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出大事了。
要不然怎麼可能朝陽初升就突然烏雲大作,遮天蔽日,電閃雷鳴。
這絕對不正常嘛,還真當以為是老天爺看不過去要收你這醉酒老妖精咩。
師傅急得火燒眉毛,噗通就躥下水來,伸手一戳,指著望月,怒目喝斥。
「孽障孽障,你說你都幹了什麼好事!」
哈,我從不曾見過師傅這樣的怒容。
以前我曾經偷天火玩燒焦過他的烏皮,他也只是哇哇大叫,用尾巴裝模作樣打我幾下,不曾有過這樣可怕的表情。
望月到底做了什麼?惹得他這樣動怒?
我回頭看望月,這黃鱔精好似魂魄飛出了九霄雲外,壓根聽不見,依然呆呆痴痴。
「喂,望月,你說話呀,你幹了什麼?」我搖晃她。
她眼珠動一下,然後仰頭,看向師傅。
「孽畜,你這是活得不耐煩了,要遭天打雷劈才甘心!你自己不要命了,隨便,可不要連累我們!」師傅口氣頗重,一邊說一邊伸手來拽我。
「走,我們走,讓她在這裡被雷劈死算了!」
「師傅,師傅!到底怎麼回事呀?望月,你快說話呀!」我拖著師傅,不肯走。
望月偏不說,雙手捂臉。
她竟然嗚嗚嗚哭起來。
眼淚從指縫嘀嗒掉落。
她真的在流淚!她竟然在流淚!
我看的呆住,師傅也不拉拽我了。
我指指她,看看師傅,都說不出話來。
望月已經由哭泣變成嚎啕大哭,那調調,十分淒慘絕望。
「哭什麼哭,哭有個屁用。你死到臨頭還哭個屁。」師傅甩開我的手,氣呼呼在海池底踱來踱去。
「師傅,這到底怎麼回事?」我看要望月說是沒指望了,我還是問師傅吧。
「你問她!」師傅回頭一指。
我心裡鬱悶,垮臉看他。
她能回答我嗎?都哭上癮了,情緒正澎湃著呢。
師傅搖頭再搖頭,嘆氣再嘆氣。
「孽障,孽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高低。你區區兩百年修行一條爛命不要,隨便你。可你也不該……」
不該什麼?我豎起耳朵。
「你這孽畜也不該出手傷人,你可知道,那是真龍天子。天子自有天命,他的生死豈是你這等低賤的孽畜能夠左右?太自不量力,太不知好歹了。你做下這等傷天害理,逆天無道的蠢事,就等著老天爺收你吧。那轟頂天雷打下來,到時候別說你兩百年的道行保不住,就連你的元神都要化成齏粉。」
啊?啊!啊!我聽得目瞪口呆。
什麼什麼?天雷轟頂?害了天子性命?
望月把那男人給宰了?
啊喂,望月,你太有出息了吧。
捨不得,就殺掉?好決絕,好魄力。
可……可殺生是最壞道行的呀。那會讓人墮入魔道,萬劫不復。
「師傅,師傅,你可要救救望月。她……她一定是一時糊塗。」我急忙拉住師傅的手,央求起來。
「救個屁,老天爺要收她,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沒轍。」
「不會不會,師傅你比大羅金仙還有能耐。師傅師傅,你自己說過的,這天底下就沒有不能想辦法的事。再難的事也一定有辦法。師傅師傅……」我糾纏不放。
師傅冷面冷心,已然不肯。
我撒手,撲向望月,搖晃她。
「哎呀,你這黃鱔精,別哭了。事到如今,哭還有什麼用。快和我一起求師傅想個辦法吧。」
望月使勁搖頭。
「不,不,不,我不要活了。他不要我,我不活了。我活不成,他也別想活。我死了也帶著他,他休想離開我。」
孽障孽障,死到臨頭,她還放不下那皇帝。
這作死的黃鱔精,我真是白操了這份心。
可……可我怎能眼見她真去死?
天雷轟頂,元神俱滅,這……這也太慘了。
我還想勸她,她反倒伸手把我推開。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他心裡都是你,沒有我。要是沒有胭脂小姐,就好了。」
我真是……氣的都快一跟頭昏過去。
好好好,都是我,我不管你了。
正要走,她卻又撲過來,一把將我尾巴抱住。
「胭脂小姐,胭脂小姐,我好難過,好痛苦,心都裂開了。救救我,救救我,我受不了了。這人世間的情愛,好痛苦。」
我……
她抱著我,自憐自艾的痛哭,喋喋不休說著那男人如何如何負了她,她如何如何痛楚難當。
我長長嘆息,終究抱住她。
大家都是妖,能幫妖的也只能是妖。
抬頭,我看向師傅,眼神哀怨,懇求。
師傅看著我,皺緊眉頭,又看瞭望月一眼,不說話。
這時天上的雷已經一聲響過一聲,閃電一下緊過一下。
轟隆隆,欻欻欻,好似千萬刀光劍影,殺氣騰騰落下來。
割破天空,刺穿池水。
落在我和望月身上。
很疼,我叫起來,立刻現出原形,破皮流血。
「胭脂!」師傅吼一聲,唸咒化成萬道金光,將我和望月罩住,暫時擋住了雷電。
望月早已經被雷電劈得神智都快受不住,簌簌發抖,依偎著我,鮮血淋漓。
「你這小笨蛇,還不放開那孽障,難道想一起劈死不成?」師傅怒喝。
我央求他。
「師傅,行行好吧,我也不求望月能完好無缺,只求好歹不要讓她元神俱滅呀。那太慘了。」
師傅瞪著我,最終嘆氣。
「好吧!我且試試!」
我幸喜。
「太好了,師傅,你真是比大羅金仙還能耐!」
「少拍馬屁,這事很懸!你多管閒事,到時候可別把我師徒兩個都折進去就好。」師傅喝斥,然後唸咒語,喃喃不停。
天上的雷電小了一些,但依然將整個海池籠罩。
辟裡啪啦,響動不決。
師傅皺著眉,閉著眼,嘰裡咕嚕,稀里糊塗念了好長一段咒語。
緩緩睜開眼,看向我。
「好了,我已經向天兵天將求情,他們暫時同意等待片刻,給我們救活那皇帝的機會。」
「啥?救活那皇帝?師傅你要去終南山盜仙草靈芝?」
「放屁!」師傅大罵。
「我犯得著為這麼一個孽障去偷南極仙翁的靈芝草嗎?你當師傅我閒的發慌啊。」
「那……」
「那什麼那,那皇帝還沒死透。等我去把他肉身定住不腐,再從陰曹地府把魂追來塞進去,應該就沒事了。還好這望月膳又是歡愛又是吃葷,道行都破的差不多了,毒性也不十分強。總算還有一線生機。」
「太好了,師傅你早去早回,我和望月等著你的好消息。」我興高采烈說道。
「放屁!」師傅又吼,瞪我。
「你自己攬的好差事,自己去。老子我在上面等你。」
「啊啊啊,我去?」
「難道還我去?那是你的朋友,可不是我的。」
呵,這老妖精分的好清楚。
我去就我去,陰曹地府算什麼,難道還能把我生吞活剝了不成?
跳起來,豪氣萬千。
「師傅,你把上面的場子看住了,下面的事就交給我好了。」拍胸脯,信誓旦旦。
師傅這時卻不忍了,皺著沒唉聲嘆氣。
「唉,前世欠了你什麼?攤上你這麼個徒弟。」
「師傅!」我眼睛一亮,「你要親自出馬?」
「做夢,我才不去。你自己去,給。」他一下打破我的美夢,但拋過來一把長刀。
烏漆麻黑的,模樣不好看。
我接住,拉出鞘。
雪亮鋒利,刀身上點著七星,竟然是師傅的寶貝七星刀。
「師傅……」
「拿著吧,這是你第一次獨自出行,我實在不放心。」他說。
不放心你就別讓我去嘛,我腹誹。
他瞪我,將我肚子裡的小九九看穿。
「笨蛋,你以為我在上面是清閒差事?這天兵天將可是好相與的?他們那是給我面子,你這小笨蛇怎麼鎮得住場子。況且那屍身也得好生守護,你可懂定屍安魂的法術?」
「是是是,師傅您老人家雄才偉略,本領非凡。都是徒兒不是,徒兒受教。」
我急忙拱手作揖。
「少胡扯,快去快回吧。」師傅豪氣一揮手。
我回頭看望月一眼,牙一咬,尾巴一甩。
唸咒,在池底催開鬼門。
黑漆漆,深幽幽,不見底,不見光,好一個幽冥界。
顧不上了,一頭就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