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不斷的前進,眼前的魔物也開始發生變化。原本都是低級的植物動物,現在開始出現了人形的。但模樣依然很怪,身上都五顏六色的,還帶著許多不知道是裝飾用的還是攻擊用的東西。
它們都和我們保持一定距離,有時候會偷偷跟著我們,但基本上不靠近。
宏說那些動植物形態的魔物都是百年以上的,現在這種人模人樣的都是上千年的。
我很好奇,那麼上千年就有了人樣,上萬年會如何?
我看也還是人樣嘛,就是模樣越發齊整些罷了。
宏聽了哈哈大笑。
說難道你不知道,越簡單才越高明嗎?
簡單?什麼才算簡單呢?
人的模樣本身就很負責,眼睛鼻子嘴巴手腳,都不知道為什麼要搞那麼多東西出來。
我覺得我蛇的形態就比人簡單,難道我就算高級?
既然我高級,又為何修煉幾百年還要忙著變成人?
這明明就是悖論嘛。
這個問題宏沒有繼續和我糾纏下去,只是笑著搖搖頭,繼續趕路。
累了休息的時候,我照舊在包子店裡吐納修煉。宏則出去覓食,前段時間他吃植物,現在開始吃動物。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狩獵的,反正他總是在外面進餐完畢了才進來。
我很不明白,魔物不會肚子餓,死人也不會肚子餓,為什麼他一定要吃東西呢?
他說為了保持形態,元神不出竅,所以要吸我的生氣,喝我的血。
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青雲上次說他為了束縛住元神在忍受封印的煎熬,這又是怎麼回事?
宏到底想幹嘛?真的只是為了單純的保持住形態,好送我去崑崙山嗎?
還有那個青雲,總是莫名其妙的來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他把我們兩個弄到這魔界來,到底又是為了什麼呢?
如果是為了要宏的性命,那為什麼遲遲不動手呢?
好吧好吧,我絕對不相信青雲是因為愛,所以才不動手。都說了,魔就是一種自我意識。青雲所做的必定有他自己的目的,魔不是五講四美三熱愛,充滿了奉獻精神的小天使。
玄冥氣依然在我體內盤旋,每次吐納都助我一臂之力。
從冥思中醒來,睜眼就看到宏依靠在包子店門口。他已經把自己收拾整齊,身上不沾半絲血腥。身上的高級成衣外套已經脫下,搭在臂彎裡,樣子十足的一副職業模特架勢,賞心悅目。
只是一回頭,那灰白的臉色,跟魔界的天空一樣,令人感到壓抑和死氣沉沉。
看到我醒了,他朝我招招手。
我皺了皺眉,慢吞吞走過去,然後頭一撇閉上眼,露出慷慨就義的表情。
他則像偶像劇男主角一樣,手捧著我的臉,低頭親吻我的嘴唇。
冰冷的手,冰冷的唇,跟雕像似的。
但他的舌頭確實柔軟的,卻同樣沒有溫度。我舌尖上的那一點溫度,很快就被他吞噬。
有時候我覺得他可能也是一條蛇,不然怎麼會有這樣柔軟靈活的舌頭,這樣糾纏著,嬉戲著,盤旋著,捲曲著。這讓我想起很久以前,當我還是一條小蛇的時候,每當冬天來臨,總是鑽進師傅的嘴裡,靠汲取舌尖上的一點溫度來度過一整個寒冷的冬天。
不過等我稍微長大一些以後,師傅就不再允許我汲取他舌尖的溫度。我太大了,他再也含不進嘴裡去。
現在,是否我也已經大到要為另一條小蛇取暖了?
他的唾液,他的氣息,他的毒血,他的死氣,都隨著舌尖上的破口,緩緩的傾入了我的身體裡去。混合著玄冥氣,在我的體內盤旋,佔據。
我覺得這樣下去,我會不好。內息已經不夠純粹,這樣的修煉已經偏移了正道,墮入旁門左道。
但內丹卻在不斷的淨化之中,五色五味都在消退之中,顯然是越來越上乘。
這到底是好?還是壞?
我也糊塗了。
胡思亂想之中,都沒察覺到他已經鬆開了嘴。等我回過神,正躺在他的臂彎裡,如同依偎在情人的身邊。
姿態很彆扭,很曖昧。
他同樣也很彆扭,很曖昧。死氣沉沉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珠依然有神。就像玄冥石一般發出陣陣幽光,籠罩著我。
我甚至能感覺到從那雙眼睛裡流露出很多很多信息,但我讀不懂。
是愛?是恨?是怨?是欲?是捨得,是憐惜?或者其實是佔有,是毀滅?
我連人的感情都搞不明白,又怎麼能搞清楚一個魔的感情?
再說了,魔難道也有感情?
不可能,我搖搖頭。
「為什麼搖頭?我什麼也沒有祈求。」他說。
「我脖子癢,動動。」我說。
他笑了,有一點哀怨,有一點無奈。
把我抱緊。
「硃砂,你有沒有想過要和誰永遠在一起?」
我點點頭。
「有。」
「是誰?你想要誰?別和我說是丹琛。」
那我就不說了吧,我閉嘴,沉默不語。
他則瞪著我。
「丹琛有什麼好?他已經死了。」
我點點頭。
「我知道。可明明是你自己要問我,想和誰永遠在一起的呀。」
「你為什麼想和他永遠在一起?」他又問。
我想了想,無法回答。
「想就想唄。丹琛很有趣,而我總要有一個徒弟,總要有個誰來陪,那就他咯。順理成章的事。」
「那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我看看他。
「也不是不能,可是你不能做我的徒弟呀。」
他愣一下。
「我可以,我願意做你的徒弟。」他說。
這下我愣了。
「那我教你啥?你都萬年老魔頭了還要我教你啥?」
「我教你,這也行。」他說。
「你是魔,我是妖怪,咱們修煉不是一條路子,怎麼教。」
「那……那我們就單純在一起不行嗎?」
「行啊。」我說。
他愣一下,忽而幸喜將我緊緊抱住。
「真的?」
「我們現在不是就在一起嘛。」我說。
他又洩氣,將我放開。
「不一樣,這是不一樣的。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覺得我們可以在一起,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在一起嘛。」我不解。
「硃砂,如果這世界上一切都將遠離你,但有一樣可以留下,你會選擇哪一樣?」
我皺眉,陛下,現在不是情感預測頻道好不好。我又不是花季小女生,要靠做這些題目來預測自己的情感發展。
我不回答,他也不著急,自問自答的說。
「如果是我,我一定選擇你。」
「喂,這還得我同意不同意吧。」
他咧嘴笑。
「硃砂,你會留下誰?」
我想了想。
「師傅?不行,師傅待我恩重如山,我平時不孝順他已經夠嗆,到頭來還連累他幹嘛。」
「丹琛?他已經死了,就算不死,作為他的師傅和朋友,我也不會連累他和我一起受罪吃苦。」
我抬頭看他,伸手一指。
「想來想去,似乎只有留下你最合適。「
他哈哈大笑。
「所以,看來我和你很絕配。」
嗯,有可能,他很自我,我也挺自我。說白了,一對絕配的自私鬼。
老遠就看到了崑崙山。
由於離得還比較遠,所以只能大概看到遠處有一座連綿起伏的山巒,山頂籠罩著煙霧,看不清。那山是白色的,至於為什麼白則要等靠近了以後才明白。
這是一座被冰雪覆蓋的山。
明明山腳下還有一片眼裡的植被,但彷彿有一條看不見的界線,過了以後,氣溫就越來越低,眼前的植被就越來越矮。
知道最後,只出現一些地衣樣的植物,但顏色卻並不僅僅只有綠色,非常豐富。
問題是,這種豐富太過於詭異。
魔界植被的顏色一貫是豐富到令人眼花繚亂,但崑崙山腳下的地衣顏色卻是另外一種豐富。這兒的地衣都是淺顏色,半透明的,宛如水晶潑灑在地上。有紫色,有藍色,有紅色,有綠色,自然也有黃色,五顏六色結晶似的閃著光。
透過這些半透明的地衣,可以看到下麵灰褐色的岩石。
就是岩石,沒有半點泥土,都不知道這些地衣怎麼長的,靠什麼營養。
可想想也對,這兒是魔界,怎麼能用人間的規律來套魔界的生物法則。
我一直擔心爬山可能太累,宏一個活死人能不能撐過去。可我多慮了,崑崙山有一條很整潔的階梯,綿延不絕直通雲霄。
感情這兒修的跟旅遊勝地似的,壓根就不用自己開道爬山。
這崑崙山,來的太容易了吧。
我心想。
其實這一整個魔界都跟旅遊勝地似的,我和宏哪裡是落難,大部分時候就跟徒步旅行似的,還自帶帳篷。
雖然,這是趟趕鴨子上架的旅遊。
拾階而上,眼見的地衣也漸漸少了。
山間的風漸漸吹起,夾雜著絲絲點點的雨雪。
沒錯,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雪,這就是一座雪山。
一下子從五顏六色換成白茫茫一片,眼睛有點適應不過來。
山下的動植物很多很活潑,可一到山上,周圍就安靜下來。
除了風聲,就在沒有半點動靜。
我停下,打了兩個噴嚏,吸了吸鼻子。
轉頭看看宏,他還在後面慢慢走,外套已經扣上,衣擺被風颳的欻欻響,頭髮也飛舞著。
「陛下,要不要緊,休息一下吧。」我說。
感覺他的行動沒有一開始靈活了,是因為上了山的緣故?還是因為他的身體快要支撐不住?
他沒出聲,依然用慢吞吞的步伐爬上來,到我身邊時,微微有些喘氣。
「陛下,我背你吧。」我說。
他瞪著我,將我的小身板上下一通打量。
「喂,我的意思是我變化,將你馱上去。不是這個樣子背你。」我急忙解釋。
他想了想,點點頭。
「也好,爬山太累了,有免費的坐騎自然是最好的。」
我恨不得咬他一口,但腐屍的味道實在不可口,只能作罷。
我心中默念口訣,慢慢變化。
原本心裡想變化成蛟龍的模樣,畢竟有腳好爬台階,蛇的模樣適合爬山但不適合爬台階。沒曾想在魔界妖怪壓根不能變化,除非現原形。
所以煙霧過後,我睜眼一看,只看到一條大白蛇盤旋在石階上。
宏打量著我。
「硃砂,你底盤太低,不容易過障礙物。不過造型還是很拉風的,實話說。」
我靠,當我是跑車啊。
但他說的對,於是我氣鼓鼓默念口訣。蛇就蛇吧,變不成龍我變四腳蛇也行。
腿從腹部伸出,頭和尾巴都縮短,最後變成一條四腳蛇。
尾巴一甩,張口。
「來吧,現在底盤夠高了。」
宏笑了笑,一點也不客氣,跨腿就坐到我背上,抱住我的脖子,一拍我的屁股。
「駕!」
我恨得甩他一尾巴,當我毛驢啊。
恨歸恨,還是邁開我四條小短腿,一步步爬上去。
崑崙山上有很強的氣,壓著我。我一千多年的道行在這股氣之下顯得渺小而壓抑,好在爬台階還是可以的。
宏坐在上面還嫌棄。
「硃砂,不要順腳順手走路。」
「硃砂,你的肚子快垂到地上了。」
「硃砂,走路不要搖頭擺尾扭屁股。」
「硃砂,……」
「你給我閉嘴,再囉嗦老子把你扔下山去。」我呲牙咧嘴威脅,怒吼。
他一把將我脖子抱緊,兩條腿也夾緊。
「硃砂,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捨不得的。」
切,我真懶得和他鬥嘴了。
這條石階延綿不絕,彷彿永遠沒有盡頭。越往上走,風雪就越大。
我調整內息,讓四肢變化的更加強壯,還長出長長的利爪,不然抓不住那結冰的台階。
宏已經不再說話,只是緊緊抱著我,身體越來越僵硬。
我真擔心他會不會直接在我背上凍成一根冰棍。
「陛下,陛下你醒醒,別睡著,會凍死的。」
「硃砂你這笨蛇,我早就死了。」他在我背上悶悶回答。
「陛下,你動一下,看身體有沒有結冰。」我又說。
他動了一下,然後就聽到卡嚓一聲響,一隻胳膊掉下來落在我腳邊。
我滿頭黑線。
果然,他凍僵了。
他似乎也很驚訝,但依然慢吞吞的說。
「咦,掉了?可是不流血呢。」
笨蛋,你血也凍住了好不好。
「一點也不通,我不覺得冷呀,怎麼會凍僵了?」
笨蛋,你是死人,你哪裡會感覺到冷熱。
我用嘴把他的胳膊叼起,呵熱氣把凍僵的肉塊微微軟化。然後他接過,按在斷處,過一會就接上了。
他還想掄一掄胳膊顯示一下自己已經痊癒,我急忙勸阻。
「陛下,悠著點,小心整個都掉下來啊。」
他想想也是,於是不再掄胳膊。
我想這不是個事,這樣下去宏凍成冰棍只是遲早的事。到時候他整個人凍的硬幫幫的,可怎麼從我背上下來?我總也不能馱著一塊冷凍肉回去交差吧。
陛下死了已經夠可憐,再凍成速凍餃子,就更可悲了。
不行不行,我得想想辦法。
「陛下,你別睡著,你動動。」我一邊喚他,一邊緩緩催動內息,把體溫升高。
過了好一會,宏才回話,速度又慢了一些。
「硃砂,你好暖和。」
雙手把我抱得更緊,整個人都貼上來,臉頰在靠在我脖頸邊。
是啊,我多暖和,可他真夠冷的。
被一塊凍肉抱著,這滋味可不好受。我渾身打個寒戰,鼻子一癢,要打噴嚏。
急忙伸手摀住,強忍下。
我怕我一個噴嚏就把他給打散架了,那可怎麼辦。
「陛下,還醒著不?」我問。
「嗯。」他出聲。
我點點頭,繼續邁著我的外八字,搖頭擺尾扭屁股的往上爬。
用內息來提高溫度,這是很損耗的辦法,但也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只要這一路上沒有跳出來幹架的,我想爬到山頂總還是沒問題的。
我和宏的運氣一直很好,這一路是暢通無阻。
但這樣的暢通無阻卻也是我心頭一個陰霾,總覺得一路上沒有敵人,是不是正說明,敵人在目的地哪裡等候著我們呢?
這一路上的低級魔,中級魔,乃至崑崙山上修煉的高級魔都不出手,是否說明在目的那裡,有超級BOSS等候著我們呢?
還有,青雲到底打了什麼主意,他難道會這樣任由我們從崑崙山頂逃出升天?
看來一切的答案都應該在山頂。
山頂上到底是什麼呢?
我努力的爬呀,爬呀。腳底都快被冰塊凍傷磨破,順著這條延綿不絕的石階一直往上爬,終於爬上了最後一個台階。
面前是一片空曠,在這一片空曠的中央,有一個煙波浩渺的湖泊。
湖泊上不斷的升起一團團的薄煙,這些薄霧大部分都盤旋在池中央,一小部分瀰漫出來,將這一片空曠籠罩在這透明的水汽之中。
水汽是溫暖的,濕潤的,令人感到一種舒適。
我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阿嚏,阿嚏的聲音在空曠的山頂迴蕩,有點嚇人。
急忙掩住嘴,四處看看。什麼人也沒有,這兒除了我和宏,在沒有別人。
小心翼翼邁上前幾步,我用尾巴尖推了推背上的宏。
「陛下,到了?」
「嗯,就是這兒。看,那就是連接神界崑崙的通道。」宏依然摟著我的脖子,伸手一指。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湖中央的薄霧盤旋而上,一直一直連接通向雲霄。
這就是通道!太好了,我和宏終於到了目的地。
難道事實就是這麼簡單?其實什麼都沒有,其實成功就在眼前。
我有些興奮,朝前大膽沖了幾步,猛然背上的宏將我脖子一勒。
「硃砂,小心,青雲。」
什麼?青雲?在哪兒?
我剎車,四隻腳擺開,脖子扭動,四下看。
這兒空曠的藏不住任何東西,湖泊也清澈見底,裡面什麼也沒有。
「沒有啊?這兒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和你。陛下,你是不是眼花了?或者凍傷產生幻覺了?」我吐槽。
宏拍我屁股一下,伸手指著湖泊。
「小笨蛇,那就是青雲的本體。」
啊?那湖泊就是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