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在玲琅閣裡,很悶。
望月忙著做人,皇后娘娘有廟會法事,她就去湊熱鬧。她又說那皇后到底是後宮之主,論禮是的拜會。她到底名義上是正房,自己不過是個偏房,得謹慎些謙和些才是。
切,我看她哪裡是去謙和去拜會,她這是去耀武揚威,顯擺顯擺而已。
我對那種所謂的法事不感興趣,不過就是人用來自欺欺人的把戲而已。
那麼幾尊泥菩薩拜拜,能有什麼用?
該死的還不是照樣得死,該生的也照樣要生。求神拜佛有什麼用,神佛也沒這個功夫管那麼多閒事。
於是我只能躺在羅漢床上發呆,吃點老掉牙的點心。
百無聊賴之際,突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來。
咦,是誰?
我一個打挺起,仰面,和來人對眼。
咦咦咦,他來幹什麼?
皇帝看見我也愣一下,隨即笑笑。
「胭脂呢?」
胭脂?哦哦,他是說望月呀。
「妹妹去皇后那兒了。」我起身。
上前幾步,施禮。
「奴家拜見陛下。」
「起來起來。」他伸手要扶我。
我也是裝腔作勢而已,哪裡真是要拜,他才伸手,我就自顧自起來了。他那手落了空,有點尷尬。
我心裡正煩悶,也沒多少閒情野趣跟他客套敷衍。自顧自聳在旁邊拉長了臉,十根手指頭扭著裙襬上的穗子玩。
他看了一眼桌上七零八落的點心,捻起一塊捏著湊到鼻前嗅了嗅,然後朝我揚了揚。
「怎麼?點心不好吃?」
我嫌惡的看一眼,皺眉。這種貨色,早吃膩了。
他笑了笑,放下那點心,對我說道。
「不喜歡就讓御膳房換新鮮的送來,宮裡的點心花樣多,總有你喜歡吃的。」
我撅嘴,手裡的穗子一扔,拿喬。
「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日日吃,也厭了。」
他眉頭一挑。
「天天吃,日日吃?」
我察覺到說錯了話,忙吐一吐舌頭,做個鬼臉。
「嗯……妹妹梢了許多宮裡的點心去家裡,吃的多了,也覺得沒味。」
「哦,原來如此。那你喜歡吃什麼?說一聲,朕讓御膳房給你做就是了。」他點點頭,在羅漢床上坐下。
「我不喜歡宮裡的吃食,還是外面街巷裡的好吃。」我說。
「哦?」他還饒有興趣,看著我。
「嗯,芝麻餅,驢打滾,冰糖脆,炸春捲,各式各樣,怎麼吃也不厭。」我也興致勃勃的說,反正說道吃的我心得滿滿,就是如今困在這裡,光說吃不到,越說嘴越饞。
說道後來,我都直嚥口水,惹得他莞爾笑。
「好了好了,可憐見的,原來是個餓鬼投胎。」
喂喂,這什麼話嘛。你才餓鬼投胎,你們全家餓鬼投胎。我可是正經修煉了八百年的蛇精,高貴稀罕的很。
我瞪他,氣鼓鼓。
要不是看在他是望月家的份上,現原形嚇死你小樣。
他還恬不知恥,對著我笑眯眯,然後手指劃一下,喚道。
「王富生,去那些荔枝來。」
「是,陛下,奴婢這就去。」在外面侯著的太監捏著嗓子回話。
荔枝?那什麼東西?降妖除魔的嗎?
我眨眨眼,不解。
他笑,朝我招招手。
我才不怕,走過去,一屁股坐下。
望月不敢和他平起平坐,我可不忌諱這些。坐了便是坐了,我大方的很。
他也不見怪,側過身,對著我。
「朕給你一樣好吃的,保管你在外面吃不到。」
「是荔枝嗎?」
他點點頭。
「那有什麼了不起,天底下有錢什麼買不到。」我不以為然。
「那可不一定,有些東西有錢也買不到。」他故弄玄虛,伸手點我一下鼻子。
我皺一下眉,躲開。
「什麼東西錢買不到?」我問。
天下人都愛錢,別說點心糕餅水果,就連人命權力都能用錢買到。
他笑得高深莫名,看著我。
「天下錢買不到的東西多了去,以後日子久了你就會明白。」
哈哈哈,竟然和一條活了八百年的蛇說日子久了才會明白。他這是要和我比資歷咩?
人啊人,不自量力,可笑可笑。
也許我眼裡的不屑太赤果果,他微微有些尷尬,懊惱。但總算沒翻臉。
我也看在望月的面子上,別開頭,不給他更多的難堪。
正好,那個王富生回來了,端著一個剔紅描金的漆盤,上面擺著十來顆紅紅的麻殼果子,每一刻都有雞卵般大小。
哦,原來這就是荔枝呀。我吃過的,在丹霞宮,偷偷吃的,當時那被他捉了現場。
這果子還別說,確實味道不一般,又甜又多汁。
見著喜歡的東西我立刻眼睛發光,跳起來呀一聲迎上去。
王富生瞥我一眼。
「哎喲,硃砂姑娘,規矩規矩……」他撇嘴示意上面還坐著皇帝,我怎麼能這般放肆。
哎喲,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皇帝哪裡比得上吃東西要緊。
幸好那皇帝也算識相,笑著擺擺手。
「給她吧,可憐見得,這小餓鬼。」
正主都開話了,我越發理直氣壯,從王富生手裡奪過那漆盤,撈起一顆荔枝就往嘴裡塞。
一咬,滿嘴汁,都飆出老遠。
但,好苦。
急忙吐出,伸手接著。手心裡一顆咬破了皮的果子,露出雪白雪白的肉,汁水四溢。
王富生見了掩嘴笑。
上面的皇帝也笑,伸手指指我。
「你這餓鬼,好沒吃相。」
他起身疾步走過來,從我手心裡捻起那顆可憐的果汁,修長的手指一撥,剝開那紅繒紫膜,露出白玉嬌軀。
水盈盈的,帶著甜香,湊到我嘴邊。
「要剝了殼去了皮才能吃,這殼這皮苦澀的很。」
我張嘴,他就把那果子輕輕塞進來。
我一口咬住,他手指閃得快,好險沒被我咬到。
我含著果子笑,他也笑,手指刮我一下臉。
「還說不是惡鬼投胎來的,這麼心急。」
罷了罷了,給我好吃的,就讓你討幾句便宜吧。
我很大方的,心想著。
「來,坐下吃吧。」他自來熟的拉我的手。
我隨意,他還是那麼熱,比丹琛的手熱多了。
坐下,我靠在小幾邊和那幾顆荔枝搏鬥。
可那滾滾圓的小東西不好對付,掐厲害了,就飆出一泡甜汁,四溢,弄得滿手都狼狽。肉也給我扣爛了,雪白雪白的嬌軀爛糟糟,好難看。
怎麼這麼麻煩。
他看不過去,伸手教我。
「要這樣,仔細一些,別心急,慢慢來。掐開一點,然後吸一口。」
他長長的指甲,一掐,一剝。把開了一道口的荔枝遞到我面前。
我老實不客氣的湊過去吸一口,這下那甜汁一點也沒浪費。
「好了,鬆開吧,還得繼續剝呢。」他手抽一下。
我這才戀戀不捨鬆開嘴,撅著。
他笑笑,十指靈巧的剝開荔枝殼,將完整的果肉脫出,然後遞過來。
「吃吧,別又忘記吐核。」他說。
我一口咬住,反駁。
「你少騙人了,才不信什麼會從肚子里長出樹苗來,還從眼睛鼻子冒出。耍小孩子呢。」
他臉色一變,怔住,直勾勾看著我。
我被他突然的變臉搞的莫名其妙,含著那圓溜溜的果子忘了嚼,傻傻和他互瞪。
「硃砂……你……是不是……」他突然低語,急促,伸手抓住我。
「什麼什麼?」我莫名其妙。
這時候,只聽外面傳。
「貴人娘娘大喜,貴人娘娘萬安。您可回來了,陛下來看您了。」
小太監獻媚的聲音,怪模怪樣,一股子奴婢氣。
「她回來了。」我一把掙脫他的手,撈起那裝著荔枝的漆盤,扭頭就迴避。
「硃砂……」他喚我。
我也不理。
管他呢,他是望月的男人,和我不相干。若不是有好吃的,才懶得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