  怎麼辦怎麼辦?

  用法術吧,呵一口氣,煙霧迷濛,將他團團抱住。

  「十王爺,十王爺,你在哪裡?」眾人尋不見他,紛紛喊。

  他困在霧裡,神情先是戒備,然後眉心突然一點喜。

  仰頭,輕喊。

  「硃砂?」

  對咯,就是我。

  我笑吟吟,從枝頭落下,將他一股腦就盤住。

  長長的蛇尾團團繞,纏綿。

  他也用雙臂抱住我,摟緊。

  「硃砂,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我將額頭從他脖間湊,讓他看清那一點殷紅。

  他伸手撫摸一下,然後笑,咧嘴,也撫摸一下自己的眉心。

  「硃砂,硃砂!」他不住喚我。

  「丹琛,丹琛!」我也喚他。

  「呀,你會說話了!」他欣喜。

  我點頭,是呀,突然就會了,或許原本就會,只是懶得說而已。

  「對了,這是哪裡?糟糕,我還得去見皇兄才行。硃砂,硃砂你快收了法術,我待會再和你玩吧。」他突然急起來。

  不嘛不嘛。我扭頭。什麼事比我還重要?我尋他許久,好容易才見面。

  「別鬧,硃砂。皇兄最不喜歡等人,我去去就來。」他勸。

  我偏不,纏緊他,往他衣服裡鑽,貼著他的肌膚。

  他哆嗦一下,終究不推開我。

  「那,要不一起去,你別亂動,就待在我衣服裡好不好?」

  我使勁點頭,再不要和他分開。

  「硃砂,快收了法術吧。」他提醒我。

  我這才吸口氣,把煙霧收回。

  團團轉的眾人終於發現大家還在原地,都一個個面面相覷。

  我才不管,賴在丹琛懷裡,深埋。

  

  陣陣香甜從丹琛的袖口衣領鑽進來,我深吸氣,口水都流出來。

  從他衣袖探出頭去,雙眼一亮。

  哎呀好一碗糖水蓮子羹,晶瑩,芬芳。

  我輕輕咬丹琛的手腕,他手指伸進來,點我一下腦袋,然後手臂過去。

  我探頭,咕嚕咕嚕喝蓮子羹。

  蓮子顆顆如珍珠,全落了肚。

  還有桂花蜜,還有玫瑰糕,還有水晶梨,我要我都要。

  他衣袖到處,風捲殘雲。

  咦,那芬芳瓊漿裝在小小金樽裡,是什麼?

  我從來沒吃過,我要吃。

  我探頭,滋溜一下吸光。

  甜甜的,但好辣。我乍舌,在他衣袖裡扭動一下,引得丹琛渾身一顫。

  「十弟,怎麼了?是不是坐的有點悶?」上首有人問。

  丹琛立刻正襟危坐,起身拱手作揖。

  「臣弟不悶,臣弟好的很,勞煩皇兄惦念。」

  我也在他衣袖裡縮緊。

  外面那人輕笑一聲。

  「十弟不必多慮,朕只是關心你罷了。咦,以前不曾見你喜歡這些甜食,今日到吃的多。」

  丹琛依然躬身。

  「今日御膳房的點心格外好吃,臣弟不由多吃了些。」

  「哦,原來如此。十弟還是要注意腸胃,別積食了才好。」

  「謝皇兄。」

  「坐吧坐吧,一家人別老站著說話。」

  丹琛這才坐下,我幽幽探出頭,他攏住衣袖,將我頭按下,但卻不忘又塞了一個鮮甜橘進來。

  那甜橘個大,金燦燦,外皮甜蜜蜜,裡面卻酸溜溜,吃得我整個酸的縮起來,好過癮。

  丹琛袖裡乾坤,我吃的逍遙快活。

  等宴畢,我也跟著他坐車一起出去。

  到宮門口,又是那陣法,精光刺進衣袖裡,我吃疼,跌出來。

  丹琛被我嚇了一跳,急忙叫人停車,一把將我抱起。

  「硃砂?硃砂你怎麼了?」

  我頭暈乎乎的,心裡懊惱極了。

  這殺千刀的老妖精搞什麼鬼呀,為什麼我不能出皇宮?他哪裡去了?我都醒了,還不把這作繭自縛的陣法給破掉。

  可惡可惡。

  我不信邪,在車裡一轉圈,要化煙飛出去。

  結果,還沒跳起化煙,就又落下,吧唧一聲,難聽的響動。

  「十王爺?怎麼了?」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動靜,問。

  我以頭搶地,悲嗆。

  「沒事,侯著。」丹琛淡淡一句,將我抱在懷裡。

  「怎麼了,硃砂,怎麼了?」

  「出不去了,有陣法,出不了皇宮。」我淒苦,鬱悶。

  「啊,那可怎麼辦?」

  「涼拌咯,只得留下。丹琛,我捨不得你。」我纏緊他,撒嬌。

  「我也舍不得你,硃砂。要不我多來皇宮看你。」

  「嗯,你要天天來呀。」

  「不行,沒有旨意是不能隨便入宮的。」

  「這麼麻煩?那怎麼辦?」我急了。

  「啊,要不硃砂你去西苑等我,那裡是御苑,地方寬敞。我可以去那裡遊玩打獵,不必奉旨。我們就在那裡見面,好不好。」

  「西苑在哪裡?」

  「你一直往西走,過了丹霞宮就是。」

  我記下,然後才戀戀不捨化成輕煙,繞了他好一會才從車簾裡鑽出,飛走。

  丹琛也探出頭來,望著虛無縹緲的我,一眼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