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幽冥界,那可是個好地方。

  蛇最怕酷暑烈日,這地方最是清涼無比,令我等冷血類感覺頗好。

  此處無憂無慮,無悲無喜,混沌不堪,就連白晝黑夜都沒有。灰濛蒙一片,霧茫茫滿地,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個地界。

  往深處去,方才會有一點點的色彩,卻也單一。

  只有一片紅,如火燒,卻不燙人,反而清涼。

  一絲絲的滲進去,把血肉之軀慢慢澆涼了,直至冰冷。

  死人是不需要熱氣的。

  那紅不是火,是花。陰氣催生,腐骨爛肉澆灌,痴纏恩怨為種,漫天遍地,開出一片曼妙游離。

  名字忒好聽,但實質卻腐敗陰鬱。

  過了這篇花海,便是黃泉。

  顧名思義,這地方有口泉,冒出黃水。

  眾鬼一路奔波而來,到此處早已經喉嚨乾的都冒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倒頭就喝那黃泉水。

  那水入口甜,到了喉嚨口才苦。

  苦得比黃連還苦,可已經入了喉,順溜下了肚。

  吐不出了,這人世間的苦,喝下去就吐不出。

  喝了黃泉水,這才算過了幽冥界的第一關。繼續往前走,是閻羅殿。

  七殿的閻羅等著,一層層的審。

  前世有什麼怨情孽緣悲苦痴恨,經過這七處的盤問,早已經林林總總,詳詳細細都托盤而出。

  藏在心裡的,捨不得放下的,拋卻不了的,這下都從腦子裡心裡扔出去了。

  好吧,可以上路,去喝一碗孟婆湯。

  到輪迴台,投胎去。

  也有極惡極凶極恨極狠的厲鬼,嚎叫聲聲,不肯伏法。

  自有那十八層的地獄慢慢消磨,層層打壓。

  哪裡不是等級森嚴,家規重重吶。

  以前師傅也帶我來過,找幾個積年老鬼喝酒聊天,順便扯些成年往事。

  所以,按說我也不算生人。可沒曾想,二百多年沒來,這黃泉處換了新鬼鎮守,不認識我。

  它以為我是個鬼魂,見我東張西望不老實的模樣,很不爽。

  衝過來就掄棒子打人。

  就那麼一個鬼,還敢對我動手。我手指一彈,就讓它飛出去老遠。

  人呢,那皇帝呢?

  我可不是來玩的,找人要緊。

  難道是已經過了黃泉?進了閻羅殿可又麻煩多了。

  眾鬼層層疊疊,密匝匝,你推我搡,爭先恐後的要去喝那黃泉水。

  只有一個,回頭看我。

  啊!就是他。

  嘿,他到也奇怪,別人都忙著喝水,他還看熱鬧。

  我飛過去,一把提溜起。

  他怔怔看我,不認識。

  哦,許是三魂六魄未齊,人還糊塗呢。

  我提溜著他飛到空曠處,他也不掙扎,呆呆看我。

  放下,將師傅給的藥丸塞到他嘴裡。

  一落地,他立刻疼的彎腰。

  「哎喲。」一聲,張嘴就吐。

  哇,好噁心。全是些長蟲污水,他怎麼會吃下這種東西?

  等吐的七葷八素,他臉從白變成慘綠,再轉白。

  直起身,他看看自己,疑惑。

  「這是哪裡?我怎麼在這兒?」

  抬頭,又看向我,雙眼一亮。

  「胭脂?」衝過來,一把抓住我。

  說完,他又怔一下,眉頭一皺,臉一下繃緊,瞪著我。

  我也瞪著他,不以為然。

  瞪了一會,他臉色慢慢化開,小心翼翼又喚一聲。

  「硃砂?」

  「哎呀,胭脂,硃砂都是我啦。」我一把抹開他的手。

  「都是你?你到底是誰?這……這是什麼地方?」

  「我就是我,這兒是幽冥界。」

  「幽冥界?難道我死了?怎麼回事?硃砂你是鬼?」

  「沒錯,你死了,你是鬼。但我不是。」我搖搖手指頭。

  「我死了?我怎麼會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不過你放心,我是來救活你的。走吧,跟著我,就能回去。」我懶得解釋,有些事沒法和人解釋清楚。

  一把提溜起他,就往回走。

  才剛走幾步,就許多小鬼從地底下鑽出來,張牙舞爪的耀武揚威。

  還有個聲音在高喊。

  「不許走,不許走。」

  我定眼一看,呵,那被我用手指頭彈走的鬼回來了,還帶著一干嘍囉,想要報仇。

  哈哈哈哈,不自量力。

  吹口氣,呼啦啦就一片倒。

  好玩好玩,我玩性大起,拍手笑個不停。

  眾鬼惱羞成怒,蜂擁而上。

  到底是鬼,不怕再死。我都懶得用七星刀,吹起,甩袖,拍裙襬,隨便搞點動靜就能讓它們吃不了兜著走。

  玩得起勁,卻不料身邊的他拉我衣袖。

  「硃砂,別鬧了,快帶我回去。」

  好掃興!我撅嘴,瞪他。

  他不懼,看著我,威風凜凜,神氣十足。

  切,一個人而已,架子到擺的十足。

  好吧好吧,我擺擺手,把那些湧上來的小鬼撣開,帶著他往回飛。

  沒飛多遠,就被四尊大鬼攬住。

  「且慢,留步!」語氣還挺客氣,但圍得嚴嚴實實,四面不透風。

  想幹嘛?打架?

  我吊眼角,手握七星刀,蛇腰一扭,欲擋在那皇帝前面。

  豈料他也扭腰,要往我前面擠,結果我兩腰撞在一起。

  「哎喲,你幹嘛!」我瞪他。

  他二話沒說,將我拽到身後,遮擋住。

  挺胸,緊面,沉臉,喝道。

  「來著何人?報上姓名。」

  呵,這沒死透的皇帝好大的威風。

  我在他身後東張西望,搖擺不停。

  他反手握住我,不讓亂動。

  嘿,敢情他這是要保護我呀。

  哈哈哈,真有趣,就憑他?那凡胎肉身,能頂什麼用。

  沒曾想那幾個大鬼差還挺給他面子,紛紛拱手作揖行禮,和顏悅色答道。

  「回陛下,我等乃閻王殿裡的主播書記,奉閻王之命,特來恭請陛下。」

  他不動神色,眉梢微微一挑。

  「免了,改日吧。朕陽間還有要事,不便久留,請代我向閻君問好。」

  鬼差幾個面面相覷,又說道。

  「陛下,您已經魂歸幽冥,還回去作甚麼呢。陛下前世乃是我家閻王舊交,五百年未見了,大王他想唸得緊。陛下還是快快隨我等前去見大王吧。那凡間不過是鏡花水月,陛下不必在留戀了。」

  皇帝愣一下,我也愣一下。

  喲,這小子竟然還是有來頭的,五百年前還和閻羅王有一段呀。真看不出來。

  他皺眉,搖搖頭。

  「不必了,前世的事情朕已經都不記得了。天下蒼生黎民還等著朕,朕不能就這麼死了。」

  說完,他抓起我的手就往前走,再不和那些鬼差囉嗦。

  「陛下,陛下……」那些鬼差哪裡肯放他,立刻圍上來。

  鬼氣森森,一團團將我們逼住。

  「嘿,給臉不要臉,和他們囉嗦什麼,開打就是!」我可是個急性子,唴一聲,把寶刀拉出鞘。

  跳將出去,呼呼呼,比劃起來。

  七星刀是師傅的法寶,用崑崙山的千年鐵鍊就,萬年冰開刃,天金石鑲成的七星。遇神殺神,遇鬼滅鬼。

  哪一個擋得住?

  三下五除二,將那群鬼差劈的七零八落,四散逃竄。

  他好悠閒,在旁邊看我打架,神閒氣定。一准我就活該是他保鏢。果然不愧是當皇帝的命,天生就使喚人的。

  打的差不多了,他喚我。

  「好了,硃砂,也別太過了。這些鬼差也是奉命行事而已,不要太為難人家了。」

  呵,他還做起現成好人來。

  我撅嘴,心裡一堵氣。

  用手裡的刀指著那些七零八落的魂魄,瞪眼。

  「滾吧,休得再擋路。反正你家閻君已經等了五百年,再多等五十年又何妨。人總是要死的。」

  他聽了皺眉,瞥我一眼。

  我不以為然,哼一聲。

  鬼差們告幾聲謝陛下,謝蛇仙娘娘,然後屁滾尿流逃竄。

  等眾鬼逃遠了,他走過來。

  「蛇仙?硃砂你是蛇嗎?」

  我回頭,青面獠牙,呲牙咧嘴,朝他吐了吐信子。

  「沒錯,再胡亂使喚我,小心吃了你。」

  他被我唬一下,猛後退一步,頓住,睜大眼瞪著我。

  膽子好大,竟然沒被嚇暈過去呢。

  看了一會,他笑了,咧嘴,有些得意洋洋。

  「不會,你不會吃我,你是吃素的。我知道。」他說。

  嘿,你說這人……這人怎麼這麼壞!

  我跺腳,一把捏住他的手,也不管他受得了受不了,拽起就狂飛。

  飛飛飛,飛出這幽冥界,回那該死的皇宮裡去。

  再受不了這個傢伙,扔回去完事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