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嘉木留學兩年回國,進了某研究所。
他本來不打算去了,還是祈南勸他去的。
他們才剛和好,就又要分開,郁嘉木捨不得,當初大學的時候祈南為了見他特地在學校旁邊買房子,郁嘉木這回也妄想了下祈南去美國陪讀……順便陪睡就更好了。
結果祈南說:「你有你的事業,我也有我的,新工作室剛開才一年,我老了,不想挪地了。我等你回來。」
郁嘉木頓時怏怏,以為要過上一年見一兩次面的日子,但是他忘了祈南有錢,祈南的工作室本來就清閒,一個月起碼飛一次去見他,短則待個三四天,長則待一個多星期,也夠膩歪了。
祈南和岑川分手、取消了訂婚禮,把他又帶回家,祈家的人全都是一臉震驚,郁嘉木壓力不小,他也想快點拿出點成績來,讓他們對自己刮目相看。憋著一股勁兒,本來他就很努力,後來那是拚命了。
郁嘉木回國時履曆非常的漂亮,但也沒能馬上進研究所,先是回S大聘了一年助教,然後在林教授和王教授的推薦下,進了某知名研究所。
那時候王安之已經重病進了醫院,郁嘉木時常和祈南去探望她。
她去世前幾天他們還一起去了一趟醫院。
姑娘瘦得像是紙片人,但是笑起來還是很明亮,精神看上去挺不錯的,和郁嘉木說:「你是我爸的關門弟子、得意門生,等我走了,你可得幫我照看著我爸一些。」
還說:「你們辦不辦婚禮?我還沒參加過男人和男人的婚禮呢。」
郁嘉木紅了紅臉,說:「過些日子吧。」
國內男人和男人結婚不能扯證,而因為郁嘉木的工作原因,他這輩子也不可能去國外和祈南領結婚證,更不可能給祈南一個盛大的婚禮。
他那點可憐巴巴的工資,就夠買對鉑金戒指,求了婚。
最後就在家裡——祈南的畫室——擺了三桌酒,兩桌是雙方的家人,一桌同學朋友,請的人很少。郁嘉木知道祈南這是在遷就他,假如是和岑川結婚,他們大可以去國外領結婚證,可他是在國家單位,不能這樣做。
他們倆個新郎官穿著正裝,別朵玫瑰,就簡單地宣佈了一下彼此的關繫,敬了幾杯酒。
祈南家裡人是大哥大嫂一家子過來,郁嘉木也是隻有媽媽、繼父和妹妹過來,朋友就請了幾個,司睿、司哲、沈昶、林教授,還有王教授,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女兒過來的,有家屬的帶上家屬,勉強坐滿了。
司睿全程都是一副鬱悶的表情,彷彿剛失戀,祈南私下問他,他反問:「你怎麼就和岑川分手了呢?岑川那麼好。」
這是給岑川鳴不平呢,祈南有點尷尬:「是我對不起岑川,但喜歡一個人,跟合不合適、好不好沒有關繫。」
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辦了,更多的,也沒辦法,他們沒辦法以法律確認彼此的關繫,但這樣給了名分也挺好的。
王安之參加完婚禮還高高興興的,和郁嘉木開玩笑說:「你這下是傍上大款發達了啊。恭喜恭喜。祝你們百年好合。」
過了幾天,郁嘉木聽說王安之出院,還以為她是好轉了,和祈南商量下,打算過兩天再去探望她和王教授,可以送點貓玩具貓房子貓零食。
王安之之前住在家裡養病的時候,說是寂寞想養小動物,王教授一直很不耐煩養小動物,尤其是貓咪,倒不是貓毛過敏之類的原因,他和女兒說是小時候家裡窮,飯都吃不起,但是又鬧耗子,就養了隻貓,放養,這貓性子野,還會上桌偷吃,他有次生日,因為考得好,媽媽給他殺了隻雞吃,他特意留了個大雞腿,捨不得吃,想留著下頓吃,結果被貓給叼走了,從此恨上了貓咪,和貓咪勢不兩立。王安之是當成笑話講給郁嘉木聽的。
人就那麼突然沒了。
王教授隻有這麼一個獨生女,歲數又大了,撐不住,病倒了。郁嘉木站出來前前後後幫忙跑葬禮,他以前給奶奶做過喪事,不至於手忙腳亂。
王安之人緣好,很多朋友來悼念她,以前她住院的時候,病床和桌子上就放滿了朋友送的鮮花和禮物。
王教授白髮人送黑髮人,恍惚了好幾天,白了頭,終於料理完了,像是回過神,說:「小黑還在家裡等著我呢,我要回去照顧她。」
小黑是王安之非要養的那隻小母貓,帶回來的時候才兩個月,現在也就三個月大。後來王教授似乎一改對貓咪的討厭,總是往家裡撿貓,養了五六隻,都照顧得毛皮油光水滑的。
王安之的去世讓郁嘉木深刻地感覺到了世事無常和生命的脆弱,祈南年紀大了,他很擔心,對祈南小心翼翼的,被祈南看出來了。
祈南不喜歡這樣,刺他:「我肯定比你早走一步的,再過個二三十年就差不多了,到時候你也不算太老,正好可以再找一個。挺好的。」
郁嘉木被他氣得很鬱悶,說:「你快買好墳頭,我得買你旁邊那塊,你死了,到時候我把我裝你旁邊。」
祈南淡淡地說:「不用墳頭,我簽了遺體捐贈書。用不著墳墓。」
郁嘉木:「……」
他們倆過得很低調,祈南本來不是高調的人,郁嘉木倒是很想張羅打鼓告訴別人祈南是他老婆,被祈南一巴掌拍回去了:「你是不想繼續在研究所幹了吧?」
國家單位,萬一被人舉報搞同性戀作風不端正,那就完蛋了,祈南本來連擺酒都不想擺,郁嘉木老吹枕頭風,他一個把持不住,隻好答應了。
搞科研也不是一心做研究就可以,也要處理人際關繫,要為資金為項目考慮,還要養家餬口,有些同事還挺愁的,郁嘉木一身輕鬆,祈南跟他說了:「我養家就好,你專心做研究。」
姿態非常之壕了。
郁嘉木是個不要臉的,吃軟飯就吃軟飯唄,反正他都打定主意吃祈南的軟飯一輩子了。
挺好的,挺好的。
後來郁嘉木想想,他能搞出那麼多研究成果祈南也有很大的功勞,祈南說了養家,就沒再讓他操心過,祈南自己在家都隨便穿個T恤衫、大褲衩的,卻每天晚上都給他挑好明天要穿的衣服鞋子——雖然早上他出門的時候祈南是不會起來送他的,他生活上什麼都不用操心,隻需要搞學術就可以了。
他要是能提早下班回家,也會買些菜下廚,祈南每次都嫌棄不好吃,但都會吃完。
到了三十歲,郁嘉木居然已經混得不錯了,小有名氣,出門也是被人「郁老師」「郁老師」地尊稱,都要開始帶學生了。
他媽問他:「你們一直這樣過日子以後老了怎麼辦?我知道,我知道不分手,但你不考慮要個孩子嗎?我覺得祈南也可以要一個啊,他真的……再不要,過幾年想要都來不及了吧。他家裡人就不催他嗎?」
不催,郁嘉木沒見祈南家裡人催他過,可能以前催過,倒是見過祈東教育孫子以後長大了除了爸媽還要孝順叔爺爺。
但郁嘉木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而且祈南長得那麼好看,要是留個長得像他的孩子,也一定會很好看吧……郁嘉木不由地想起祈南小時候的照片,萌的不得了,洋娃娃一樣。
郁嘉木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和祈南商量了:「你想不想要小孩?」
祈南聽郁嘉木這麼一問,愣了愣,還以為郁嘉木是後悔了,說:「我可生不出來。……你找女人生去。」
郁嘉木心生悲涼,他在祈南心裡信任值是多低啊,這都能誤會,趕緊解釋說:「我是說你……你要不要個小孩?我給你帶。」
祈南冷笑:「你還給我帶小孩呢,你都忙成狗了,我照顧你一個都照顧不過來,再添一個小的,我要累死了。」
祈南不願意,郁嘉木也沒辦法逼他。他是很喜歡小孩,他也曉得郁嘉木這是關心他,但是這幾年郁嘉木風頭正勁,他的精力和頭腦都在巔峰狀態,假如要了孩子,祈南其實相信郁嘉木說的,會好好照顧孩子的,可這樣他就不得不把本來專注在事業上的時間和注意力分到孩子身上……祈南不希望這樣。
這幾天祈南覺得身體不大舒服,去醫院做檢查,唉,果然是身體有了毛病,還不是小毛病,得做手術,有些風險,說不定會死在手術台上。
祈南簽了免責書,轉頭一看郁嘉木,快要哭了的樣子,被逗笑了:「你幹嘛這個樣子?醜死了。」
「我害怕。」郁嘉木握著他的手都在發抖。
「要被開刀的人是我誒!」祈南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我死了不是正好?你年級輕輕,可以再找一個。」
郁嘉木有點生氣:「你別亂說!我才不找……你要死了,我就孤獨終老。」
祈南嘆了口氣,他回握住郁嘉木的手,說實在話,他信郁嘉木現在這份心,但是即使不是現在,他也肯定會死在郁嘉木前頭,或許前幾年郁嘉木會很傷心難過,但是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就像當年他放棄了對傅舟的執著,愛上了郁嘉木。
如果他死得早,郁嘉木會不會再愛上別人呢?
……祈南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