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下冊·我沒有那種力量

  阿衡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似乎,是陳舊得泛著黃色的從前。

  她病了很久,其實只是一個小感冒,卻就那樣拖著、突兀著,丟卻了生氣。

  搬回溫家,只用了兩個小時。雜物、書本、一直養著的仙人掌,那些東西移了位置。

  似乎,又回到初到B市時的樣子。

  媽媽和思莞坐在她的床邊,伴著她,說了很多話。

  媽媽說:「你不知道啊,你哥小時候淘著呢,就愛爬樹,戴著你爸給他定做的小盔帽,離老遠都能看到樹上多出一個西瓜頭。」

  阿衡輕咳,然後笑:「媽媽,我小時候長得很呆,常常被大人扔到戲檯子上,然後跳那種小朋友都會的拍拍手、跺跺腳,吸引外來的遊客。」

  思莞揉她的頭髮,笑出小酒窩:「阿衡,等你病好了,我們全家一起去瑞士滑雪,蘇黎世河畔這個時節最美。」

  阿衡溫和了眉眼:「好,等我病好了。」然後,昏昏沉沉沒有了日夜的睡意卻不見消止。

  爺爺請了很多有名的大夫,氣急敗壞,不明白小小的感冒,為什麼拖了整整一個月?

  那些人眾口不一,最後,只有一個老中醫說了八個字:憂思過重,心病難醫。

  她很疲憊,不停地咳嗽,笑了:「心病不是病,我只是有些睏。」

  Z大的錄取通知書被母親放在她的書桌上,看著她,「喜」字藏了很久,說不得。

  電子郵箱裡堆積了許多信件,來自美國,Delete,全部刪除。

  思爾半夜偷偷趴到她的床邊,眼神那麼倔強,冷笑著:「我不可憐你,我瞧不起你。」

  她睡眼惺忪,揉眼睛:「爾爾,我很睏,真的,讓我再睡一會兒。」

  隱約,有一雙大手,溫熱的掌心,粗糙的指線,海水的味道:「阿衡,這麼難過嗎,很想哭嗎?」

  她想,爸爸,連你也回來了。

  然後,又陷入死寂。

  阿衡真正睜開眼睛的時候,恍如隔世,身旁坐著一直低頭翻書的白衣飛白。

  這人,本不應相識。

  自嘲了,果然,時光不待人。

  她笑:「飛白,我做了一個夢,轉轉眼,已經過了兩年。」

  顧飛白說:「你偷懶也偷了好幾天,聖誕節都過了。」

  她扶著床柱試圖站起來,手臂和頭卻痛得厲害。

  顧飛白皺眉:「你別亂動,醫生說要靜養,沒有腦震盪都是萬幸。院裡已經幫你請了假,大伯父過會兒來看你。」

  阿衡腿腳有些僵,坐回床沿,咋舌:「顧伯伯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住院的第二天,二百碼的軍車飆回來的。」顧飛白幫她揉腿,淡淡開口。

  阿衡低頭懺悔:「我有錯,我是罪人。」

  他的指僵了僵,瞥她:「你都看到了吧,那天。」

  阿衡:「什麼,我看到什麼了?」

  「我以前跟你說過,我有一個從小長大的好朋友,就是杜卿卿。」他頓了頓語氣,沒有表情。

  阿衡縮回腿,笑呵呵:「飛白,我現在,不想和你說這個人。」

  顧飛白繃著臉:「我只和你解釋一次,過期不候。」

  阿衡吸鼻子,拍床:「我今天還就不聽了!」

  顧飛白氣得臉發白:「你……」

  她板著小臉唬他:「顧飛白,你記不記得以前那個算命的怎麼對我說的?」

  顧飛白愣了,想了想,張口:「冰人月娘,一北二南,二南妙善前種姻,一北遇孤後生劫,是不是這個?」

  阿衡把臉埋在手掌上,呵呵偷笑了:「這是上卦,還有下卦二十字:清和無心,明縱兩念,明而福慧無雙壽,縱則孤泊半生求。」

  顧飛白見她沒有生氣,鬆了一口氣。

  她笑:「人通達了,才容易長壽,不是嗎?你不知道,生命一點點從身體裡流失有多可怕。所以,有些事不必現在說,我還能消化。」

  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生著星點白髮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的眼眶很深,身上有著濃重的菸草味。

  「顧伯伯。」

  男人看到阿衡,驚喜了眉眼:「丫頭,你總算是醒了。飛白,喊醫生了嗎?讓他們幫阿衡全面檢查。」

  顧飛白語氣不咸不淡:「頭皮雖然磕破了,但是腦子沒變聰明;胳膊雖然骨折了,但是她睡覺時我睜眼看著,應該沒什麼事兒。」

  男人笑罵:「格老子的,讓你看顧著你媳婦兒還委屈你了,不就兩天沒睡嗎?老子執行任務時幾天幾夜沒睡的時候海了,什麼時候跟你一樣了?就不該讓你爸帶你,早些年跟著我,也不至於一肚子酸腐書生氣了。」

  顧飛白目不斜視,一本正經:「關鍵我沒日沒夜地熬,也不見得有人感激。」

  阿衡歪頭,笑,把枕頭堵在他的臉上:「我感激你,我感激得不得了,我以身相許成不成?」

  顧家大伯笑:「這個感謝不誠意,做我家的媳婦早就板上釘釘,丫頭太狡猾。」

  笑鬧總歸笑鬧,顧伯父還是讓那少年親自去了醫務室一趟,同醫生商討阿衡的病況和出院日期。

  顧家大伯很久未從軍中回來,和阿衡拉了很長時間的家常,無非是顧飛白有沒有欺負你,錢還夠用嗎,在學校學習吃不吃力,要是吃力的話還是不要去打工了……話語含蓄,卻說了個明白,顧氏未來媳婦如此寒酸拮据,看著不像話。這話,大抵是從顧飛白的父母口中傳出的。

  阿衡點頭:「我知道。」

  顧伯伯嘆氣:「其實你不必介意花我寄給你的錢,那些……」

  欲言又止。

  阿衡想起了什麼,低頭,有些話還是說了:「伯伯,您同我媽媽、爺爺他們聯繫過嗎?」

  「聯繫過,你媽媽、爺爺身體都很好,你不必掛心。」

  阿衡額上微微沁了薄汗,聲音越來越小,語氣卻帶了認真:「伯伯,我給我爺爺織了件毛衣,還有媽媽的一件披肩,能不能……」

  男人拍拍她的肩,無奈,一聲長嘆:「好,湊到我給你爺爺元旦備的禮單中,一起寄過去吧。阿衡,不要怪溫家做得絕,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能想到的,等到以後,你就清楚了。」

  阿衡抬頭,看著白色空洞的天花板,沒了意味地微笑:「是我自己逃出來的,我怕整晚睡不香,我怕做不得理直氣壯之人,我怕……償命。」

  與人無尤。

  與溫家無尤。

  B市。

  言希跺了跺腳,褐色的靴子在雪地上踩出深淺不一的鞋印。敲了敲保姆車的玻璃,哈氣中有人推開了窗探出頭,看到這少年,納悶:「言希,你怎麼不上車,不是最怕冷的嗎?」

  言希微微抬頭,笑:「楚雲,幫我個忙成嗎?」

  楚雲驚嚇:「你先說什麼忙。」

  言希說:「沒什麼,就是元旦那天跟我一起吃頓飯,別人要是問你跟我什麼關係,我說什麼你別否認就行了。」

  楚雲恍然:「哦,你讓我扮你女朋友。」

  言希彎了眼睛:「這姑娘,真聰明。」

  楚雲眼睛溢了水色瀲灩,托腮:「憑什麼呀,我一黃花大姑娘,落你身上,名節都沒了。」

  言希:「Chanel的冬季套裝、Fendi的皮包,幹不幹?不幹拉倒我找別人去。」轉身,長腿邁了一大步。

  楚雲:「哎哎哎,言先生,你怎麼這麼不懂幽默,不就吃頓飯嗎,做朋友的一定兩肋插刀。」

  言希嘆笑,扭臉,圍巾下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楚雲,你真是見風轉舵的極品,前些日子還有人跟我說讓我注意你呢,說你精明得太狠。」

  楚雲撥撥黑髮,眨眼:「我不精明嗎?」

  言希鄙視:「其實,我一直以為,你是靠臉和36D混的。」

  楚雲假笑:「DJ Yan過獎了,我哪有DJ Yan實力派,您從來不靠您那張臉混,和我們這些靠胸混的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言希:「最近這年頭,女人嘴都這麼毒嗎?」

  楚雲撫額:「你瞭解女人嗎?別拿你那雙大眼睛瞪我,好吧,我換個說法,你從小到大接觸過同齡的女孩,喜歡過接吻過守望過失戀過嗎?」

  言希從厚厚的口袋中掏出手機看時間,平淡地轉移話題:「快錄節目了,我先走,元旦那天我開車接你,十點鐘,期待楚主播的美女風範。」

  1月1日。

  當言希的跑車開進大院兒,楚雲開始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言希,我們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吃飯?這裡不是……不是我上次採訪軍界要人們的地方嗎?」

  言希:「你上次採訪的誰?」

  楚雲啃指甲:「辛雲良、孫功、越洋電話的言勤,還有,呃,溫慕新。」

  言希:「哦,我們就是去溫慕新家吃飯。」

  楚雲:「千萬別告訴我你是溫慕新的什麼人。」

  言希淡淡搖頭:「我不是。」

  楚雲拍胸脯壓驚。

  言希:「我是言勤的孫子。」

  楚雲繼續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些狗仔死哪兒去了,平常老娘有個風吹草動他們黏得比502還『2』,為毛這麼大的一個地雷沒本事排查出來——」

  言希踩剎車,看著眼前的白樓,眯了眼:「到了。」

  楚雲很受打擊:「不用你說,我上次採訪來過。言希,我還是走吧,我上次得罪這家的丫頭了,這次上門不是找打嗎?」

  言希笑:「你對溫思爾幹什麼了?」

  楚雲淚:「我就說她長這麼凶,和她媽媽一點也不像。」

  言希關車門拔鑰匙,低頭,淡然道:「有什麼可惱的,像了,才有鬼。」

  他已經有近兩年沒來過這裡,平常回家,寧可繞一大圈,也不從溫家經過。

  聖誕節那天,溫思莞打電話他掐了,對方又打,繼續掐,繼續打,最後煩了,接通,問:「你他媽想幹什麼?」

  溫思莞說:「言希,我爺爺讓你元旦去我家吃飯。」

  「我說過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姓溫的。」

  溫思莞沉默了幾秒,輕輕開口:「不止你,還有陸流、達夷、孫鵬。」

  「那又怎麼樣?大聯歡?抱歉,你找錯對象了。」

  那人頓了頓,也冷漠了語氣:「那就拿回你忘在溫家的東西。如果有可能,帶個女人,我不想看見我媽如坐針氈的樣子。」

  忘在……溫家的東西?他怎麼不知道。

  楚雲拽著他的袖口,小聲嘀咕:「喂,我去真的沒關係嗎?媽呀,你讓我騙革命先輩,我不敢……」

  言希抽搐:「楚雲你他媽可以裝得再無辜點,Chanel、Fendi,一二三,站直,氣質!」

  於是,某人扮觀音聖女狀,笑得如沐春風。

  摁門鈴,半天才有人開門,是思莞。容顏俊美,眉眼清朗,還是以前的樣子,無甚大變化。

  他看到言希和楚雲,手插到褲兜中頷首讓身:「進來吧。楚小姐是嗎,上次見過了,請進。」

  言希換了鞋,取下圍巾搭在臂上,身後跟著楚雲,走了進去。

  客廳還是照舊的熱鬧,老人們下象棋,年輕的打麻將算點數,廚房裡,不甚清晰的女性的交談聲,想必是溫母和張嫂。

  言希恍惚,這裡彷彿什麼都沒變。

  楚雲戳他:「喂,你抓圍巾抓這麼緊幹嗎?快破了。」

  言希低頭,向日葵早已經不清晰,但明燦燦的色,比回憶還讓人難堪。

  「言希來了。」陸流笑,推了牌走了過來,看到楚雲,表情淡了三分,「楚小姐,這是?」

  言希說:「哦,忘了跟你們說,我和楚雲談朋友了,趁著大家都在,帶過來給你們看看。」

  孫鵬轉牌,似笑非笑。辛達夷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眼瞪大了一整圈兒。

  楚雲不說話,得體羞澀地笑。

  溫老和辛老停了動作,站起身,審視這姑娘。

  溫老溫和地問言希:「你爺爺知道嗎?」

  言希搖頭,得體地回答:「還沒來得及告訴爺爺,先帶給溫爺爺、辛爺爺看看。」

  辛老點頭:「是個伶俐的姑娘,很好。」

  說完,無了話。

  一幫小的,各懷鬼胎,也不作聲。

  頓時,氣氛有些尷尬。

  溫母聽到言希說話的聲音,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著言希,眼圈紅了:「你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久,沒有……」

  言希擁抱了溫母,笑:「上了大學,做了一些兼職,時常抽不出時間來看阿姨。」

  溫母點頭說:「阿姨都知道,小希長大了,開始懂事兒了,是好事。」

  轉眼,定睛在楚雲身上,看這姑娘容顏明媚、活潑跳脫,和……她完全不同,只道言希定是放開了,身上的重負也減輕了許多,和藹地拉著楚雲問長問短。

  思爾坐在麻將桌旁,冷冷地喊了一聲:「媽。」

  溫母卻像沒聽到,十分喜歡楚雲的模樣,忙著招待楚雲。

  思爾站起身,看了言希和身旁的女子一眼,默默上了樓。這樣的言希,這樣的媽媽,統統都不是她認識的樣子。

  思莞替了思爾,繼續和三人打麻將,呼呼啦啦,恢復了熱鬧的氣氛,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言希坐著陪楚雲看電視,楚雲低聲:「你和陸流他們一早就認識?」

  言希嗯了一聲,電視上正在播廣告,他卻聚精會神。

  這姑娘覺得屁股硌得慌,起身,原來坐在了一件藍色披肩上,針腳細膩,乾淨溫柔的感覺。她覺得自己身為言希的女友,為了對得起Chanel和Fendi必須拍馬屁了,堆了笑臉:「阿姨,您的披肩真漂亮,在哪兒買的,眼光真好。」

  溫母掃了一眼,輕描淡寫:「朋友捎的,不值什麼錢。」

  言希眯了眼,指尖僵了,想要去觸披風,楚雲卻轉手遞給了溫母,只餘他,抓了滿手的空氣。

  吃飯時,一幫少年郎為了逗老人開心,裝傻的裝傻,裝乖的裝乖,什麼順耳說什麼。

  楚雲乖覺,順著老爺子們的意思講朝鮮、越南戰場,一段段往事回憶得熱血沸騰,二老被灌了不少酒。

  溫老紅了面龐,比平時的威嚴多了幾分和藹:「甚好,這姑娘比我家姑娘強,說話做事極周到,小希眼光很好。」

  言希面無表情:「是,很好很好。」

  思爾卻插嘴,打斷了言希的話:「爺爺我怎麼比不上楚主播了?」

  溫母拍拍她:「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吃你的飯。」

  桌上,有一盤紅燒排骨,言希咬了一口,微微皺眉,又放下。

  他們幾個也喝了不少酒,推杯換盞,少年心性,總要比出個高下。

  言希藉口逃了出去透氣。

  枯伶的樹枝旁,那個窗口緊緊閉著。他曾經仰著頭,日復一日地大喊著,似乎,下一秒窗就會打開,探出一個腦袋,趴在窗檯上,笑容溫暖:「你,吃飯,了嗎,言希?」

  除了他的名字,那個人多強大,從未說出完整的句子。

  再仰頭,卻再也沒有……那樣的人。

  散了酒意,言希又走了回去。楚雲看到他,笑容一瞬間變得安心。她趴在他的耳邊,輕輕開口:「你去了哪裡?」似乎藉著酒意,一瞬間就親近了很多很多。

  言希笑:「就是出去走走,你不要喝太多,等會兒我可不負責把你拖回家。」

  她挽著他的臂,小小的可愛,搖頭:「沒關係沒關係,我可以賴著你。」

  於是,這番情景,又落入了誰的眼中。

  思莞站起身,微微嘆氣地開口:「你的東西在樓上,張嫂前些天險些當垃圾扔了。」

  言希看著他,說:「我跟你一起去拿。」身後,賴著那個喝醉了亦步亦趨的楚姑娘。

  曾經藏在樹蔭下的那個房間,原來這麼乾淨整齊。桌上的每一本書都掖得那麼平。窗檯上的仙人掌,經年已久,養在室內,正是青翠欲滴的姿態。

  哪比他,回國時,言家白樓,人去樓空。

  思莞從櫃子中抱出一個方紙盒,遞到他手心:「我也是打開了才發現,是……你的東西。」他輕輕敘述。

  楚雲卻好奇地看著這房間:「這是誰的房間,怎麼除了筆墨紙硯,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思莞笑:「她不喜歡別的女孩子喜歡的東西。」

  言希卻抱住了盒子,攥出了深印,低頭,輕飄飄了無生氣,化了灰的聲音:「你怎麼知道?」

  思莞別過臉,唇色慘白。

  室內,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2:00p.m。

  只響了一聲,已被對面房間的思爾接起。

  由於供暖,兩個房間為了透氣門都大敞著,透過對面那扇門可以看到,溫思爾接電話的表情很是慌亂。

  她說:「你怎麼打電話來了,不是讓你打我的手機嗎?」

  她說:「好,大家都好,你看到訪談了,對,他身體很硬朗。」

  她說:「好了好了,我現在很忙,先掛了。對了,下次別送那些東西了,這麼廉價,他們不會用的。」

  她說……她還想說什麼,卻被人緊緊抓住了腕,轉身,卻是言希。

  那少年喘著粗氣,大眼睛死死瞪著她:「把電話給我!」

  思爾說:「言希,你瘋了,是我同學的電話。」

  言希咬了牙:「我再說一遍,給我!」

  思爾震驚,看著他,瞳孔不斷縮緊,所有的張力,繃緊在神經。

  終究,鬆了手。

  他把話筒貼在耳畔,額上的黑髮遮住了眼。許久,面無表情地放了話筒。

  散落在地上的,是那個方盒子。

  一張名為《朝陽》的畫作。

  一雙洗得很乾淨的白色帆布鞋。

  很久很久以前,他穿著這雙鞋,拿著傘,走到迷路的她的身邊。

  「阿衡,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