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西苑,西苑,西苑在哪裡?

  他媽的為啥皇宮這麼大?我用兩條軟綿綿的蛇腳走的都快起泡了我還找不到西苑。

  我實在很鬱悶。

  化風而飛,自然可以,可我想既然以後長長久久要和丹琛見面,我還是趁早習慣了人形,好好學會走路要緊。

  多練習,勤能補拙。

  可我找不到西苑呀!

  路過一個小太監,油頭粉面。我衝過去,用攝魂術,讓他帶路。

  再不要自己找了。

  小太監領著我搖搖晃晃往深宮裡走,路上竟然被攔下。

  「小崽子,讓你去丹霞宮伺候怎麼在這裡瞎逛?」

  丹霞宮?也行!我急忙點醒那小太監。

  他如夢初醒,一溜煙麻利跑。

  哎呀等等我呀,我兩條腿不麻利喲。

  如影隨形,扭扭捏捏搖搖擺擺,楊柳似的,半走半滑半拖,我跟著到了丹霞宮。

  一頭紮進去。

  中午,日頭太烈了,要燒化我的細皮嫩肉。

  丹霞宮裡蔭涼,深邃。

  那小太監往裡走,我不過歇一腳的功夫就不見人影。罷了,我且自己看,先逛逛,等日頭西斜了,就到西苑。

  兜兜轉轉,飄飄蕩蕩,鼻間又嗅到一陣甜香。

  有好吃的,我蛇眼一亮,蛇腰一扭,顧不得用腳,嗖嗖滑過去。

  盤梁繞住,劃過一條條一根根雕琢緊致的橫樑木柱,鉻應的慌。

  雕那麼多花紋幹什麼,光滑溜溜的豈不是更好?真搞不懂人。

  化煙鑽入門縫,瀰漫開去。

  小茶几上擺著四碟鮮果,從不曾見過的模樣。

  有口福咯。

  我吸溜了口水,從樑上垂落,伸手撈住一顆果子。

  剝剝剝,剝得□,露出雪白果肉,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捏住。

  哈?哪個不識相挨千刀的?

  一仰頭,看到那微皺的眉,懶洋洋的神情。

  原來是他,又是他。

  「又是你,今天到穿的齊整,卻還是一副餓死鬼的模樣,好貪吃。」他捏著我的手,很緊。

  我吞口水,手指握著果子,看在眼裡吃不到嘴裡,急死。

  他呵呵笑,鬆開手。

  我忙不迭塞進嘴裡,一口咬,好甜,多汁。

  嘴巴咕噥咕噥,咕咚一口嚥下。

  「咦,都不吐籽?」他笑著用手指點我,堪堪要觸到。

  「到明年春天,七竅五孔都鑽出樹枝來,長滿果子。」

  「騙誰呀!」我輕哼,舌頭一轉,吐出核。

  我活了八百年了,吐個核,多輕巧的事呀。

  他錯愕一下,訕訕笑。

  我也笑,得意,手伸出,繼續撈果子吃。

  他回轉身,坐在茶几邊,將果盤一抽。

  「哎!」我腳步滑,追。

  「你是誰?哪個宮裡的?叫什麼名字?說了才給你吃。」他笑問。

  我蛇眼珠一轉,也笑。轉身,滴溜溜一下,蓮花指彈他手心,將果盤奪過。

  他手麻,脫出,怔一下。

  我滑遠,朝他吐舌,將果子塞進嘴裡,噗噗噗吐皮吐核。

  想和我鬥,他太嫩了。

  但想不到他也厲害,一個果盤被我奪了,他就護住另外三個,一兜衣襟,將果子護住。

  「你不說,就沒得吃。」

  好刁滑的人。

  我修行不能傷人,也不能用法力,躊躇。

  「說你的名字,名字就夠了,沒關係的。」他尋尋誘,果香從懷裡陣陣飄出,勾魂。

  「胭脂。」我輕吐。

  「什麼?」

  「胭脂。」我伸手指指額頭的紅痣,又說。

  「胭脂……」他呢喃,看著我,笑。

  「你呢?禮尚往來,你也得告訴我名字才行。」我湊近去問他,伸手想往他懷裡掏。

  他將衣兜微微開,讓我伸手進去。

  我看不見果子,就在那裡瞎掏,掏出什麼就吃什麼。

  他卻不告訴我他的名字,不大地道。但算了,有得吃就行,知道了名字也沒什麼用。我又不和他深處。

  吃完了,一拍手,我扭頭就走。

  他也不攔,只是問。

  「下次再來,給你準備好吃的,你喜歡吃什麼?」

  我回頭,他眉眼和順許多,肯做冤大頭,好啊。

  「明日吧,還這個時候,我要吃荷葉包飯,不要葷腥,要素的,味道甜甜的才好。」

  他笑。

  「好多要求。」

  那是,八百年的挑剔胃口呢。

  

  丹琛很會打獵。

  他穿著獵裝,騎著駿馬,白衣飄飄,眉目如畫。

  我曾以為師傅的變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但現在見著了丹琛,才知道師傅不過是白紙上一團墨漬。

  丹琛才是那潑墨山水,濃墨重彩,如詩如畫。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人,難怪世間女子魂縈夢牽。也不知將來一個怎麼樣的佳人才方的配他?恐怕連尋都尋不著去。

  「硃砂,你看。」他舉起一隻錦雞,向我炫耀。

  錦雞反著白眼,肚子上一支利劍穿過,一命嗚呼。

  可憐蒼生,命如螻蟻。

  我不覺悲苦同情,誰讓我是蛇呢,蛇能有什麼慈悲心。但那血腥味沖鼻而來,撩得我有點衝動。

  急忙縮進他懷裡,將獠牙凶相掩蓋。

  「不怕,硃砂,已經死了的。你想不想吃烤雞?可香了。」丹琛不覺,只當我嬌弱

  我搖搖頭。

  不行,我不能殺生吃葷,要壞修行。

  「那我去抓只□子來,□子肉可鮮美了,你一定喜歡。」他換個花樣,策馬飛奔,興致勃勃。

  不不不,不要再打獵了,血腥味太濃了。

  熏得我頭暈,心跳得厲害,好難受。

  停下,丹琛,快停下。我在他懷裡乾嘔,渾身筋軟骨酥,吧唧一下,從他懷裡給顛落在地。

  黃泥地裡一滾,我白蛇變成了黃鱔。

  「硃砂?你怎麼了?」丹琛勒住馬,跳下,疾奔過來,一把將我抱起。

  「十王爺,十王爺。」隨從們的馬得得得過來,呼他。

  他不理會,用披風將我裹住,抱在懷裡。翻身上馬,狠狠甩鞭。

  到池邊,涼風習習,碧波浩渺。

  下馬,帶我到水邊,用手掬水澆我,洗去一身泥沙。

  涼水一激,我才悠悠醒來,但依然有些恍惚。

  並不覺得太難受,就是心跳的厲害,渾身熱騰騰的,好似血燒得滾熱沸騰。

  丹琛?眨眨眼,將他看定。

  「是不是騎馬顛著你了?」丹琛心疼的用披風給我擦掉一身水。

  我緩緩盤上去,繞在他手臂上,將頭依靠在他肩膀上。

  「都是我的錯,硃砂,害你這樣。」

  我搖搖頭。

  不是他的錯,是血,我不能見血。

  蛇性本凶殘,喜好殺生。我修行,每日吃風喝露,誓要逆勢而行。然摒除天性,談何容易。

  在西苑,和丹琛依依不捨道別,我化風,潛行。

  慢悠悠,恍恍惚惚。

  見血的感覺就似那日在丹琛衣袖裡喝得瓊漿玉液之後,只覺得一身熱,昏眩,神迷,陶醉。

  躺在海池底里,仰望著水面上月光倒。,搖搖曳曳,破碎了又重圓,重圓了又破碎。金光亂撒,銀屑飛舞。

  好迷人的景色。

  人間,人,五光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