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在酒店裡總愛開玩笑說自己是人肉印鈔機,喝了酒各種淫妄的幻想綺想就像他的畫筆一樣源源噴出不絕,只差沒有叫小姐們變成人形蜈蚣跪趴在地前後串連撿鈔票。
但看在錢的份上,那些奉承的酒店經紀和小姐在他面前表演活春宮也不是沒有過百求百應。他總是用淫穢誇張的要求讓最資深的媽媽桑也招架不住。
A真的是人肉印鈔機,據說在前一夜的酒精麻醉劑還沒散去的天色未明之際,他在豪宅的巨大落地窗前作畫,那就是印鈔票票的過程:只不過畫出來的是一張張面額價值數十萬、百萬的鈔票。
成名之前,他是連美而美都吃不起的廢柴,作品最多只有在文青的獨立咖啡館展出過,直到貴婦M出現,M獨到的眼光看出了他的潛力,她將他的作品推向清冷昂貴的畫廊。
他不擅言詞,她不勉強,維持他天然的本色:這使A的作品更加的神秘。
他喜歡海邊,她照他的意思在台東設計了豪宅。
他喜歡她,她不顧已經是有夫之婦的身份與他上床發生關係。
他不修邊幅,她說如果你想像個野人一樣也無妨;於是有一個慈善義賣在A幾乎是裸體身無寸縷的狀態下,讓貴婦一邊喝下午茶一邊看他作畫,A畫貴婦們,讓她們將畫作帶回家意淫繼續臉紅心跳的幻想。
貴婦M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今天用一塊錢買的東西,明天一百塊賣出去,這就是我的能力。」
擁有這樣能力的女子豈不迷人?
太迷人的東西,即便最瀟灑的藝術家也會動起私心想獨佔,但她不從,即便她的富商先生早就不愛她,貴婦也不願意離婚,M要這個丈夫付出更大的代價:永不自由。
藝術家感覺傷心,離開了都市,躲到鄉下不再畫畫,只做雕塑。
他雕塑著他們真心歡愛的過程,他們認真傷害彼此的姿勢。
有力氣時他可以連續工作二三十小時,就像是前幾年他們使用藥品之後過量的性慾慾望。
低潮時,他可以一整個月都在潛水釣魚,就像是他們冷戰時的狀態。
那天他從海裡打了幾條魚回到住處,貴婦M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他那樣打掃著,沒有擁吻,沒有激情,他只把魚丟在流理台:「你看晚餐怎麼做。」
她看看魚,說這個乾煎,那個煮湯好嗎?
他按耐著心內的激動,指著滿屋子的雕塑淡淡的說:「隨便,這些也全都給你」
像是尋常夫妻的安穩對話點燃了久別重逢的慾望,他們飲酒縱欲直到黎明。
半夢半醒間,貴婦M,他的女人正在撫摸那些美麗的雕塑,男人期待女人看到他的真心,那些都是他對她說不出口的愛與記憶。無聲的走到身後擁抱M,女人咯咯的笑拍打他的屁股,像是懲罰調皮的小男生那樣:「這些東西真的太美了,你成功的蛻變到另一個階段了!」這些話又激起了他的性慾慾望。
「我太愛你了,你的東西好棒…」她喘息著說「你知道嗎?你簡直是個人肉印鈔機…」
人肉印鈔機。
那天之後,他不願再見她,只是用力揮霍錢財,成了酒店裡面號稱「人肉印鈔機」的淫穢無尺度骯髒大戶嫖客。
掐著女孩們的酥胸,要她們當眾說著自己的淫穢妄想。女孩們羞紅的臉,代價很高,沒幾年他又幾乎回到美而美都快吃不起的狀態。
他無所謂了,甚至準備好木炭與繩索。只是遲遲無法下手...
連續幾天門外都有人按鈴,但他都沒理,直到房東帶著鎖匠打開了門,「我們以為你出事了」
陰錯陽差,原來是某個藝術經紀千辛萬苦找到他,連續幾天來拜訪才阻止了悲劇。
「你不知道你現在有多紅嗎?」經紀人打開網頁「這些雕塑在對岸拍到什麼天殺的價錢啊!」
那些正是他送她的雕塑,只是被翻模「限量」地、「少量」地發行了,經紀人驚訝他不知道貴婦M後來的狀況:M在中國投資失利,手上的藝品出清,卻靠著這一批「愛的故事」複製品準備東山再起。
「如果愛可以被複製,愛可以被販賣,那還是我當初給你的愛嗎?」藝術家想著。她對他的愛蕩然無存了,他對她的愛卻無限增生在世界各處。
既然這女人都可以東山再起,自己何不趁著這風頭按下電梯按鍵離開地獄呢?
「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了」經紀人不喜歡暗黑的風格「愛最好賣,我們延續那些雕塑風格,你這邊還有那時期的其他東西嗎?我們可以做些周邊,你知道現在買不起藝品的年輕人她們可是很愛買些公仔、筆記本…」
過了這麼多年,他又開始走藝廊與觀眾接觸,甚至能侃侃而談讓最優雅的聽眾也捧腹,也許是那幾年在酒店的訓練吧!
藝術博覽會的最後一天,他壓軸與觀眾們對談了一下午,說作品、談人生,一群其貌不揚的藏家們在會場的盡頭小聲的評論著他的新作。
「他是我認為最值得投資的創作者」他聽見她的聲音。
其貌不揚的藏家們其實是一群實力雄厚的的土豪,她離開了原來的貴婦圈重啟爐灶,也穿上了那些塑料機能外套。
「大師,不如跟我們這群姐姐們一起用點小吃繼續聊聊吧!」她暗示他這群人裡有金礦。
和以往那群法國餐為主食的貴婦不同,這群的藏家流行各種「真正有手藝的平民料理」,她們穿行在大稻埕翻修過後的日式建築裡找到了一家台式無菜單料理。
酒酣耳熱之際,他想握住她的手,她卻蛇一樣滑溜的閃開:「我這乾弟弟不容易啊,這麼多年作品越來越成熟了!」她拿出手機「跟姐姐自拍一張!」
她迴避過去的關係,姊弟的身份正好避開流言斐語。
一個大姊嚼了嚼剛上的麻油卵孵仔,「ㄟ,阿桂,這卵孵仔味道怪怪的…」
他第一次聽到他人這樣直呼她的名字,桂。
阿桂趕緊嚐了一口,唉啊,沒熟!
「老闆,你的卵孵仔沒熟啦!」她褪去貴婦樣,嘴裡還是雞睪丸的碎屑。
「顧一下形象啦!不是老闆的卵孵仔啦!」
「真的啊,就這卵孵仔臭掉了啦」
一桌女人尖笑起來,唯一個男性聽著他們討論唇齒間碎爛的卵孵仔。他突然害羞了起來,感受到酒店新女孩第一次被羞辱的恥感。
他又再度年輕了一次,像是剛入行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