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顏醒來的時候,窗外暗沉沉的一片。
她半睜著眼睛,等視線不再那麼模糊,才看清楚了周圍的環境。
白牆,白燈,白窗簾。
空氣中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這是屬於醫院獨有的氣味。
陳清揚正坐在床邊翻看著一本小說,黎顏的外公剛剛離開,這斷並不怎麼長的時間卻讓他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咳、咳,香波……」黎顏的聲音很輕,而且說不出的乾啞,就像久旱的沙漠,連輕微的碰撞都能燃燒起火花。
陳清揚捧著書的手一抖,她剛才好像聽見了大力的聲音?
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陳清揚有些緊張地抬起頭來,黎顏正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看著她。
「嘩啦」的一聲,手裡的書掉在了地上,陳清揚幾乎撲在黎顏的身上:「大力你醒了?!還是說我睡著了?!」
「咳……」黎顏又咳了兩聲,聲音比剛才更微弱了,「我想喝水……」
「水,水!」陳清揚刷的站直了身體,手忙腳亂地找著水,「不對不對,這種時候應該找醫生!方醫生——!」
陳清揚呼喊著方醫生,風一般地刮出了病房。
黎顏:「……」
方醫生來得很迅猛,還帶來了一大幫白衣天使。給黎顏做了一系列的檢查後,方醫生終於如釋重負地對陳清揚道:「病人已經清醒過來,之後我們會為她做一個詳細的身體檢查,你快點通知她的家人吧。」
啊!通知家人!
陳清揚跑到走廊上,拿出了電話。
「向向向向向公子!大力她醒了!」幾乎是在電話接通的一瞬間,陳清揚就激情飛揚地對著話筒喊出了這句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接著嘟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陳清揚:「……」
她一個人站在空曠的走廊上,突然覺得有些冷。
又通知了黎顏的家人,陳清揚終於想起要給黎顏倒水這件事。
再次進入病房的時候,黎顏正死氣沉沉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陳清揚抽了抽嘴角,走到她旁邊:「在醫院這個樣子很不吉利,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當成屍體的。」
黎顏:「……」
她繼續死氣沉沉地看著天花板。
陳清揚給她倒了杯溫水,餵進她嘴裡以後,她才終於結束了這種無聲的抗議:「香波,我怎麼了?」
陳清揚放下水杯,回過頭來瞪著她:「你竟然還好意思問?你自己說說,你今年都幾歲了,居然還會從樓梯上摔下來?!」
黎顏的眉頭動了動,對了,她是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只是……
她微微偏了偏頭,看著陳清揚道:「我睡了多久了?」
「半年啦,懶蟲!」
黎顏的嘴角動了動,剛要說話,病房的門就粗魯地被人從外面推開,「咚」的一聲嚇了她一跳。
向雲澤從門口走了進來,風塵僕僕的樣子就像是剛結束了一場長跑。陳清揚看著向雲澤,有些意外:「向公子,你來得這麼快?」
從她打電話到現在,才過去了不到十分鐘。
向雲澤一路飆車到了醫院,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那顆躁動不已的心臟在接觸到黎顏清澈的眼神時,總算沉靜了下來。
「顏顏……」向雲澤走到床邊,撥了撥黎顏額上的劉海,「你終於醒過來了。」
肯斯尼莊園裡,莫榛正在整理著旅行的照片。雖然坐了一天飛機的身體已經很疲憊了,可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文件夾一共有十幾個G,他有些驚訝自己竟然拍了這麼多照片。那些一路走來的風景,他清楚地記得每一張拍攝時的情景,甚至阿遙在那裡做過什麼。
莫榛的神情一直淡淡的,好像在翻閱著別人的旅行日誌一般。直到那張他和阿遙的合照出現在眼前,放在鼠標上的手指就像突然被人點了穴,僵直得動也不能動。
那張照片,明明應該只有他一個人,可是現在卻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貼著的他的頭,笑得傻兮兮的人。
她的眉眼,她的嘴角,她的每一個表情表情,他都是那麼熟悉。
那是阿遙。
像是猛然想到了什麼,莫榛飛快地叉掉了照片,查看起縮略圖來。
果然,所有照到阿遙的照片,現在都出現了阿遙的身影。逗弄小貓的,欣賞鮮花的,握熱氣球的,微笑的,皺眉的,耍賴的……
每一張照片,她的身影都清晰無比。
莫榛愣愣地盯著電腦,看來只有一個人能解釋現在的情況了。
拿起桌上的手機,莫榛直接撥通了師父的電話。出乎意料的,這次電話那頭沒有再提示空號,而是順利地接通了。
「什麼事?」師父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好似剛剛從睡夢中醒過來一樣。
「為什麼阿遙在照片上出現了?」莫榛這話問得有些沒頭沒腦,師父反應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
「我沒有告訴過你,戴上那個手鐲後照的照片,會在她的魂體歸位後顯示出她的影像嗎?」
莫榛:「……」
你還真沒告訴過我。
他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看了一眼屏幕,是向雲澤。
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不想看見這三個字。
可是他還是掛斷了師父的電話,接進了向雲澤的線:「什麼事?」他有些機械地問出了這三個字,就像在重複師父剛才的話。
「莫榛,她醒了。」簡短的五個字,即使隔著電話莫榛也知道他在笑。
「誰醒了?」
「黎顏。」
黎顏醒了。
莫榛關掉文件夾,又關掉電腦,在沙發上躺下後,才道:「恭喜。」
向雲澤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心情不好?」
「不是,只是剛剛旅行回來有些累。」
「哦。」向雲澤應了一聲,「那你今天早點休息,我過幾天請你吃飯。」
莫榛無聲地笑了一下,沒有回應他的邀約,而是問道:「你知道她是怎麼從樓梯上摔下去的嗎?」
他還沒有忘記,自己只能看見枉死之人的靈魂,阿遙會摔下樓梯,應該不止是意外這麼簡單。
向雲澤愣了一下,道:「瀟瀟說她是踩空了,不小心摔下去的。」
「瀟瀟?」
「黎瀟,黎顏的堂妹,那天剛好黎顏畢業,她跟著她們在外面玩,顏顏那天好像喝了酒,回來的時候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莫榛皺了皺眉,那句向雲澤不經意間叫出口的顏顏,果然還是有些刺耳。
「嗯,她剛醒,你好好照顧她,我先睡了。」莫榛心裡有些煩躁,說完這句就掛斷了電話。
向雲澤聽到電話那頭嘟的一聲,也皺了皺眉。如果莫榛不問,他可能還不會多想,可是現在,他忍不住覺得這件事裡面有蹊蹺。
黎顏雖然很少喝酒,但黎家人的酒量很好,黎顏怎麼會因為幾杯啤酒就連樓梯都看不清了?
他朝病房裡看了一眼,本來還算寬敞的房間裡擠滿了人,黎媽媽還在抱著黎顏哭,就連黎爸爸的眼睛都有些紅紅的了。黎瀟和陳清揚站在最外面,向雲澤忍不住多看了黎瀟幾眼。
她的臉色有些白,還隱約透著幾絲慌張。
方醫生站在她的旁邊,看不下去似的走上前,以病人需要休息的理由將所有人都趕出了病房。黎瀟站在原地,回頭看了黎顏好幾眼,最後還是被陳清揚拖走的。
真是越看越可疑。
可是她為什麼要說謊呢?在所有兄弟姐妹中,她和黎顏是最親的,所以才連黎顏的畢業狂歡會都捎上了她。
向雲澤還沒有理清頭緒,大家已經商議出由黎媽媽留下來照顧黎顏,其他人回家睡覺。向雲澤本來也想留下來,可是他被分配到了送陳清揚回家的任務,只能作罷。
路上,陳清揚的心情很好,她甚至已經在計畫接下來的格雷梅旅行了。
哦,對了,這件事還忘了跟大力說,明天一定要告訴她,她絕對會很激動的。
「清揚。」向雲澤冷不丁的兩個字,嚇了陳清揚一跳。她回過頭來,不滿地看著向雲澤:「都說了不要叫我清揚!」
向雲澤挑了挑眉:「那我跟顏顏一樣,叫你香波?」
更糟好嗎!
「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
「shampoo?」
陳清揚:「……」
向雲澤輕笑了兩聲,回歸正題:「你還記得你們畢業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什麼發生了什麼事?」陳清揚扭過頭,不想搭理向雲澤。
「我總覺得顏顏不會因為喝幾杯啤酒就醉得摔下樓梯。」
陳清揚皺了皺眉,也跟著認真了起來:「那天晚上我們唱完歌還去吃了燒烤,大家都喝高了,可是你知道的,大力她雖然不怎麼喝酒,但她酒量很好,我們寢室沒一個能幹過她。」陳清揚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回憶,「那天大力被大家灌了三杯,那個杯子不大,加起來可能才一瓶多,她走的時候還很清醒,還是她把我們送上出租車的。」
「之後呢?她和黎瀟一起走的?」
「嗯,我記得她們說想走路回去,吹吹風醒醒酒,所以才會路過那個百步梯。」就是在那個百步梯,黎顏失足摔了下來。
向雲澤恩了一聲,看著前方沒再說話。
陳清揚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懷疑大力不是自己摔下去的?可是不可能啊,那天只有她和黎瀟,總不可能是黎瀟把她推下去的吧?」要真是這樣就太狗血了!比她的小說還狗血!
向雲澤的眉峰動了動,只是道:「明天問問顏顏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