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沉重得發昏,彷彿做了長到讓人無法容忍的夢,脖子地方被勒緊的感覺猶在。一陣風吹過,細小的東西打在我臉上,慢慢睜開眼,一望無際的黃沙從我身下攤開,延伸至天際。
我緩緩坐起來,胸口悶的發疼,眼睛酸脹,視野開始模糊。
仰起臉想把眼淚止住,卻又不得不把手用力捂在嘴上小聲嗚咽。
無力向後躺在黃沙上,又側過身把自己蜷縮起來。
我想睡會......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我用力將所有情緒拋到腦後。得想辦法出去再說!雖然不死體質沒變的概率有99%,不還是有1%會出人命麼?
當然了,事實證明,老天是絕對不會有那麼好心的。
高跟鞋在沙漠中可不是什麼好的步行工具,於是乾脆脫了鞋子提著,朝向太陽走,一望無際的黃沙讓人頭暈。
我的腳反覆被沙磨破又反覆癒合。
好了,現在不用擔心會被餓死。
說是沙漠,此時直面太陽的地方一望無際,背後的地方卻隱隱露出黃褐色的一個個大沙堆。
裙子,風衣,仍然是到克拉科夫大街上的那套衣服,摸了摸口袋,竟然還是那半包香煙和打火機,煙一支都沒少。區別是,我的絲綢貼身小褲沒了,來時候穿的丁字褲卻沒回來......
白日見了鬼了!談個戀愛,對象是個必死的,不光要給人家當擋箭牌,死還要當陪葬,現在好了,醒過來了,但這又是什麼鬼地方!?
我扭身毅然朝著大堆大堆的沙走去。看著近得不可思議,直到日頭落山才勉強接近,只是當那架古老的雙翼機映入眼簾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這算是還沒出戰爭這個漩渦麼?雙翼機流行的年代,一九四幾年?
天然形成的兩個沙堆間,架著幾個帳篷。好幾個人圍坐在篝火邊,甚為熱鬧。
我一眼就看見了正對著我方向坐著的那個一直映在腦海裡的人,披著毯子,棕黃色頭髮,正側著臉抿緊唇峰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我緩緩走近,想確認是不是他。
他卻突然轉過臉來,直直看向我的方位。
低眉深眼,面無表情但戾氣盡消。
是拉爾夫。
但不是Amon。
畢竟來到了不知名的地方,特殊體質還沒變,我承認心底一直有隱隱的期待,他可能也會在這個世界。
現實卻讓人有點絕望,眼淚止不住的掉。
在一一回答完類似於「你從哪兒來」、「你為什麼在這兒」、「你叫什麼」的一系列基礎問題後,我被允許留在小隊裡。
夜晚的沙漠很冷,相對比我的衣服還是薄了些,抬頭看著滿天的繁星,琢磨著他是不是我到這兒的目的。也許該試試,上去就揍人肯定不太好,得找個機會要個工具什麼的,趁他不注意弄傷他。
事實上對於我現在不會給人擋子彈、不是陪葬的命、多年好友生理期還會回歸這種事完全不抱期望了。
因為我看見了正統女主------Katherine。
低頭按了按眉心,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講完了那個「你看了我的身體,我不殺你,你殺了我丈夫,我就是你的」這個狗血的故事。
並非討厭文學,只是不喜歡。
或者說在這方面的審美細胞完全沒分化出來。
但是男主確實是被這枝橄欖枝吸引了的。
這下妥了,沒有文學方面的才華橫溢,我又不能離開拉爾夫太遠,要當電燈泡不成?
難道我要扯著他的手臂一臉認真的對他說,「Hey,保護好你的小命,別給我惹麻煩,老子的腦袋可拴在你身上呢」?
他一直陰沉著臉看我,這我知道。只是這部戲裡面他沒沒什麼心理障礙,而且已經跟女主見過面了,應該不會有我什麼事。
重點是他不是Amon,不怕,也不喜歡。
無論我的思路再曲折,也沒想到我真的太自欺欺人了。
任何事物都有存在的理由。
Katherine擔心的將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告訴她只想在外面吹風。
所有人都走了後,他陰沉著臉出現了,端著一小盆水直直看著我。
「怎麼了?」我仰臉看他。
他壓低眉靜靜站在那盯了我一會,單膝蹲下身,托著我的腳踝放在他膝蓋上,用浸了水的布和盡量不弄痛我的力道緩緩擦拭著。
他溫熱的手掌輕輕握著我的腳腕,我忍不住往後縮了縮,又被他不容置疑的拽了回去。
「......」
我們才剛剛見面,況且他不是Amon。在這個年代的中國,女人被碰了腳可就嫁不出去了!
我一晚沒睡著。可能是因為哭著睡了一下午,晚上反倒清醒了,腦子裡滿是怎麼割破他的手來證實一下我的猜測的各種稀奇古怪的辦法。
事實證明這個程序是多餘的。
映著朝陽,他的眼睛是微微發光的淺棕色,經過日曬的橄欖色的皮膚,也瘦得多,只是......Almasy應該是幽默風趣的,為什麼他一直是陰沉沉的彷彿整個世界都壓在他的肩上讓他分外不爽?
受Clifton夫婦的邀請參加宴會,Katherine拉著我去買合適的衣服。幾個男人在只服務男性顧客的酒吧裡面討論下一次的行程該怎麼走,我們兩個坐在外面聊天喝酒。
她喝酒,我聊天。
「我這麼說可能會讓你不舒服,但我真的特別想知道為什麼中國人會在這?我從來沒見過中國人。你的英語口音也很奇怪。」
我收回伸到鄰桌的耳朵,「沙漠上有個時空扭曲了的隧道,我就是從那兒來的。」說完衝她眨了眨眼,回憶著鄰桌那兩個男人的抱怨。
戰爭打響,很多國家的海上貿易被禁止,國內物價飛漲,發戰爭財的好機會,只是苦於怎麼來回在兩個市場安全的「折騰」且成本還不會特別高,想了想空運,又想了想現在那種費油又飛不高的流行機型,條件還不夠......
她顯然被我的話愣住了,過了一會笑道,「這聽起來太不可思議了。」
Katherine的丈夫得離開一個星期。作為為繪製地圖籌集資金的報酬,他需要立即飛回開羅為準將拍攝肖像照。
Katherine留下了。
兩輛車,幾個帶路的阿拉伯人,我們到了一處可以稱之為山的地方,褐色的巨大石塊,上帝,Oh 不,阿拉真主可能也發現了這幾座連著的大山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山的稜角全被磨平了。
我緊緊跟在伯爵大人的屁股後面,因為我知道,他第一個發現了有壁畫的山洞。
當置於陰涼的山洞裡面,面對著低坡度的石壁上用紅色顏料畫著的正在游泳的人的時候,震驚是不言而喻的。
幾個人在此停留了一上午。Katherine在臨摹,其他人則在忙著拍攝,我將開始發癢的手背在身後出去抓了把沙子用指尖磨來磨去。
真想摸摸那些壁畫的顏料。不會掉色這麼神奇難道是時間長了風化在了石頭裡面嗎,或者一碰就模糊了其實只是色彩斑斕的假象?
估計考古學家們知道了我腦子裡的古怪想法一定會把這地方圍起來,然後將我趕到外面去。我這種好奇心太危險,手指一碰,指不定人類的一段歷史進程就灰飛煙滅了......
下午又走了一段路,直到天黑才停下來紮營。
我跟Katherine坐在沙堆的頂端,一邊抽煙一邊看星星。
「為什麼你的香煙味道這麼細膩?」她忍不住又向我要了一根點燃了。
「有嗎?」我回答。
反正都是尼古丁,哪來的區別?我忍不住深吸口氣,望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出神。
也許是沙漠的曠遠和無際,天空低得似乎伸手就可以觸摸到上面的星辰。
等我將一支煙抽完忍不住又點燃另一支的時候,餘光看見了身邊不遠處踩在沙裡的褐色牛皮鞋。
男士尺寸。
抬頭,他正壓低著眉眼陰沉沉的盯著我。
我努力撇除兩人相似的氣質,不去將他和Amon的臉重合,吸了口煙,「晚上好」。
他緩緩蹲下身,我吸進的煙隨著他的動作停頓了一瞬。
視線被遮擋,嘴唇上傳來微微濕潤的觸感,口腔內的煙慢慢的,被吸走大半。
連帶著我的呼吸。
他微微離開了些,我的耳朵卻清晰的接收到了他深呼吸的聲音。
被他從鼻腔呼出的煙嗆了下,我愣愣的看著他。
他這是在幹什麼?
周圍極其安靜,觸覺也愈加敏感。
溫熱的手指插進我後腦的頭髮中,悠閒的順了順,高挺的直鼻輕輕碰了碰我的,托著我的頭用力壓向他,與我沾著同樣味道的煙草香味的嘴唇貪婪的吸吮我的,輕輕啃咬,滑膩的舌尖鑽進口腔掃過牙齒,卻又猛的停下來退開。
「沙塵暴要來了。」
我莫名其妙的聽著他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扭頭看向緊貼著夜空迅速向這邊移動的滾滾黃沙。
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