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終於摸到了她的脈搏,恰似我想像中一樣。我把她按倒在地上,一雙手勒得更緊了些,她發出咳咳的聲音,伸手撓了撓我的手腕。我們兩個人都跪在地上,面對面對峙了十秒鐘。
「你這個瘋婊子。」我想。
一滴眼淚滑過我的下巴,滴落在地面。
「你這個邪惡的瘋婊子,不僅奪取別人的生命,還要玩弄別人的理智。」我心想。
愛咪那雙明亮的藍眼睛正定定地盯著我,一眨也沒有眨。
正在這時,一個最為詭異的念頭邁著搖晃的步伐「咔嚓咔嚓」地從我的心底走了出來,一下子讓我喘不過氣,「如果我殺了愛咪,那我又算什麼呢?」
好似一道驚雷閃過,我立刻鬆開了妻子,彷彿她是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
她重重地坐到了地上,又是喘息又是咳嗽,過了一會兒終於喘過了氣,發出一陣陣參差不齊的呼吸聲,還拖著一種奇怪的尾音,聽上去幾乎有些撩人。
「那我又算什麼呢?」這個問題的答案並非冠冕堂皇的一句話——那你就會成為一個殺人兇手,尼克,你會淪落得跟愛咪一樣壞;公眾曾經把你當作殺人兇手,你的舉動會坐實他們的想法。「那我又算什麼呢?」——這個問題深入骨髓,實在令人心驚:如果沒有愛咪與我唱對手戲,我會是誰呢?因為她沒有說錯,作為一個男人,我在愛她的時候展現了自己最動人的一面,我和愛咪只相識了七年,但我無法再回到沒有愛咪的生活,無法再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在她開口之前,我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件事,我已經想像過自己和一個普通女人在一起的一幕幕,那是個甜美而普通的鄰家女孩,我想像著自己向她講述愛咪的故事,告訴她愛咪是多麼無所不用其極,其目的只是為了懲罰我,只是為了回到我的身邊。我能想像出這個甜美平庸的女孩會說些索然無味的話,比如,「天哪,這麼會這樣」,「天哪,我的上帝」;我也知道自己心中的陰暗面會盯著她暗想:「你還從來沒有為我殺過人,也從來沒有設過圈套陷害我;對於愛咪做過的一切,你連門道也摸不著,也永遠不會如此在意。」我心中那個被寵壞的「媽寶男」不可能與這樣的女人好生相處,很快她就不單單只是普通,她會變得不合標準,而那時我心中就會冒出父親的聲音,說一句「蠢賤人」,然後把事情接手過去。
愛咪一點兒也沒有說錯。
所以說,我也許壓根兒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愛咪是一味毒藥,但我無法想像缺了她的世界。如果愛咪不見了蹤影,我會是怎樣的人呢?那樣的世界壓根兒找不出一個讓我感興趣的選項。但話又說回來,愛咪必須就範,扔到監獄裡關起來對她來說是個滿不錯的結局,那樣就可以把她關進牢籠免得折磨我,而我卻可以時不時去探望她,或者至少想她一下。
把她關進牢裡的人必須是我,這是我的責任;正如愛咪覺得是她成就了我,我也必須擔下罪名——是我把愛咪逼到發瘋。別處可能有無數男人曾經愛過愛咪、為愛咪爭過光、聽從過愛咪的使喚,還覺得自己幸運得一塌糊塗,那些男人滿腔自信,絶不會強迫愛咪戴上假面,他們會讓愛咪做回自己,做回那個完美、嚴苛、聰慧、迷人、創意十足、貪得無厭又妄自尊大的她。
別處有足以寵溺太太的男人。
別處有足以讓太太保持理智的男人。
愛咪的生活原本可能有千百種結局,但她偏偏遇上了我,於是禍事降臨了,因此阻止她的責任也落在了我的頭上。
不是殺了她,但要阻止她。
把她老老實實地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