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他臨走時,意味深長,曖昧莫名的看了我一眼。

  我當時差點以為自己變化出了問題,是長了三隻眼還是兩個鼻子,要他這樣怪裡怪氣的端詳我一眼。

  等他走了還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在銅鏡裡看了又看,再三確認沒有問題。

  這下確定,是他眼睛出了問題,或者腦子。

  反正不是我的問題。

  在乾寧宮裡吃飽了肚子帶了半晌後,覺得無聊起來。

  若大個地方都沒有半點人氣,那些太監宮女走路不帶聲響,連呼吸都小口小口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這妖怪在的緣故。

  可想來他們是不知道我的底細,可能是因為這乾寧宮裡有另外一個大妖怪。

  又吸血又吃人的大妖怪。

  你想,普通人能那麼坦然的吸蛇妖的血?

  肯定也是妖怪,即便他外殼是人,內心卻是比妖怪還妖怪的妖怪。

  我握著玄冥石在銅鏡前搖頭晃腦,哼哼唧唧。

  太監宮女都側目,他們以為我看不見那點小動作,聽不見那點小言語。

  切,我誰呀。

  我可是修煉八百年的蛇妖。

  八百年前,這些凡夫俗子都不知道在哪裡渾渾噩噩呢。

  皇宮裡真是無趣,假,大,空。

  再繁複的雕琢也掩蓋不住那股空虛,待在這裡實在無趣。

  不如出去,花花世界,溫情少年,多麼自由自在。

  心動不如行動,來來來,起身,出去耍咯。

  握著玄冥石,腰肢一扭,化煙飛出乾寧宮。

  剛飛到皇宮邊上,突然欻欻冒出許多金光,刷刷的朝我刺來。

  我閃避。

  咦咦咦,難道老妖精又整了蛾子?

  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師傅呀,怎麼胳膊肘老往外拐。

  不對?

  那金光煞氣的很,凌厲不留情面,稍微沾上一點,刺骨的疼。

  這不是師傅的道法,這玩意不地道。

  那是誰?

  不管,別想嚇唬住我。

  咬牙,飛起,再衝。

  靠,飛龍盤旋,張牙舞爪,撕咬過來。

  好霸道,好凶狠。

  這不是阻攔,這是置之於死地,要我的命。

  急忙退,一退再退。退到海池邊,那五條金龍才止住,在半空瞪著我,呼呼吐氣。

  咦,似並不是瞪我,而是……瞪我的手。

  舉起手,那五條金龍一陣翻湧搖擺。

  我手心裡握著玄冥石,難道是為了這個?

  開什麼玩笑,皇帝說著玩意給我了的。這是主人說的,要這些畜生多管閒事!

  我氣的咬牙,心裡一肚子火。

  動,它們就也跟著動。

  進,它們就撕咬吐金光,誓要給我好看。

  可惡可惡,竟不知道這皇宮裡還有這樣的看門狗。我以為都是鎮簷獸那種貨色,原來還有惡犬。

  最最可惡的是那皇帝,明明自己給了別人的東西,現在竟然還放狗咬人。

  可惱,可恨。

  我得找他評理去。

  欲飛起,又止住。

  萬一見了面,他反問我,為何要出宮?我怎麼說?說我去找丹琛玩耍,豈不是給他添堵。

  那皇帝小氣又記仇,定然會說,不是答應了他,要留下陪他。

  萬一他說,讓我留下,待在他身邊乾耗。

  那我是拒絕還是答應?

  拒絕了,豈不是顯得我食言而肥。可答應了,那不是畫地為牢。

  嗯嗯,不妥不妥。

  那皇帝是大忙人,我何必困死他身邊去,自尋煩惱,自找沒趣。

  那五條金龍只是不讓我把玄冥石帶出去,不是不讓我拿著。既然不讓帶出去,那我就不帶出去好了。

  這石頭留在皇宮裡也是我的,出去不出去差不離。

  嗯,心裡有了主意。眼珠子一轉,咕咚跳下海池,到底,找一個石縫,把石頭塞進去。

  臨走,又依依不捨,心裡七上八下。

  會不會被水沖走?會不會被別有用心的妖怪偷走?會不會被皇帝收回?

  抓心撓肺的,讓我在池底扭個不停。

  哎呀呀,當斷不斷必自亂。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該捨得的還是得捨得。

  走,這玩意丟不出皇宮去,誰能從那五條惡犬口裡奪食?我看師傅都難。

  我就安心了吧。

  出水,化成煙,呲溜一下就飛出去。

  果然,那五條惡犬是為了那塊石頭。

  真是,皇宮裡還怕人偷塊石頭,沒羞沒臊。

  

  丹琛,丹琛,丹琛,我來了。

  飛進王府,一頭紮下去,落在婷婷荷葉之上,隨風輕輕搖。

  丹琛就坐在水榭前,看到我,眼睛一亮。

  「硃砂。」

  興沖沖就過來,一臉的歡喜。

  但我可沒忽略他方才呆站在那裡,一臉落寞為難的神色。

  往日我才飛到不必落地,他就似心有感應,興沖沖出來迎接。這次慢多了,必然是心裡有事。

  怎麼回事?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能讓這如花少年心神不寧,為難之極?

  我飛到他跟前,貼近他臉,仔仔細細一陣端詳。

  「你有心事。」

  丹琛愣一下,眨眨眼,隨即臉色微微一陣尷尬,別開頭。

  「沒有。」

  沒有才見鬼了呢,都心虛的不敢看我的臉了。

  我緊隨,瞪著他雙眼。

  「就有。」

  他躲不了,回頭,定定看我,忽而一把將我抱緊。

  「硃砂,皇兄給我指婚了。」

  「啥?指婚?能吃的嗎?」我聽得一頭霧水。

  但撲在他懷裡,聽那咚咚咚的熟悉心跳,心裡一陣適宜。

  丹琛嘆氣,將我微微鬆開。

  「傻硃砂,指婚不是吃的。唉,我和你說這些幹嘛呢?你又不懂。」

  他放開手,背過身去。

  風從後面呼呼吹過,刮得他衣擺飛揚,勾勒出單薄的身形,越發的可憐兮兮。

  我心裡酸溜溜不忍不捨,撲過去將他抱住。

  「丹琛,你怎麼了?不懂你和我說呀,不懂你教我。」

  他又回頭,再次抱緊我,比方才還緊。掐似的。

  我差點被他掐的岔了氣,但心裡卻一絲一毫的懊惱都沒有,反而甜絲絲的。

  真有點犯賤,莫名其妙的。

  然後,一邊吃點心一邊聽丹琛說到底什麼是指婚。

  丹琛說指婚的意思就是他那個皇帝哥哥給他指了一門親事。

  我問親事是什麼?

  他說就是娶媳婦。

  我又問媳婦是什麼?

  丹琛愣了一下,思量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回答。

  媳婦就是一個要和他一輩子在一起過日子的女人。

  我說哦,那沒啥呀,王府那麼大,養個女人沒問題。

  丹琛瞪著我,臉皮抖了抖,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是長嘆一口氣。

  他說,硃砂,硃砂,你真純潔。

  我差點被一塊玫瑰糕給噎死。

  你才純潔,你全家都純潔。和師傅攪在一起,丹琛也壞心眼起來了。

  丹琛卻苦笑,搖搖頭,但又溫柔又寵溺。

  「是,是,是,是我的錯,我壞心眼。硃砂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

  我聽了點點頭,這才饒他。

  他又說,硃砂你不知道,有了媳婦,就不能再有你。

  啊?啊!啊!

  我嘴裡的菊花酥又噎住。

  什麼什麼?為什麼有她沒我?這叫什麼事?

  丹琛看著我,目光如炬,緊緊的,似要看穿我。

  他說,硃砂,人一輩子只能對一個女人真心,只能和一個女人一輩子在一起。

  硃砂,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我只對你一個真心。

  我不要她,只要你。

  哇……丹琛……你……

  太令我措手不及。

  我傻愣愣,嘴巴張著,菊花酥碎屑亂掉亂飛。

  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該怎麼接下去?

  我該歡喜雀躍,該也保證這一輩子和他在一起,只對他一個真心。

  可突然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哪裡有了什麼問題。

  人這一輩子那麼短,才匆匆數十年。

  我的一輩子和他的一輩子,不相稱。

  再有……再有……那玄冥石……那皇帝……

  他……他……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

  見我呆站,猶豫。

  丹琛急了,一把抓住我雙手,握緊,神色慌張。

  「硃砂,硃砂,你為何不答?你不愛我了嗎?」

  他那麼急,那麼慌,眼眶裡都冒起了水汽,眼看就要哭了。

  哎呀呀,我心裡一陣酸,整個就酥軟了。

  「不,不,我愛你。」我說。

  「我陪你一輩子,只愛你一個。」我口不擇言,只想讓他開心,放心,安心。

  喜笑顏開,做一個青春少年郎,永遠都無憂無慮。

  聽了我的保證,丹琛這才破涕一笑,這一笑,那原本含在眼眶的淚珠,終於滑落。

  不過這已經變成了歡喜的眼淚。

  他雙眼清澈入雨後晴空,他面容俊朗如中秋美月,他笑容溫暖入春風拂面。

  他這麼好,那麼好,多麼好。

  我心都要醉了,醉在他這笑,這眼,這容顏之中。

  至於到底皇帝給他指了個什麼樣的媳婦,我壓根就沒留神聽了。

  丹琛不住在我耳邊保證,說他絕對不屈服,絕對不會娶那個女人。

  我嗯嗯啊啊的應承。

  一個凡間女子而已,我才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