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當西斯蒂娜.托列吧德斯教堂德下午禮拜時間。信徒們坐在左右兩邊長椅上,中間是一條道路。祭壇上德戴蒙主教在白色法衣披一襲綿鍛刺繡的看起來很沉重的袈裟,將一部皮封面的舊書──大概是祈禱書吧──舉止眼睛的角度,朗讀起來。
亙結印潛入教堂立,藏身於禮拜堂最右邊的一排大燭臺後面。燭臺上無數朵燭焰,冒有青煙晃動著。亙解了結印,做深呼吸,問到一股蠟味,
信徒有上百名。原以為都是安卡族,但之中混有獸人族,令亙頗為驚訝。眾人虔誠地低垂著頭,傾聽主教佈道。就亙聽見的部份而言,出自主教之口的。這本是無可非議的,但一想到這教堂暗地不為人知的另一張面孔,便殊不可解。或者,這些其它種族的信徒還一無所知?
朗讀完祈禱書,戴蒙主教轉入動聽的佈道。他說一套亙只覺得是外表漂亮的話:利利斯的騷亂是不幸事件,我們此時此刻應攜起手來,互相激勵、共度難關。信徒們入神地傾聽著,到戴蒙主教再次向創世之神致謝、結束不到時,眾人一齊站起來,開始唱歌。
禮拜結束,信徒陸續離開禮拜堂。戴蒙主教目送大家離去,關上大門,插上門閂。主教的衣裾佛過打磨光滑的地面,發出輕微的窸窣聲。主教檢查過祭壇周圍的蠟燭的燃燒情況後,開了後面的門,不見了。亙見他沒過來看後面的大燭臺,送了一口氣。
亙從燭臺之間的空隙悄悄爬出來,站起身,撣撣衣腳,察看四周動靜。
咦?怎麼回事?
大門只起著出入外頭的作用。很明顯,祭壇後面,戴蒙主教走掉的那扇門,通向教堂內的其它部份。只能從那闖入?可要過那道門,極有可能與主教或其他人碰面。自己對裡頭的情況一無所知,有可能要相當長時間保持結界狀態。有可能要相當長時間保持結界狀態。身體吃得消嗎?
就這麼一所建築物,一定會有其他出入口。暫且到外面去,把周圍看一遍再說?
突然,他感覺一道目光投向自己,他眨一眨眼。
沒有人。禮拜堂空無一人。不應該有人盯著自己,是心裡作用吧,因為自己太緊張了。
躡足走過長椅後面、前往大門口。伸手去摸門閂──
還是覺得有人看著自己,用視線追隨著自己。
亙手按腰間寶劍,緩緩地環顧四周。這道視線來自何方?
裝飾壁面的彩畫玻璃?上面描繪著種種西斯蒂娜形象:她出現在首飾工匠面前的情景。她用嵌寶玉的勺子痛打惡魔的情景。
雖然描繪精美,但終歸是編造的。她的眼神中不會有生命,不會是她看著自己。
就在亙再次伸手抓住門閂時──某個地方傳來了窸窣聲。亙一驚,回頭望去。
是什麼聲音?
自己的神經緊繃著,似乎連放電的聲音也聽得見。這可跟剛才聽見的、微弱的聲音不一樣。剛才的聲音──好像有什麼在動──
祭壇旁的西斯蒂娜石像座前,今日一如既往堆滿鮮花,香氣淩人。西斯蒂娜腳下踐踏其他種族的細節,用鮮花的方式掩飾,不讓信眾──不,是那些尚未瞭解真相的人們知道。
亙舒了一口起:從大門口處也能看到,有兩三朵白花從石像座掉到地上。剛才的聲音是花掉落時弄出來的。堆得太多,塌下來的吧。
不能再磨蹭了。就在亙小心翼翼地拔開門閂,就要推開大門時,石像座由接二連三掉下五六朵花。從花枝的縫隙間,隱約看得見石像腳踵處。
一瞬間,亙不寒而慄:他覺得是西斯蒂娜像動了腳部,花朵才掉落下來。
咳,胡思亂想。
不過,他還是屏息注視著。
正當此時,戴蒙主教離開的那扇門傳來了「哢嚓哢嚓」的聲音。門即將打開。亙飛快地往旁邊一閃、躲到旁邊的長椅背後。
門開了,有人出來了。法衣拖過地板的聲音。戴蒙主教?不好。如果他向這邊走來,馬上就會看見!
亙緊急結印,布下結界,隱身。
法衣拖地的聲音迅速接近。亙悄悄從長椅子背後窺視,果然是戴蒙主教。他脫下豪華袈裟,恢復一身白色法衣。手持那把勺子──與西斯蒂娜所持勺子一模一樣,把上嵌有寶玉。
與之前在這裡初見比起來,此刻的戴蒙主教更顯得容光煥發。在亙眼中,覺得主教簡直是返老還童了。光溜溜的腦袋油光鋥亮。他突然回想起乘巨鳥而來,在空中俯視這個教堂時的情景。教堂君臨利利斯,其影子覆蓋了全鎮──隨著教堂更具權立、勢焰熏天,連戴蒙主教也不可思議地能量大增?
主教從亙藏身的長椅通過,又往前走了兩列長椅的距離,突然止步。
他用祈禱和佈道時的腔調,平緩而威嚴地說:
「有人施了魔法。」
一瞬間,亙忘記了自己已藏身於結界中,緊緊縮起身體。心臟咚咚地狂跳。
戴蒙主教緩緩扭過頭來,他的嘴角分明浮現出冷笑。
不要緊,有結界呢,他看不見,亙告訴自己。因為呼吸困難起來,他有意識地調整了一下。必須節省哪怕是一點點的身體消耗才新嘎。
「搗蛋鬼。」戴蒙主教說道。他說話間整個人轉過身來了。
「藏在哪兒啦?」
他背對著亙,悠然自得地念叨著。亙在地上爬,打算遠離戴蒙主教。
就在此時,戴蒙主教一扭頭,大喝一聲:「就在這!」
主教手中的勺子直指著亙。嵌在勺子頂端的寶玉亮光一閃,迸射出閃電。亙正半彎著腰,無從躲避閃電。他本能地抬起雙手護住身體。
一陣電擊般的麻痹掠過手掌,然後是手臂。亙「砰」地彈起,從長椅背上方跌落,背部著地。
因為過渡震驚,他甚至感覺不到痛楚。當亙從地板上掙扎站起時,結界消失了,被那道閃電般的光抹去了。
戴蒙教主睨視著亙,滿臉堆笑。他的雙眼像沒有生命和能量的熒光塗料一樣,在黑暗發光。
「怎、怎麼會……」
戴蒙教主跨前一步,逼近:「你真以為,那麼一點生疏的魔法,就能騙過我的眼睛?我早就知道你藏在這裡啦。」
心知肚明而佯裝不知,欲擒故縱?
亙撐著膝頭站起來,手按勇者之劍。戴蒙主教笑得更厲害了。
「你是什麼人?」主教故作嬌滴聲逼問道。他又邁前一步。亙退後半步。
「儘管生疏,可像你這樣能念結界魔法的小孩,倒也稀罕,之前你來訪時,說是高地衛士。」
「我是高地衛士。」亙嚴肅地昂起頭,「揭露弊端、戰勝醜惡、保衛幻界,是我的使命!」
戴蒙主教犬吠般乾笑兩聲,說道:「口出狂言,頗有幹勁嘛。」
亙明顯感覺到主教用評估的目光打量著自己,他厭惡地哆嗦了一下。
「那把劍……」戴蒙主教用勺子指指亙的勇者之劍,眯起雙眼,「還有那眼神,那種魔法──」
他眼睛一亮,臉上又綻開了險惡的笑容:「噢噢,你是『旅客』吧?」
亙沒有回答。他集中精神,調整姿勢,以便隨時可以揮劍劈殺。
「沒錯。你就是『旅客』。」
主教用剛才朗讀祈禱書的、吟誦般的腔調說道。他喜笑顏開,神情甚至有些陶醉。
「可惡的『扎扎.亞克』啊,欺騙神的傢伙啊,從虛偽的女神攬起的汙濁泡沫中產生的、卑劣的僕人啊。你為何踏足這聖地?莫非連你這樣卑賤的存在,也能感受到這教堂放射的光輝?」
亙激動地反問道:「磚匠大道的人在哪裡?」
戴蒙主教將夾雜著白毛的優美長眉一揚:「你說什麼?」
「托尼.範倫在哪裡?他們都被關押在教堂地牢裡吧!」
「原來是這樣。」戴蒙主教皮笑肉開不笑地說,「那可是十分抱歉。你是為了救那傢伙而來的?」
亙大叫道:「他們在哪裡?!」
「『扎扎.亞克』啊。你能找著就找好了。你能看出來的話,你就自己去看吧。」
勺子在戴蒙主教兩手中慢慢地倒換,頂端的寶玉在齊眼的高度。
「可是,你找不到。你也救不了那些骯髒的傢伙。做不到吧?要說為什麼──因為你將葬身此地!」
戴蒙主教把寶玉抵住前額,開始大聲念誦咒語。
「我神封閉於遠古的咆哮啊,永劫時封鎖的靈力啊。讚美我神者衷心祈求您此刻現身。招來天雷!」
教堂內所有的彩畫玻璃像打雷般一起發出耀眼的光芒,令人眼花目眩,亙不禁抬起一隻手遮擋眼睛。腳下傳來的一陣衝擊令他站立不穩,他拼死抓牢長椅椅背。
「我神啊,給欺世盜名者以天誅!」
戴蒙主教攤開兩隻手,聲震屋瓦般吼道。與之呼應,彩畫玻璃再度閃亮。
亙在閃光中看見:彩畫玻璃上描繪的西斯蒂娜們,全都盯著自己這邊。她們右手持勺,將左手的手鏡伸向自己這邊,在鏡子上映現自己的臉。
──噢噢,我們的敵人在這裡。
──我們的敵人就在手中。
所有的西斯蒂娜都目光灼灼。
啪嗒!花又掉下來。亙條件反射般瞥一眼石像,然後立即收回視線。但他就此僵立於地,一時不能動彈了。
不可思議。
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西斯蒂娜石像一邊用腳尖撩開埋住腳踝的鮮花,一邊緩緩走下臺座。
右腳離開台座,踏上地板。左腳抬起。持手鏡的左手垂落在身體一側,發出窸窣聲。持勺的右手如同展翼般平伸開去。
豈有此理,石像不可能動的。這是幻覺。我產生了幻覺。
戴蒙主教仰天大笑:「看啊,欺騙神的骯髒傢伙侵入聖域,連西斯蒂娜也發怒了!」
石像西斯蒂娜有目無珠。但亙覺得,從她單調的灰色石質瞳仁裡,射出憤怒和憎恨,將亙定住不能動彈。
西斯蒂娜像下到地上,高舉手鏡,另一隻手像打網球的反手擊球一樣,把勺子由下向上猛一揮。從勺子前端射出一股衝擊波,包含著毒氣和尖刺的強氣掠過教堂刮來。亙面前的長椅靠背,魔術般「刷」地被截斷,隨即粉碎四散。碎片紛紛掉在亙身上。
亙來不及喊一聲,轉身就逃。
「呵呵,逃呀逃呀,骯髒的傢伙!害怕神的懲罰嗎?可怕嗎?在者教堂裡,豈有你藏身之處!」
在戴蒙主教說話的同時,第二個衝擊波刮過來了。亙伏地避過。他的襯衣下襬被撕開,兩三排長椅被掀翻。
咚、咚。西斯蒂娜每走一步,教堂地面便震顫一下。它離亙已不是三排長椅遠了。戴蒙主教和亙來開距離,舉起勺子再次祈禱起來。衝擊波來了。亙驚險地躲開。左耳垂開了口子,血滴四濺。摔倒可就要完蛋了。西斯蒂娜像的石眼盯住亙不放。
勺子又舉起來了。亙拔出勇者之劍,使出在傷心沼澤悟出的魔法,向著飛來的衝擊波射出光彈。
射來的衝擊波擊碎長椅,與勇者之劍發出的光彈在距亙不足一米處碰撞。光彈阻擊了衝擊波,形成半圓的閃光範圍,把衝擊波反彈回去。
衝擊波被反射回西斯蒂娜像,它高舉手鏡的左臂搖擺了一下。石像一腳踩空,調整過姿勢後,又向嘎很的方向逼近。
西斯蒂娜像並非以自己的力量行動,是戴蒙主教的咒語在操縱它。亙骨碌碌轉動著眼珠子,努力思索著,不讓自己完全沉浸這場難以置信的決鬥中。必須擊倒戴蒙主教,讓他不能發出咒語!
衝擊波。再反彈回去。在光彈阻擊半圓範圍之外,衝擊波的力量掃過背後的大燭臺,燭光同時熄滅。不,是蠟燭頭被切斷了。斷頭帶著尚在燃燒的火苗,墜落在地板上。
──就是這次衝擊波!
西斯蒂娜勺子的前端對準了亙。
──就是這次衝擊波!
西斯蒂娜勺子的前端對準了亙。
──要向著戴蒙主教打回頭!
快回憶起來!是業餘棒球賽。不是和阿克玩過無數次嗎?旁觀的阿克他爸不是表揚說:亙力氣小,可準確性棒極了。什麼球亙都能夠得到。球感太好啦。職業高手都自愧不如哩!
時機決定勝負。調整好呼吸。西斯蒂娜像高高在上,它過來了!
衝擊波帶著兇惡的意志,瞄準亙掃來。衝擊波飛過來,它呼嘯著,要截斷亙的勁勃。
亙舉起勇者之劍射出魔法彈。因腰閃了一下,遲射了一瞬。碰撞發光的範圍就在亙面前展開,衝擊波的勢頭使亙踉蹌後退。好幾根大燭臺的柱子被一下截斷,像愣一下神般靜止片刻,然後隔喘一口氣的工夫,帶著沉悶的聲音同時落下。
「怎麼啦?只曉得躲閃嗎?無處可躲啦,小傢伙!」
戴蒙主教的大笑迴響在教堂裡。
逼至近前的西斯蒂娜石像的臉笑了一笑。它腰施以致命一擊了。勺子在空中劃個弧,在近距離發出的衝擊波,帶著不和諧的「嗡嗡」聲飛向亙。
──職業高手都自愧不如!
亙以擊球姿勢揮動勇者之劍,就像真的打業餘棒球一樣。射出的光彈略為偏離亙的正面,在極險處擋回了衝擊波。不在阻擊範圍的衝擊波擦過亙左肘,身上掠過一股剃刀割傷手指般的寒氣,衣袖撕破了,左邊臉頰「刷」地流出血來。
「哇!」
在西斯蒂娜像後遠處。戴蒙一聲驚呼,連同身後長椅翻倒,摔得四腳朝天。他的白色法衣像風帆一樣鼓起,衣裾扯裂,刮到空中飄舞。
「你、你小子!」
戴蒙主教狼狽之下,西斯蒂娜像一時停止了動作。亙沒有放過這一瞬間。他從西斯蒂娜持勺的右臂下面鑽過,向戴蒙主教衝過去。
「小鬼頭!」
過於肥大的法衣妨礙了掙扎著要站起身的主教。亙幾乎使三級跳遠似的撲向主教,使勁踩踏在法衣寬大的袖子上。手撐地板的主教慘叫一聲摔回地板上。
亙救助戴蒙主教的衣領,將他一把扯起來。亙以主教的身體為盾牌,讓他面向著西斯蒂娜像。
「來吧,來試試看。念咒吧。如果西斯蒂娜像攻擊過來,你跟我一起掉腦袋!」
「膽大妄為的……你這膽小鬼!」
「彼此彼此而已!」
西斯蒂娜像舉著持手鏡和勺子的兩臂,輕輕晃動著。
「鬆開!放開你的髒手!」
「我就不放!」
主教晃動著亮晃晃的腦袋,喊叫暴跳著,想要掙扎,但亙緊緊揪住他。法衣領子「嘩啦」一下裂開。主教雙腳亂瞪,手中勺子向亙亂打一通。
「你的髒手別碰我!」
噢,好吧。亙一下子放開手。拼命掙扎著要逃的主教失去拉住他的手,自己一頭栽倒在地,發出「咚」一聲悶響。
主教「嗷嗷」地呻吟著,蹲著起不了身。亙一伸手,奪過主教手中的勺子。
「這玩意兒,活該這樣子!」
亙緊握勺柄,憋足一身力氣,將頂端的寶玉砸向地板。
寶玉應聲碎裂。碎片四散時,血腥味撲鼻而來。步履蹣跚的西斯蒂娜像靜止不動了,高舉的兩手像是做著歡呼的姿勢。它右手手指鬆弛,勺子滑落下來了。勺子落地發出「哐」的聲音,在亙眼前眼看著變成了沙子。
「嗚嗚,西斯蒂娜大人!」
戴蒙主教割傷了額頭,血流滿面。也許是血糊住了,他閉著一隻眼睛。他不是什麼主教,而是一個骨瘦如材的海島船老船長。
「你小子,西斯蒂娜大人不會放過你!」
隨著戴蒙主教惡狠狠的叫聲,彩畫玻璃再次閃電似的發亮。彷彿與之呼應,西斯蒂娜像的左手的手鏡也開始發光。正詫異間,遠遠的鏡面發射出光線。亙敏捷地閃避。他在地板上來一個滾翻起身時,剛才所在的地板上,有一大塊焦痕。
這回是由手鏡發出光線攻擊?亙因為生氣和詫異,陷於危機狀況中。他因為恐懼和興奮,幾乎情緒失控。隨時可能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
這時,亙左手佩戴的火龍護腕發出紅光。燃燒似的感覺讓亙冷靜下來。高地衛士的忠誠宣誓:我們要繼承火龍遺志,我們是護法的衛士,是真正獵人。
亙站起來。他將閃耀紅光的火龍護腕在胸口處按一下,寶劍一亮,衝了出去。
從西斯蒂娜像的手鏡發射出來的光線,緊追亙不放,在地板上、牆壁上燒出處處焦痕,長椅碎片散落一地,有些仍在冒煙、燃燒。
目標不是西斯蒂娜像,得破壞給予手鏡力量的彩畫玻璃。亙在教堂中奔跑,左閃右躲、前撲後仰,同時向彩畫玻璃發射魔法彈。
一塊彩畫玻璃碎裂了。
──跪倒在女神膝下……
又一塊變成了嘩啦啦的玻璃雨。
──鋤惡扶弱……
又一塊、再一塊。每次魔法彈命中目標、彩畫玻璃粉碎時,再玻璃碎裂聲中,響起了一個女人的尖叫哀鳴。
──直至此身老朽、回歸塵土為止……
只剩一塊、祭壇邊上的彩畫玻璃。它映出正面的西斯蒂娜,她帶著惡狠狠的目光,要撲向亙的同時,也變成了無數的玻璃碎片!
──向著真理之星邁進!
亙喘著粗氣,兩眼通好,回頭望向西斯蒂娜像。她隔著變成了瓦礫堆的一列列長椅,正對著亙。
「受我一槍!」
亙射出魔法彈,帶著亙的意志劃空而過的光彈正中石像前胸。
光彈倏爾消失了,西斯蒂娜像挺立著。亙身子一晃,單膝跪倒,但目光依然不離西斯蒂娜像。
西斯蒂娜像的左手緩緩鬆開,手鏡落地。和勺子一樣,手鏡也在地板上變成了沙子。
「唷唷,西斯蒂娜大人……」
戴蒙主教四腳著地爬向西斯蒂娜像腳旁,僵化的臉上滿是血污。他雙手摟住石像、緊緊抱住。
「天哪!小雜種,你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嗎?!」
未等亙開口,西斯蒂娜像猛地一歪。恢復了純粹的石頭雕像,成一塊破破爛爛、沒有台座、不安穩的大石頭。
戴蒙主教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逃走之前,西斯蒂娜像已慢慢傾斜,轟然撲到,將慘叫著的主教壓在身下。
戴蒙主教的慘叫聲戛然而止。教堂裡,活動著的東西,只有飛揚的塵埃和處處火焰:火焰彷彿搶奪著殘羹剩飯的、膽小的髭狗,舔食著長椅殘骸,僅此而已。沒有彩畫玻璃阻擋的陽光,暖融融地直接照射著這一情景,恍如置身別處。
──我、我贏了。打敗敵人了。
亙一時腰腿癱軟。他彷彿一個潛水時間過長的人,肺部貪婪地吸入空氣。
祭壇邊的門打開,幾名穿法衣的男子露出頭來。他們木然呆立著,等亙轉頭望向他們,他們便一聲驚呼,縮回邊門內。邊門「砰」地關上了。
不能耽擱。已經惹出這樣的亂子了。那些人是主教手下吧。如果他們報告舒丁格騎士團或帕姆所長,眾人就會趕來。到那時以寡敵眾,肯定打不過。
快逃──亙好不容易站起來,剛向大門走去,便聽見門外有人邊跑邊喊:
「喂!喂!不得了啦!教堂裡面出大事啦!快報告警備所!請求救援!」
不好。直接走大門出去,肯定逃不掉,得布結界才行了。亙舉起劍。不過。太累了。僅為結印而舉起劍,便一陣暈眩,幾乎倒下。
照這樣子,要被抓住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是,傳來一個吃驚的、悶聲悶氣的聲音。亙循聲望去,只見西斯蒂娜像原先所在的、擺滿鮮花的台座處,露出一名男子的腦袋,他瞪圓了眼睛,亙馬上醒了過來。
對了,就是台座。西斯蒂娜像避人耳目地踩踏著其它種族的台座處,就是地牢的出入口。果然符合帕姆所長和戴蒙主教這種人的趣味。
未等男子縮回腦袋,亙竭盡餘力射出魔法彈。男子一聲慘叫,在一陣「咕咚咕咚」聲中消失了蹤影,看來是摔下去了。
亙一步一瘸,以虛弱的身體奮力跑向台座的位置。正如所料,台座移開了,有駕結實的梯子通向下面。亙探頭下去觀察,只見剛才的男子在梯子下面失去了直覺。
亙用發抖的手抓緊了梯子,下到裡面。裡頭是四面石壁的狹窄通道,出出燃著有玻璃燈罩的煤油燈。右手邊有一間小房子,裡面有書桌,椅子和堆疊的文件。辦公室?
沒錯。這裡就是地牢。面前出現柵欄。通道伸向更遠處,兩旁密密排列著牢房。被關在房裡的人手抓鐵柵,頭抵在鐵柵隙間,騷動起來。
失去知覺的男子似是這裡的看守。他腰間有鎖鑰束。亙說聲「對不起」,扒在面前的鐵柵喊道:
「大家還好嗎?磚匠大道的人都在這裡嗎?」
「對呀」「對呀」的嘈雜聲響起,一下子聽不清楚的幾個問題隨即擺了出來:「你是誰?」「是來救我們的嗎?」「上面怎麼了?地板「咚咚」地震呢!」
「我是高地衛士!來救大家!」
亙大聲答一句,便奔回梯子下面,操縱臺座後面的把手,將洞口蓋子復位。辦公室牆上掛有一圈繩子,亙用這捆繩子綁好失去知覺的男子,塞在桌下。
鎖鑰束上串有許多鑰匙,亙一番周折才找出正面鐵柵的鑰匙。地牢裡的人們欣喜、焦急,吵成一片。
鐵柵好不容易打開,亙摔倒在地牢的走廊上。人生鼎沸,亙兩手攏在嘴邊喊叫,也無人理會。亙揮起連鞘的勇者之劍,在柵欄上「哐哐」地敲起來。
「靜一下!請靜一靜!」
等人們終於靜下來,亙大聲問道:「范倫先生在嗎?」牢房深處響起一個變了調的聲音,答道「範倫在這裡」。亙跑了過去。
托尼.範倫一臉憔悴。也許因為關押太久了吧,他的臉色發青像只幽鬼,翻骨高聳。束在後勃梗處的黑髮,似乎也較先前見面時稀薄了。不過,他依然目光堅定,一見亙,頓時眼前一亮。
「你不是加薩拉的高地衛士嗎?」
範倫雙手握緊鐵柵。
「你一個人來的?朋友們呢?」
「很遺憾,我獨自來的。」亙也抓住鐵柵,好不容易才挺起身來,「我本想悄悄潛入,但鬧大了。所以,不能回到上面了。此刻帕姆的部下和舒丁格騎士團應該已包圍了這所教堂。」
牢房裡的獸人和水人們紛紛叫喊起來。有人喊叫有人怒罵。當中只有範倫在笑。
「那麼,說不上是來救人了。你也自身難保吧。」
「不好意思,確實是這麼回事兒。」
「打算怎麼辦?」
「除了那梯子以外,還有其它出口嗎?」
「怎麼可能有呢?」
範倫大笑著說道,回頭看看同一牢房的夥伴們。粗獷的獸人和水人們一起吠叫似的笑起來。
「正因為不可能有,所以我們就在這裡挖隧道。當然是悄悄挖的,不為人知了。」
隧道就在牢裡?範倫他們大小著揭開鋪木地板,赫然出現一個洞口。
「已經挖到鎮外啦!」和範倫並排的獸人誇耀般露出堅齒,叫道,「要光是我們,早就走掉了。不過擔心其它牢房的夥伴。現在正是時候,這是你的功勞哇,小朋友高地衛士!來,用鑰匙打開所有牢房!」
亙心頭一輕鬆,幾乎癱軟倒地。範倫從柵欄之間伸出手,及時拉住了亙。
「要挺住。雖然像是受了傷,可別現在就暈倒。得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去才行。」
「噢,好的。」
握鎖鑰束得手也被範倫拉過去。他的眼珠一下子瞪得大大的。
「那──不是我的工具箱嗎!」
他說的是亙繫在腰間的工具箱。
「你見過艾爾扎?」
「對。她沒事。雖然因為擔心你而傷心,但平安無事。」
「太好了……」
「這是她讓我帶上的。范倫先生,我想請你做一支龍笛。我是為此來利利斯找你的。」
範倫瘦削的臉上透出異樣的神采。
「好,明白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不管怎樣都給你做,總之,儘早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