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空中飛人馬戲團

  綠色森林的另一邊傳來了喧鬧的音樂。隨風搖曳的樹叢,也彷彿呼應著有節奏的鼓聲,快樂地扭動身體。

  我們和旋風是朋友

  我們和旋風舞起來

  普天之下,僅此一家

  再無分號──

  我們是空中飛人馬戲團

  快來看呀 你會大開眼界

  快來看呀 老爺爺老奶奶會返老還童

  快來看呀 孩子們個個歡天喜地

  空中飛人馬戲團

  盛大演出開始啦!

  「噢,」米娜面露微笑,「是演小妖精的人在唱歌。」

  森林深處,林木參天,二人緊追著米娜歡快的腳步往前走。不一會兒,視界豁然開朗,亙歡呼起來。

  倒映著藍天的湖面上,搭建了一個大型浮動舞臺。舞臺骨架上處處掛著色彩豔麗的東西,仔細一看,全都是身手敏捷的大人和孩子。他們身著豔麗服裝,或攀往高高的腳手架,或單足立在柱頂上,麻利地趕著搭檯子的工作。他們邊工作邊用美麗的聲唱著歌。看到這一切,彷彿已在觀賞美妙的演出。

  「亙,你看,那就是我原來用的秋千!」

  米娜指點之處,有一個細鐵絲編成的秋千,呈尖尖的月牙形,在舞臺中垂掛在特別高出一截的地方。

  「哇!好看極了!」

  基.基瑪情不自禁地大聲喝采。也許是聲音順風刮到湖面上了吧,在米娜的秋千旁幹活的紅衣小人回頭望向這邊,隨即大叫起來:

  「哎,是米娜!」

  米娜也向他招手:「帕克!」

  「噯!米娜回來啦!」

  紅衣小人一邊用清亮的童嗓音喊著,一邊麻利地攀下腳手架。其他人也停下手,望向米娜這邊來。歌聲停止了,代之而起的是眾人的歡呼聲和叫喊聲:米娜!米娜回來了!你上哪兒啦,好擔心喲!米娜衝向湖畔,亙二人緊跟其後,三人被包圍在溫馨在歡迎風暴中。

  「不辭而別,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

  米娜眼含淚光低下了頭。一隻團扇般的大手輕撫著她的頭。

  「雖然看到了你留的字條,但因為情況不明,大家都很擔心呢,平安無事就好啦。」

  「埃阿洛加.埃列奧諾拉.空中飛人馬戲團」的卜卜荷團長的是比基.基瑪還要大一號的大個子。在亙看來,團長的臉挺像現世的豬,但這張威嚴的臉一笑起來,對方就會產生無可言喻的安心感。以現世人的年齡感覺推算,團長年約五十。不過,他堅持鍛鍊的身體找不到一寸贅肉。

  團長身旁坐著一個拘謹的少年,米娜叫他「帕克」。他比亙還小,充其量也就是小學一年級的樣子。一頭鮮紅的頭髮,彷彿腦袋在燃燒。他滿臉雀斑,原以為是安卡族的孩子,仔細看卻是帶有一條灰色的長尾巴。機靈的眼珠子閃亮,一會兒看米娜,一會兒看團長,其間小尾巴尖一晃一晃。

  「你不在的時候,我自己一個人練習了各種技巧。雖然很孤單寂寞,但我也忍耐著,堅持苦練。」等團長和米娜重逢的喜悅告一段落,帕克插進來說道。

  「連三周跳都能做啦!雖然只是一次,但的確做到了。可團長說我要表演還太早。」

  米娜替嘟起嘴的帕克撫平:「不過,你唱歌挺棒啊。老遠就一下子聽出你的歌聲了。你不僅能當特技演員,也能做歌手哩。」

  「是嗎?」帕克蹦了起來,「那我要上臺唱!」

  空中飛人馬戲團的團員們在湖畔支起大大小小的帳篷。大家集中到卜卜荷團長的帳篷,圍坐成一圈。帕克在大家身邊蹦來蹦去,後來被團長叫去幹活,不情願地走出了帳篷。

  「哎呀呀,終於能夠安靜地說話啦。」團長說著。

  他望著亙和基.基瑪:「米娜得你們的照顧,實在非常感謝!」

  亙搖搖頭,首先說了「是她救了我」,然後說了迄今的經過。他說完後,卜卜荷團長又一次親切地撫著米娜的頭說:「原來是這樣……你那麼放不下父母的事嗎?」

  「不是的,團長。是因為我沒經驗,完全相信了那兄弟倆。」

  「那麼,你打算以後和這位『旅客』一起上路?」

  米娜端坐答道:「是的。」

  卜卜荷團長凝視著亙,說道:「旅行者啊,你允許米娜跟你走嗎?」

  「當然願意!」亙用力點點頭。

  「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卜卜荷團長滿臉歡喜,「但是,既然難得一聚。今晚就住下吧。看一看我們演出的彩排。雖然明天才開始正式演出,但今晚的彩排完全照正式演出進行。你們就是嘉賓。」

  「哎呀,太棒啦!亙和基.基瑪一定得看呀!」米娜高興得歡蹦亂跳起來,比剛才的帕克有過之而無不及。「團長,我也給劇團幫幫忙可以嗎?」

  「米娜的特技,在那個洞窟已經看過了。」亙笑道,「如果可以的話,倒是想看在舞臺上的演出。」

  「是呀,我也想看。」基.基瑪也點點頭。

  「好吧、跟蕩秋千的夥伴打個招呼。」

  卜卜荷團長把米娜送出外面,帶亙和基.基瑪到一個空著的帳篷。亙他們安頓下來後,不一會兒,進來了一位老婦人,她端著飄香的熱茶送到帳篷。

  「喲,是婆婆呀,您真是細心周到!」

  卜卜荷團長高興地讓老婦人入內,招呼亙他們喝茶。

  「這就是消除疲勞的茶,請用吧。」

  被稱為「婆婆」的老婦人個子瘦小,滿臉皺紋,就像一張軟紙被捏成一團。臉雖屬安卡族,卻有點像青蛙。

  「我這個婆婆是來看旅行者長相的。」老婦人說著,眼勾勾地盯著亙看,幾乎讓亙不好意思起來。然後她冷不防問道,「拉奧導師大人挺好嗎?」

  「噢?哦。老奶奶,您認識導師大人啊?」

  「認識他八百年啦。那位先生從前在雷魔法方面挺差勁,現在還沒有長進嗎?」

  亙笑道:「這點我不清楚。」

  婆婆超然地說:「您是去見女神的。那麼,如果見不到,打算怎麼辦呢?」

  「那──」亙看看基.基瑪。他也不知所措。

  「我覺得一定會見到,所以沒想過見不到會怎麼樣。」

  這是一個誠實的回答。婆婆簡單地「嗯」了一聲。

  「既然如此,婆婆沒有什麼要問的啦。」

  她迅速一掀簾子出了帳篷。亙不解地眨巴著眼睛,團長則苦笑道:「不好意思,婆婆上年紀了。」

  卜卜荷團長再次鄭重其事地對亙說:

  「聽說『旅客』的路途是很艱苦的。米娜是那樣一個命運坎坷的孩子,帶她上路,可能會因此而更加艱難。聽她說過『西格德拉』的事嗎?」

  「是的,聽她提起過。」

  「也考慮過了?」

  「我沒有問題,」亙爽快地點點頭,「不知她跟我一起上路是否能遇到父母,但至少我們可以互相幫助走下去。」

  「既然這樣,我也無話可說了。」卜卜荷團長親切地笑了,「彩排開始前,你們隨意活動吧。大家都想見你們,你們也可以參觀一下。」

  亙和基.基瑪謝過團長的好意,四處參觀,和大家閒聊。得知團員共五十人,馬戲團名字中間的「埃列奧諾拉」是卜卜荷團長已故太太的名字。在湖畔的演出之所以推遲,就是那次火山再次造成的。

  「向這邊刮過來很厲害的熱風,湖上掀起了波浪,不但搭不成舞臺,連小船都划不動。」

  基.基瑪與水人族團員很投契,要學習對方的拿手好戲──生動有力的長槍舞。他們大呼小叫,用木刀比作長槍舞動起來。亙則趁此機會到團員中轉了一圈,問大家是否在山林湖畔等處見過一個穿黑衣的小個子魔導士,回答都是沒見過。大家都表示遺憾,說見到那麼厲害的魔導士就好了。

  到天黑下來,星輝初現時,彩排終於開始了。開場白之後,舞臺照得通明,音樂響起。跳舞女孩唱著亙在樹林裡聽見過的歌登臺。亙完全陶醉了,忘情地、奢侈地欣賞著這場為他們兩人舉行的演出。

  倉促上陣的米娜也表現了女明星的風采,她身穿絢麗的服裝,在令人目眩的高度上輕盈地表演轉換秋千、空中轉身,讓人猛一揪心後來個精彩的亮相。她和帕克一起表演飛換秋千的特技時,亙手心捏出了汗。等二人在聚光燈中落地時,他才拍痛了手掌。

  當演出高潮中結束時,亙看著唱著歌拋灑著花朵的米娜,看著她緋紅的臉,心想:米娜留在團裡不遠行,應該會很幸福。但是,以前的謎,那個讓她非找出答案不可、非窮追不可的謎,驅動著她。亙心想,如果我是她,會怎麼辦呢?

  亙直至演出結束,仍難抑心中興奮,他躺在床上時仍在自問自答,但不一會兒,他便在星星的看護下安然入睡。

  此時,在卜卜荷團長的帳篷旁邊,老婆婆獨自呆呆地說著話。巡視一圈返回帳篷的團長認出了她,跟她打招呼:

  「團長,看得見那個嗎?」

  卜卜荷團長也仰望夜空。好美的夜空,彷彿在漆黑、柔滑的絲綢上撇下寶石的碎屑。

  「是哪一顆,婆婆?」

  老婆婆仍舊仰著頭,答覆:「是嗎,團長還沒有看見?」

  團長站到老婆婆旁邊。

  「噢,那的確是北方的凶星啊!」老婆婆斷然地說:「我老太婆能看見,不是眼花。」老婆婆有些傷感的樣子。

  「那位『旅客』的半身。凶星,是來預告。」

  「是嘛。」卜卜荷團長回應道,「米娜不用受苦就好了。」

  老婆婆默默不答。只是沉靜地仰望著北方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