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亙吃過簡單而美味的早飯,決定離開。
「再休息一下也行呀。身體不要緊嗎?」
「感覺好多啦,謝謝。」
亙仍惦記著基.基瑪和米娜。他們怎麼樣了呢?他們曾經被關在托利安卡魔醫院,肯定已安然逃離了,但此刻在哪裡?既已知道『哈涅拉』逼近,這種心情更為迫切,希望儘早相見。他們的笑容已久違了。
「如果你的夥伴中,有經營達魯巴巴運輸的水人族,」辛.申西說道,「他說不定已返回薩卡瓦家鄉了。總而言之,他們是以老家為根據地跑遍南大陸的。即便你的朋友不在薩卡瓦,因為屬同一族。很快就能查處住處吧。」
「雖然這裡有離薩卡瓦和加薩拉都很遠,但村裡常有巨鳥族來做生意。他們很驕傲,假如有高地衛士跟他們說遇到困難,請求加以援手,他們應該不會拒絕的。到薩卡瓦,巨鳥族大致兩天便可以了。況且你身體也頗輕呢。」
「既然這樣儘早為宜,」辛.申西突然不安起來,「聯邦議會很快就要召集整個南大陸的巨鳥族運送關於『哈涅拉』的報告。在此之前出發為好。」
前往村子,得穿過一片無路的濕地和草叢,大概辛.申西常為購買生活用品而走動,形成了一條踩踏出來的小徑,亙不至迷路。
這個村是亙在幻界見過的最小村落。草叢開闢出來的狹小土地上,十來戶茅草屋頂的簡陋房子擠在一起。可是,利用山勢平緩圍成的畜牧場,卻大得多了,且一一分隔開來。這裡不單有達魯巴巴和烏達,還有許多亙迄今未見過的新奇動物。他們或生氣勃勃地鳴叫著,或犄角相抵玩耍,或食草或假寐。
村長長著長耳狗臉,密簇簇的眉毛下隱藏著一雙小眼睛,閃著和藹的神采。亙的烏達毛色油亮,似乎是特意洗刷過。
「巨鳥族呀,正好來了哩。」
據說他們來村裡進行物物交換,用換季脫掉的長羽毛交換叫作摩爾的小動物。摩爾比老鼠還小,專吃巨鳥身上的寄生蟲,是稱職的清潔工。
「雖然是小小年紀的高地衛士,可高地衛士就是高地衛士。」
村長所介紹的巨鳥族,與之前拯救亙於不歸沙漠的巨鳥族一模一樣,無論是鮮紅的羽毛還是華麗的頭飾,以及其傲慢的腔調。亙有一點多餘的擔心:他們彼此是如何辨別的呢?
「既然高地衛士有求於我,巨鳥族要是拒絕了,也就不成其為巨鳥族了。對把,村長大人?」
「是的一點不錯。」長耳村長笑嘻嘻地應道,「這位是巨鳥族滑翔派的陶高托先生。滑翔派擁有最快的雙翼,眨眼間就抵達薩卡瓦啦。」
「這說法不準確,村長大人。」陶高托挺胸腆肚,振一振翅,「我不僅在滑翔派是第一快手,在俯衝派也是第一快手。可儘管如此,也不可能眨眼之間飛到薩卡瓦嘛。噢,將我們巨鳥族的歷史從始祖誕生說起,敘述至第二代酋長在嘎拉嶺大捷止,這麼點時間還是需要的!」
在陶高托做出發準備時間,村長悄悄給亙一對耳塞,說:
「這是用摩爾毛做的,用它塞住耳朵,即便在咆哮的巨龍在身邊也能安然入睡。陶高托先生的確很快,但話也多,待在一起可夠嗆。」
「明白了。」亙笑道。
「不管他說什麼,含糊地回答就行。別忘了不時感嘆一聲:喲,的確很棒呀!」
亙以為跟在螺絲頭狼的沙漠時一樣,要被陶高托用爪抓起飛行,結果卻有一個編織作為。從陶高托身上懸掛下來。
「就我這麼舒服,真不好意思。」
「身為高地衛士可不能輕易致歉。所謂謝罪,罪狀明確真要謝罪時,要按正規程序進行,這又要提及我巨鳥族始祖了,話說在它羅戰役和談之時……」
陶高托升空前便打開了畫匣子。亙看著聚攏來的村民們,巨鳥升空而去。
巨鳥腳底下擦著家家戶戶的屋頂飛過,孩子們揮動著手臂。亙也向他們揮手。他環顧四周,碰巧遇上了好天氣,澄澈的藍天沒有一絲雲彩。
陶高托一直往上躥升,亙恍如坐在過上車上,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
上崗原野、河流森林,美麗的幻界自然盡收眼底。亙判斷了方向,扭過身子,看見左後方傷心沼澤黑亮的水面,也看見了霧濛濛的濕地,沼澤後面一晃而過的城鎮,一定是提亞茲赫雲了。
村長說升空後會冷,借給亙一件帶棉的外套,真是太好了。他還說,因為陶高托先生熱情高漲,他一定不會借助旅店了,只偶爾小休一下,便直飛薩卡瓦吧。今晚會熬夜,如果打瞌睡,注意別從座位掉下來。
照這樣子,睡不成哩。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景色迷人,亙心情激動不已。
第一次落地小休,是在阿利基達與博鼇邊境的關卡。大道旁邊有行商歇腳的茶館,兆位有許多巴桑樹。在等待辦理通關手續時,亙只挑了一個小的巴桑果,這種紅果吃多了壞肚子。
「腦子裡有地圖嗎?知道我們下面要飛哪裡嗎?」陶高托一邊讓雙翼歇息一邊問。
「一無所知。」亙據實以告,「不過,感覺好極了!」
「身為高地衛士,可不能耽於遊樂。」陶高托擺氣架子,「我們從村子乘風筆直向西飛來。我們的目標是薩卡瓦,從這裡開始得往北,因為薩卡瓦在博鼇沿海的鄉下,這樣走可以吧?」
亙表示明白,拜託了他。
「下面一起飛,在往北方去之前,因為處於上升氣流之中,雖然只是短暫時間,會達到迄今的最大高度。也許能看一眼安德亞高地。哪裡一年到頭雲遮霧罩,沒有一條路,是徒手攀登絕對看不到的高地。」
陶高托自豪地仰天吟唱起來:
「得以觀其鱗爪,也是高地衛士增廣見聞的好機會哩。呵呵。蒙全能女神恩寵,賜我巨鳥族矯健雙翼。!」
安德亞高地。迪拉.魯貝西特別自治州所在地。它還是老神教信徒聚集的秘密地點。
「哎呀,太棒啦!」
這是亙的真心話。陶高托也情緒高漲,通觀手續一完成,二人隨即出發。
陶高托不僅多華,且句句實話。這次起飛很猛,迅猛的上升差點兒把亙甩了下來。
二人螺旋式上升。儘管戴了耳塞,陶高托扇動鮮紅的雙翼的聲音,傳遍亙全身。上升、上升,穿雲破霧,亙的身體突然連同座位浮起,他明白他們已置身迄今的最大高度。
這已經亙從飛機舷窗向外張望沒有區別了。關卡的建築物看上去就像火柴盒。茂密的森林如同一棵花莖甘藍。腳下延展開來的全景畫使亙入迷,一片碧綠和大地泥土的顏色,以及遠處散步的城鎮,星星點點的湖沼如同一面面小鏡子,絲線般的河流。
陶高托說了什麼話,亙取下耳塞。「高地衛士,那邊就是安德亞高地!」
陶高托把喙尖向南面擺一擺,喊道。
「噢噢,現在沒有雲!看見那邊最高處有積雪!」
亙望去,宛如白塔般聳立的雲朵中央,是一塊明顯凸起的灰色高地。他的側面閃爍著無數纖細銀光,那肯定是冰河。
高地頂端的確披著薄薄的白雲。白雲的縫隙很窄,且在不斷變動之中,所以瞥見安德亞高地頂端,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不過,就在那一剎那,亙看見了閃亮建築物尖端。不是一個,是一個又一個地聳立著,反射著雲端落下的陽光,亮晃晃地映在亙眼中。是玻璃還是水晶?或者是冰塑?反射到雲的結晶上,閃耀著七彩虹色。
迪拉.魯貝西特別自治州真的在那種地方?
「要進入往北的氣流啦!請抓牢!」
陶高托打聲招呼,大力扇動雙翼。與此同時,亙腳下的景色為之一變。承受著強大氣流的陶高托如同彈丸般劃空而過,飛向前方。
安德亞高地和塔狀雲朵迅速遠去。但亙仍不能移開視線,直至塔狀雲朵看不見為止。
那──那簡直就是……
眾神的居所。
心中湧起的念頭連自己都感到意外。
那豈不是命運之塔?女神該是在那裡吧?幻界眾生都未曾到過的命運之塔,其實就存在於安德亞高地?迪拉.魯貝西特別自治區的人們之所以不與幻界下界眾生交流,其實他們並非自古以來的老神教信徒團體,而是擁戴女神的居所吧?
自己剛才不是已窺見了嗎?那裡才是目的地吧?
震撼之餘,亙久久地怔住了。即便沒有耳塞,除了體內血液湧流和心臟搏動之外,其餘聲音一概聽而不聞。
陶高托中間小休一下,絲毫不顯疲態,一直往北,再往北飛。到了夕陽西下、夜幕降臨之時,遙遠的前方出現了大海。
因此時已將下了高度,亙不用太大聲便可仰頭向陶高托說話。
「那大海就是環繞南大陸的海嗎?」
「沒錯!」陶高托答道。
「那麼,大海對面就是北大陸嗎啦。陶高托先生曾飛到北大陸去嗎?」
「咳,沒有的事!」
因為陶高托身體震動,亙晃了一下。他連忙抓牢座位。
「高地衛士啊,你不知道嗎?在格開南北大陸的海中間,升騰著一道『針霧』哩!」
「針霧?」
「對,這種霧跟你今天看到的、環繞南大陸中心的安德亞高地的雲霧完全不同,與我們所熟悉的東西完全不同,是可怕的、不吉利的死亡之霧!」
據說那種霧的粒子尖銳如一把把短劍,飛越者無不流血致死。
「無論我們巨鳥族的雙翼多麼有力,被無數針刺的話,怎麼也挺不住的呀。能夠飛越那種地方的,大概只有龍族戰士吧!他們有堅硬的鱗片盔甲護身。據說世上為數不多的龍族居住在飄浮著針霧的海中小島,就為避開俗世。所以,我們也極少遇見他們。」
亙探手褲兜裡,摸摸小心收藏在那裡的、喬佐贈送的紅色鱗片。
亙邂逅喬佐,真的是運氣很好、很重要的經歷。
「商人們的風船承受著女神眷顧之風,往來於南北之間,不過,有時『針霧』會降至意想不到的低處,避不可避。船員們只好下帆離舵,躲進船室,直至『針霧』離去為止,否則馬上就會流血,掙扎著死去!」
不久夜幕降臨,群星開始閃耀。大地沉入黑暗之中。亙在夜風中瑟瑟發抖,他扯攏夾棉外套的領子。
還要再飛多長時間?他真累了,癱在座位上。未幾,亙看見右前方地面上,幾乎令人錯人作星星的許多光粒子,畫著小圈擠在一起。他眨動著眼睛。幻界的夜景真美!
「那就是博鼇首都蘭卡!」
米娜曾經居住的城市。
「薩卡瓦也在附近。在稍微偏西北的方向,很快就能看見了。商業城市蘭卡到深夜也有燈光,在黑暗中清晰可見,但薩卡瓦的水人族有夜視本領,用不著白費燈火。所以在空中不易尋找。」
陶高托展翅西飛,蘭卡夜景轉至左面。再下降,撫頰的涼風混雜著潮水味兒。
陶高托依然精力充沛的聲音喚醒了正在打瞌睡的亙:
「高地衛士,到薩卡瓦鄉下啦!」
即便從座位上探出身子,最初也只是兩眼昏黑。不久,腳下飛過了海灘。白色浪花映入眼中。陶高托往海上飛了一圈,然後折回、降速,平穩地降落。
沒錯,是一個城鎮。看得見草葺的屋頂,看得見房梁,看得見各家懸掛著類似招牌的東西。達魯巴巴在欄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