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穿雲過霧,隨風而飛。

  「朱……」他抱著我的腰,才一開口,就吃了滿嘴風,立刻閉嘴。

  我飛,我繞,我左三圈右三圈,我上串下跳,我左右搖擺。

  顛得他七葷八素,上下左右前後全都迷亂了,我才隨便找了一個山頭,落下。

  那山又陡又高,頂上全是禿石頭。

  我就把他放在那最高的凸石頂上,堪堪不過剛剛可以站兩個人的地方。

  他趴著,吐了個昏天黑地。

  我化成人形,飄在半空,看他出醜。

  活該活該,想討我的便宜,下輩子投胎重來也沒機會咯。

  他吐得黃水都出來,臉白的就像一張紙。

  吐完了,喘過氣,抬起頭,怔住。

  「這……這是哪裡?」

  我手一攤。

  「不知道。」

  他壓根沒留心聽我的話,搖搖晃晃起身,一個踉蹌。

  喂,你自殺呀。

  我飛,將他一把扶住。

  虧了虧了,嚇他反被他嚇著了。

  我心咚咚跳。

  我可只是想嚇人,不想殺人呀。

  他卻不管,抓著我的手,只顧著一邊搖晃身子一邊對眼前的景色瞠目結舌。

  「這……這……」

  這?這什麼?變成嘖嘖蟲了?

  我斜眼瞥他。

  「這就是……朕的江山?」他呢喃,竟要掙脫我的手向前走。

  我一把拽住。

  前面是懸崖,不要命了?

  他被我拽住,掙扎幾下,無力。

  也是,吐成那樣,有力氣才見鬼了。

  見他痴痴看著腳下山河,我也跟著看了一眼。怪石嶙峋陡峭,山巒綿延不斷,宛如一條桀驁不馴的妖龍。很是一股猙獰霸道之氣。

  就這光禿禿石頭山,他也感嘆起來了?

  人,真是感性呀。

  可惜我是蛇,天生冷血。這山有什麼好?我是一點也看不出。

  感嘆了一會,他白著臉回頭對我微微一笑。

  「硃砂,這還是朕頭一次親眼看見自己的大好山河。」

  語氣不是不落寞的,但也有些許自豪和傲氣。

  「第一次看?你往日都不出來走動嗎?」我問。

  他眼裡落寞更深一些,但隨即昂頭,比我的蛇頭昂的還高。

  「朕是天子,天子豈可隨意走動。」

  哈哈,說的好大口氣。

  「你是天子,這天下俱是你的。你想去哪裡看就去哪裡看,誰還能攔著你不成?」

  他嘆氣,苦笑。

  「天子……是天下最不自由的人。」

  我越發不解,都說皇帝是人家權力至極,他還有不自由的?

  「你撒謊,你是皇帝,天下皇帝最大。」

  他哈哈大笑,半分苦半分傲。

  「硃砂,你不懂,不懂這人世間的規矩和道理。天子權力最大,可責任也最大。」

  「責任?那是什麼?能吃能用能玩嗎?」

  他笑,不語,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看著我。

  我撇嘴,撅嘴,歪嘴。

  故弄玄虛,我最不要看。

  好了,反正已經教訓過他了,想必也應該會有所收斂。

  這怪石頭上冷風嗖嗖,又沒有好吃好喝的,沒勁透了。

  不如回去。

  心想到,意隨行。我不由分手,提溜起他的衣領,化成風,拽著就往回趕。

  他雙手抱緊我的蛇妖,依偎著。

  「硃砂,飛慢些,讓朕多看幾眼這河山吧。」

  他央求。

  我心軟了些,難為這關籠子裡二十多年的傢伙。好吧好吧,那就飛慢些。

  身形一慢,他就穩住,翻身爬上我的背,跨腿騎著。

  喂喂,別得寸進尺好不好,當老子是頭驢嗎?

  我懊惱,抖抖身子。

  他一把抱住,伏在我脖子邊說好話。

  「好硃砂,救苦救難的女菩薩。朕有點虛,怕摔下去,且讓我坐會吧。你也不想朕摔下去的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無奈。

  我真是傻瓜,教訓人結果讓人當馬騎了。

  虧死了虧死了。

  撅著嘴一臉鬱悶,我不由飛快了些。

  穿雲破風,呼嘯而過。

  刮得我渾身鱗片刷刷響,吹的他滿身衣衫嘩嘩飛。

  遠遠的看見金鑾殿的尖角,陽光下閃閃發光,那是金子的顏色。

  我心喜,他嘆氣。

  「這麼快就到了……」

  哼,還想騎我多久呀?是不是騎著都不想下來了?做夢吧你。

  飛下去,鑽入丹霞宮,落地。

  桌案兩邊,老狐狸一手手執酒壺,一手拿一整串葡萄,正一口酒一口葡萄吃的歡了。

  那邊廂穿山甲也不示弱,抱著一罈子百花釀,頭都快伸進去,和的不亦樂乎。

  桌案上,盤盞狼藉,吃的都快消滅光了。

  哈,這兩隻妖精吃的肚圓圓,醉醺醺,臉紅紅。

  乍一看見我,還恍恍惚惚,嬉皮笑臉。

  舉杯,咧嘴。

  「來……來喝,一起喝……」

  「喝你們兩個大頭鬼!」

  我暴喝一聲,伸手一妖一個爆栗子。打得這兩個不知好歹沒心沒肺的老畜生滿頭冒星。

  虧得我興沖沖前來搭救,卻原來他們安安心心在這裡受用。

  真是枉費我一番情意,氣死了。

  吃吃吃,吃死你們去吧。

  甩袖,老子不管了,走人!

  

  我前頭走,皇帝在後頭追。

  追上來,一把拉住我的衣袖。

  「硃砂,別急著走,朕有樣寶貝給你看。」

  什麼?寶貝?

  我耳朵一動,停住腳步。

  「什麼寶貝?」

  他神神秘秘一笑,不說話,拉著我往另一邊走。

  又來了,這傢伙太喜歡故弄玄虛,一點也不乾脆。

  「不去不去,你這裡能有什麼寶貝?我在終南山什麼沒見過,斗大的靈芝,大腿粗的人參,都稀疏平常極了。」我吹牛,激他。

  他依然只笑不語,嘴管得嚴實。

  我任他慢慢拉著走,嘴裡照舊喋喋不休嘲他。

  他也不惱,拉著我穿過一道道門,越來越往裡去。

  裡面幽深,連伺候的太監宮女都沒有一個。

  地上金裝黑黝黝,反射出的光,幽暗莫名。

  有點怪怪的。

  到一間屋子,停住。

  老大一把鎖擺著,不得而入。

  他從脖子裡掏出一把鑰匙,那麼小,金子做的,有點俗氣,但模樣還算有趣。

  哈,那麼大個鎖,這麼小一個鑰匙,誰做的?真是胡亂搞。

  但沒曾想,就是這麼小的鑰匙,一插進去,不費力,一轉。

  那鎖就開了。

  聲響都沒有,靜悄悄的。

  那兩扇黑黝黝不知什麼木頭做的門也是,一推,就開。

  不像是推開的,倒像是裡面有人,拉開了。

  但只開了一線天,將將夠一個人側身進去。

  他側身閃入,然後將我也拽就去。

  一進去,那門就刷的關閉了。

  悄無聲息的,我都反應不過來,就已經被關在裡頭。

  嚇出一身白毛汗。

  所幸他伸手將我手抓住,那熱度,讓我心安了一些。

  裡面黑漆漆,什麼也看不見。

  按說這裡面宮闈重重,門窗都關閉著,可我卻覺得有風。

  一股陰風,在身邊圍繞,潛行。

  「這什麼地方?這麼黑?關人的嗎?牢房?」我一連串的問題。

  聲音在屋子裡亂轉,震來震去,發出嗡嗡的回音。

  這地方不大。

  眨眨眼,精光一閃,待要看清時,卻陡然一團光閃出。

  原來,他點了燈。

  一盞,兩盞,三盞,光越來越多,將一切照出形來。

  屋子果然不大,空蕩蕩的,除了兩邊各一個銅燈架,便是一面高大的牆壁。

  用不知什麼石頭雕出一條飛龍,張牙舞爪,很是威風霸氣。

  那大張的龍頭,獠牙畢露,圓目怒睜。

  而那牙齒間,一道幽光流過。

  「那龍嘴裡的是什麼?」我一眼就瞧見,問。

  「硃砂你眼可真尖。」他讚我。

  我充耳不聞,雙眼直勾勾看著那流轉的幽光。

  那光似活物,自光中伸出兩隻手,刷就飛過來,插進我身體裡,將心神都攥住。

  它攥著我的魂,將我勾過去。

  我都未曾察覺,就已經一步步,靠近過去。

  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

  那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