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到日頭西斜,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這才依依不捨道別,丹琛問我去哪裡,不是說好了,要在他家藕合池裡安身。
我心虛,嘿嘿一笑,推說石頭巷那邊還有點雜事,總得處理一下。
還有海池底里也有點私事……這可是真話,沒假了。
他不疑有他,信我。
我心裡真愧疚的很,好端端的我怎麼學起說謊來。
這說謊可比修煉還難,心裡想的是這句,出口的得是那句。像我這般老實心腸為所欲為慣了的妖怪,還得口是心非,實在為難死了。
這樣下去可不是個事。
心神不寧,恍恍惚惚飛回皇宮,一頭紮進海池裡。
那石頭縫裡,摸出玄冥石。
石頭幽光陣陣,絲絲靈氣直鑽進百骸裡,無一處不舒爽。
方才在丹琛哪裡,我都忍不住擔心這寶貝會不會被人偷了去呢。
幸好安然無恙,依舊在這裡等著我。
愛憐不捨,摸了又摸。就好似許久未見的老情人似的,想念又惦記的緊。
摸了一會,又覺得怪怪的。
我怎麼了?怎會對這麼一塊石頭這麼牽掛,放不下。
舉到眼前,看那裡面的光。
那石頭半透不透,光忽明忽暗,好似活物,可又沒半點熱氣。
看到石頭,自然就想起那皇帝。
嘆口氣,懶洋洋出水。
將那石頭含在嘴裡,腰肢款款,搖搖擺擺,駕著雲朝那乾寧宮去。
從屋頂上溜進去,慢吞吞爬過道道橫樑,然後順著大柱往下滑。才滑那麼一截,就被一雙手掐住蛇腰,用力往下拽。
我一個激靈,尾巴呲溜溜就捲上去,繞的嚴嚴實實。
蛇頭昂起,瞪大了眼,信子呼呼吐出,定眼一看。
哇,那皇帝直挺挺站著,被我肥白的身子繞了一圈又一圈。
我身子卷的緊,差點沒把他給纏死。
臉憋得通紅,快爆炸似的。
我嚇的急忙放鬆筋骨,一截截骨頭鬆開來,終於讓他接上一口氣,緩過來。
他籲一聲,但立刻瞪眼怒目,雙手還牢牢掐在我碗口大的腰上,可巧就是七寸。
這傢伙好尖的眼,好狠的手。
「去了哪裡?讓朕好等,好找!」他質問。
我蛇眼咕嚕咕嚕一轉,心裡盤算著該拿什麼話搪塞他。
轉了三圈,我頹然,喪氣。
我怎麼了?老想著騙人。我可是從來不騙人的好妖怪呀。
真不知道這一陣是怎麼了?
難道是因為那玄冥石?
這石頭什麼玩意,能弄得我老想著騙人?
也不可能呀……
哎呀想不明白不如不想,既然騙人是不好的,那就不騙人好了。
可也不能和他說我去了丹琛那裡,我知道的,他可不樂意聽到這些。
哎呀,我管他樂意不樂意。什麼時候我還得關心照顧起這個凡夫俗子的心情來?
可不管他也罷,丹琛怎麼辦?
皇帝不樂意,會不會拿我的丹琛撒氣?
哎呀,煩死了煩死了。
人怎麼這樣,怎麼能惹出那麼多煩人的事來。
終南山那麼多妖精,也沒見得大家這麼煩心過。
還不如妖精呢。
不管了,我不說謊就是了,愛答不答。
誰規定他問話,我就必須答了。
他是誰?管的著我的事。
想定了,我舌頭一仰,撇開。蛇腰一彈,將他雙手彈開。筋骨鬆了,放開他,呲溜一下,滑開去。
滑了兩步,化成人形,自顧自一屁股坐進椅子裡,把玩手裡的石頭。
不理會他,晾著他。
皇帝氣呼呼,惡狠狠瞪著我。
倘若他眼裡能噴出三味真火來,估計我早已經化成了一截焦炭。
只可惜,他不能。
所以,看吧看吧,多看幾眼老子我也不痛不癢。
末了,他洩氣,懊惱,垮了雙肩,頹了精神氣。
幽幽嘆氣,一步步走過來。
雙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將我困住,面對面。
「硃砂,你真是天生來折磨朕的妖精。」
喂喂,別自作多情胡言亂語好不好。
本蛇仙的人生價值,可不是為了來折磨你這麼個凡夫俗子。
雖然本蛇仙八百年了也參悟不透這人生的價值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有一點絕對可以肯定。
不是為了你這麼一個男人,好不好。
我哧一聲,毫不遮攔的嘲弄。還歪嘴露牙皺鼻子,怪模怪樣氣他。
他不惱了,反而笑。
有點苦又有點歡喜,搞不懂他。
他還是那麼熱,那一聲輕笑,呼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比八月的暑氣還熱,我不由別開頭,躲避。
他卻以為我怕了,羞了,臊了。
逼近過來,大眼瞪小眼,嬉皮笑臉的。
「硃砂……」
「熱死了!」我伸手推開他,從椅子上彈跳開去。
那一股股熱氣,冷血的我受不住。
冬天再噴我一身一臉也不遲。
「硃砂!」他追過來,一把拉住我的衣袖。
「好硃砂,別走,朕再不管你了還不成。」他央求,有點可憐兮兮的。
這讓我沒來由覺得自己有點理虧了,到底我也有不地道的地方,他已經服軟了,我八百年的何必跟個二十年的計較。
於是我回頭。
「真的?」
「真的,再不管你了。只求你別走,別走。」他得寸進尺,欺身過來,挨近我,一把摟住我腰。
我掙扎幾下,他又可憐兮兮看我,像只小狗似的。
我噗呲一笑,隨即哈哈大笑。
他些微有點惱恨,但又很無奈,只得將我摟的越發緊一些,撒氣。
我也不和他計較。
「硃砂,你腰真細。」他突然冒出一句,低低的。
我看他一眼,細?都吃的碗口一般粗了,還細?
「硃砂,你餓不餓?朕讓御膳房給你燒了荷葉飯,甜津津的,你最愛吃的滋味。」他又說,討好我。撒著嬌,鼻音都冒出來。
這麼大一個男人,還裝小孩子模樣,他還真不害臊。
我又想笑,但鼻尖已經嗅到那甜絲絲的味道。
他沒騙人,真是我最喜歡的滋味。
罷了,先吃吧,肚子要緊。
見我歡喜了,他也歡喜,拉著我往裡面去。
這樣騙吃騙喝還騙寶貝的日子,是很爽的。
但樂機時要生悲的,古人有雲。
不知為什麼,這個叫古人的人說話總是很準。
我自以為瞞天過海,半天皇宮半天王府,偷天換日,偷樑換柱,偷歡著樂。
但騙得了人,騙不了老妖精。
哦,就是我那為老不尊,時常幾年不見蹤影的師傅。
我這日正偷偷從王府溜回皇宮,喜滋滋從海池底撈出玄冥石,愛不釋手的撫了又撫。
心裡那叫一個爽。
師傅就出現了,欻一下冒出。
我都不知道他從那個旮旯裡冒出來的,嚇我一跳。
下意識的,我將石頭塞進嘴裡,咕咚跳下海池,在池底現原形,盤旋。
師傅站在池邊,伸長了脖子望瞭望。
「出來吧,早看見你了。躲什麼?」
是啊,我也納悶奇怪,我躲什麼呢?我跳下水池總不是為了納涼。
含著石頭在池底我歪著腦子想了想,自覺沒什麼地方有不是,我何必躲?
嘴裡的玄冥石幽幽冒著靈氣,我想吐出來藏到石頭縫裡,又覺得這事不地道。
我幹嘛要瞞著師傅呢?
這又不是偷的搶的騙得,這是那皇帝心甘情願給我的呀。
我怕什麼?躲什麼?瞞什麼?
我怎麼了?
怎麼突然冒出這些莫名其妙齷齪的雜念慾念來?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急忙尾巴一彈,冒出水。
化成人形,跳出水池。
站定了,心裡還恍恍惚惚,慌慌張張,猶猶豫豫,惆惆悵悵。
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見我臉色陰晴不定,變化不斷,師傅以為我病了。
一步跳過來,伸手就扣住我的脈門。
「咦?」他咦了一聲。
我心裡咯登一下。
師傅抬頭看我,我都不曾想,那握著玄冥石的手就往背後藏。
「那是什麼?」
師傅眼尖的很,一眼就瞧著,目光針似的,欻就扎過來。
我臉一疼,手一抖,猶猶豫豫,從背後伸出來。
「一塊石頭而已。」委委屈屈呢喃,眼神閃動,欲蓋彌彰。
信我才有鬼,師傅和我相處八百年,豈會不知道我的底細。
「既然是一塊石頭而已,那你躲什麼?拿來我看。」師傅伸出手,理直氣壯。
唉,誰讓他是我師傅呀。
我扁了扁嘴,把那石頭放在他手心裡。
豈料那石頭才到他手心,他就好似被天火燙了似的,沾手就跳起來,撒手。
那石頭就啪一聲掉在地上。
哎喲,我好心疼,彎腰就要撿。
「不許碰!」師傅暴喝,抬腳就把那石頭踢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