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夕陽黃昏,司機載著溫暖從淺宇回到洛陽道。
一進門歡姐就告訴她周湘苓被遲碧卡約了去看音樂劇。
晚飯後她習慣上到三樓書房,打算把剩餘的一些工作處理好。
推開門時一愣,寬闊的書桌桌面攤放著一幅國畫,想著不知道是哪個收拾房間的傭人好奇拆開而忘了收起,她走過去把畫捲起,隨手放進旁邊的青花梅瓶裡,然後便皺了皺眉,瓶裡的畫一幅幅全被撕開了蠟紙。
「寶貝……」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受驚的她被人從背後整個攬進懷裡,「噓……是我,是我……」她的下巴被一隻手強行向後抬起,熾烈而渴切的唇瓣深深印了下來,全是她熟悉到靈魂裡的氣味。
狂喜如潮襲上她的心口,只覺滿身新的舊的傷,便連心頭那份不時的悸痛,也全因縈繞周身他的體溫而抹去無痕,久違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下一剎神志復甦,思維短暫停頓後怒氣驟然巨湧。
她奮力掙扎,尖叫,「你放開我!」
佔南弦不得不鬆開她,半垂的眼睫飛快隱去潛然笑意。
溫暖一把抓起桌面的畫砸向他,「你滾出去!」怒火和委屈在胸腔內燒得控制不住,她接二連三抽起瓶中的畫卷劈頭蓋臉地朝他砸過去,「你回來幹什麼?!別讓我見到你!」
「嘿!寶貝,冷靜,冷靜,你會嚇到我兒子的。」他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不躲不避任她丟砸,但就大大退後幾步站到她的安全距離外,以祈讓這個凶悍孕婦能平靜下來。
低頭看見散亂在地上的一幅幅畫,他的眼眸裡閃起無限溫柔。
畫裡面全是他,每一幅。
發洩了一通後,溫暖扶著桌面微微喘息。
這些畫,就像別人的日記,平均每週幾幅,全是她對著報紙雜誌上登出的他的照片畫下,每一筆,每一抹,三年下來她對他的五官尤其那雙清亮眼眸的線條,早已熟悉徹心。
三年,她不記得自己畫過多少幅他的臉容,只知道每一幅畫的左上角都印著四個字,溫暖的弦,畫裡的人他是她的弦,她原以為,哪怕海枯石爛,哪怕藍田玉暖,他永遠會是她的弦。
然而他竟就這樣消失,整整四個多月。
她冷冷地看著他,什麼話也不說。
「寶貝。」他彎唇輕喚,眸光柔軟入心。
她抿了抿唇,終於還是壓下滑到嘴邊的「滾」字,而只是冷嗤出聲,「佔大總裁,分手你也說過了,失蹤你也玩過了,不如告訴我你下一步打算還玩什麼?先讓我有些心理準備,那樣我才能更好地配合你,你說是不是?」
一頓譏諷讓他停止向她的行近,怕再次惹起她的脾氣。
「寶貝……」他柔聲再喚,唇弧忍不住向上翹起,「封面上的你非常美,真的非常美,美得——」他側頭,似乎想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抬眸看她,瞳色如流光幻彩,「美得……我很有感覺。」
她惱得又伸手去抽畫。
「噓……別急,我還沒說完。」示意她少安毋躁,他臉上笑容愈深,「在雜誌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我的女人,是我佔南弦想要的女人,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女人,寶貝,你真的讓我控制不住地心動。」
她眸中的冷怒終於緩緩平復下來,出口的語氣卻仍帶著不甘和責備。
「我問你,我生病住院那時,凌執隱是不是你叫來的?」
「那時溫柔不讓我見你,所以我想,不如讓她早點走人。」
只要讓她親眼見著溫柔的愛侶,不需他再有什麼動作,她自己會得斬斷這份依戀,親手將溫柔送去新加坡。
「臨路呢?也是你私底下做了什麼讓他急著去澳門的?」
「他本身就想過去,我只是把他走的速度稍微加快了而已。」其實他也沒有做什麼,不過是在朱臨路的後院點了把火,讓他自顧不暇飛快滾離她身邊。
「這麼說佔媽媽找我去老房子也是你的意思?」
「第一次不是,鑰匙是她自己給你的。」如果他事先知道,絕不會失策到讓她撞見他和薄一心,「至於第二次,我只能這麼說——她看不下去我悶悶不樂。」
心機深沉得簡直絕世無雙,她不無戒慎,「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嗎?」
「有。」他慢慢向她行近。
「什麼?」
佔南弦小心地把她抱起坐在書桌上,站進她的雙腿間,執起她的手,帶笑唇瓣緩慢覆下,滑過她的耳珠,「這一生,我永是你的弦。」說完他用力堵住她恍然大悟的尖叫,令她跳也跳不能,動也動不得,罵也罵不出,而只能乖乖地被他吻得伏帖在他懷內。
他悄然翹起的唇線似極力忍笑而終於還是隱忍不住,漾出了絕美弧度。
也許,等她生下孩子之後,他會告訴她。
他離開前曾寫了封E-mail給高訪、管惕和歐陽菊含。
大意是……讓他們找點事給她做,別讓她在他離開後有時間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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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九月九日。
籌辦了許久,辟出淺宇整層五樓作為場地的神秘畫展終於公開對外展出,不過所有慕名而來的各界人士都得排在九月十日之後才能進場,首日僅對畫展主人的親友開放,只接待身份被存儲在電腦檔案裡的人。
主持開幕儀式的不是佔南弦,也不是溫暖,而是換上禮服裝的小一宇。
這組建立有龐大數據庫的芯片聯通鑲嵌在門口以及場內的十多個高精高彩的液晶屏幕,負責守門,監測,檢索,收費,以及和參觀者對話。
不用有疑問,這次畫展確實是要收費,而且還因人而異。
當早已復職的劉丹然和遲碧卡並肩而來,拿出職員卡刷過。
一宇彬彬有禮,「劉經理,你好,是次畫展擬向參觀者收取適量費用,所收取費用將全部捐作慈善用途,請在聽到啲聲後輸入你想捐的數字,該捐款將從你的當月薪資裡自動扣除。」
劉丹然大奇,按下一個數目。
「捐款已收到,非常感謝你的善心。」屏幕上打出一朵玫瑰。
遲碧卡笑著也刷過自己的卡。
屏幕馬上打出笑臉,「遲經理,鑑於你的某些特殊貢獻,為了表示感謝,本次收費一萬元,將從你當月的薪資裡自動扣除,兩位請進來參觀。」
遲碧卡慘叫,「一……萬元?!天啊!丹然你聽到沒?一萬元!」天殺的強盜行徑!有這麼表達感謝的嗎?分明就是披著羊皮的報復!
劉丹然笑不可支。
緊閉的金屬門施施然向兩邊收起,將人放進去後再度自動關上,與此同時場內的所有電腦屏幕全部亮起,閃出一行佔南弦親筆所題的漂亮行書,「歡迎參觀,溫暖的弦。」
隨後到來的是已懷上第二胎的杜心同和郭如謙。
兩人按下指紋後,一宇皺了皺眉,「杜小姐,郭先生,很抱歉,由於在全球資訊庫裡搜索不到兩位的結婚證明,按溫暖吩咐,本場畫展拒絕兩位入內。」
「什麼?!」杜心同一急,叫道,「我是孕婦耶!來一趟容易嗎?」
一宇為難地苦起臉,「倒是有另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們進去。」
「你說。」
「只要你們答應在孩子出生後給他起名叫郭毒。」
郭如謙還沒來得及阻止杜心同已手一揮,「沒問題。」
「那兩位請進。」金屬門再度打開。
郭如謙哭笑不得,「心同你怎麼可以答應它。」
「切,我們以後給孩子起什麼名字它管得著嗎?」
「不管你給孩子起什麼,從孩子出生登記之日起它就會連通戶籍數據庫把我們孩子的名字改成郭毒,任何時候只要它發現名字不對,都會自動修改過來。」
杜心同尖叫,「你怎麼不早點說?!」她轉身想出去理論,閉合門邊的屏幕內發出嘿嘿笑聲,「杜小姐,你剛進來還沒開始參觀,請待滿五分鐘再離場,其實郭毒這個名字很有特色,聽上去就像惡毒,老大的老婆真是天才。」
杜心同徹底呆住。
門外管惕和丁小岱手牽手到來,丁小岱好奇問,「真的那麼神奇?」
「你試試就知道了。」
「怎麼試?」
「就叫芝麻開門。」
丁小岱依言而行,「電腦,電腦,請芝麻開門。」
在千分之一秒內完成聲音識別的屏幕馬上打出無數紅心,「親愛的小岱,請回答以下問題,你最喜歡的掌法是?」
丁小岱咯咯大笑,「天下無敵傲視淺宇的降臀十八掌!」說著一巴掌拍在管惕的屁屁上,引來他喲聲呼痛。
「答案正確,請問你最喜歡的暈倒方式是什麼?」
「普通暈!」
「完全正確,確認為丁小妹本人。」
丁小岱興奮地推管惕,「到你了,到你了。」
臀部吃疼的管惕委屈地嘟嘴,「死電腦,快開門。」
一宇不悅,「沒禮貌的管小豬,請回答以下問題,你和丁小妹上床沒?」
管惕傻住,丁小岱又羞又驚,「怎麼回事嘛!你為什麼寫這種問題!」
他尷尬不已,「不是我寫的,肯定是佔美男改了我的程式。」
一宇催促,「到底上了沒?」
管惕斜視它,「沒!」
一宇馬上倨傲地,「老大說你不是男人,請你回去上了再來。」
丁小岱徹底暈死,又不是上廁所,什麼回去上了再來。
管惕只得忍氣吞聲,「上了上了,好了嗎?」
一宇有點迷茫,「可以回答兩次的嗎?」
「我是你爹耶,回答十次都行。」趁它解析混亂的瞬間他在具觸摸功能的屏幕上飛快寫入指令,哼,想整他?連窗戶都沒有。
來不及自行鎖定被修改了程式的一宇慘叫,「你對我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把你給上了,快開門!」
丁小岱掩嘴偷樂。
一宇欲哭無淚地把門打開,當丁小岱走過跟前時,它委屈不已地小小聲道,「娘,管小豬上我是不是亂倫?」
丁小岱幾乎栽了一個跟斗。
在他們進去後,電腦收到網上連線要求視頻參觀的請求。
一宇驚喜地與之對話,「溫大美人,這次畫展只對你一人開放,如果你要讓身邊的凌執隱先生一同參觀,請先回答一個問題。」
凌執隱撇嘴起身,「不看就不看,有什麼了不起。」
溫柔笑著將他按回原地,「什麼問題?」
「如果在溫暖和凌執隱兩人當中要你選一個,你選誰?」
溫柔遲疑了一下,「執隱。」
一宇大怒,「回答錯誤,連線即將切斷,請求永不接收,再見。」
溫柔和凌執隱愕然地就見面前屏幕一閃,對話窗口已被強行關閉。
一宇繼而接通另一個網絡呼叫,一判別出來人是誰,它發出邪惡的恐怖的興奮的喋喋笑聲,往對方的屏幕打出一個黑色骷髏。
「朱太子,很不幸等著你到來的是攻擊程序,你的蠢材手提會在十秒內死機,一分鐘內被格式化,兩分鐘內被燒掉主板和CPU。」
遠在澳門的朱臨路懊惱大叫,「該死的佔南弦!」
當全部處理完畢正想稍示休息時,高訪走了過來。
一宇感嘆,「做人難,做電腦易乎?不易也。」
高訪笑,「南弦呢?」
「老大在家看碟聽歌泡老婆。」屏幕上打出一張女子的相片,「來吧,例行公事。星期六相親約會,我把資料發到你的郵箱。」
高訪驚訝,「誰的意思?」
「太后娘娘。」金屬門打開。
高訪走進去,「幫我謝謝佔媽媽。」
門再次合上,一宇把全部信息打包發往洛陽道一號。
那間全球屈指可數的頂級豪華視聽室裡,正在播放著經典舊片。
溫暖記得年少時看這部原音片時,和佔南弦在戲院裡一坐就是三個半小時,在所有被拍成電影的歐美名著中,克拉克蓋博和費雯麗所演這一部完整版《亂世佳人》是最傳世的經典。
再沒有哪出戲比它更忠實更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原著,從貼切的人物到流暢的劇情,從那個世紀浮華的服飾到壯麗場景,那一場大火,那一巴掌,那一個吻,這幾乎是唯一一部,她在愛上它的小說之後還深深愛上它的電影。
懶散地躺在舒適軟絨長椅上的佔南弦頭枕在溫暖腿上,享受著她餵進嘴裡的藍莓,一邊打開手機上收到的信息,一邊手掌垂在地面的嬰兒籃裡,輕撫逐漸陷入沉睡的小小佔丞因。
臉上漾出淺笑,他把管惕那段遞給她看,「老婆,笑死我了。」
她讀完,忍俊不禁,「你好壞。」拿起莓子餵進他嘴中。
他吮住她的手指,輕噬,微微抬高的臉擦過她胸前的石墜,「老婆,我以前送你的其他東西呢?禮物呢?情書呢?都去哪了?」
「鎖在銀行的保險櫃裡。」
「老婆。」
「恩?」
「我把你家以前的房子買了回來。」
她垂眼看他。
「還有我認識你的學校,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我們常去的咖啡館,我們談戀愛的公園,通通買了下來。」
她微微一笑,「你是為了這些才想賺錢?」
橫肘支在椅面撐起身子,他的臉擦過她胸前圓潤,微彎的薄唇往上到達她的唇,清眸有如最初最亮的辰星,勾起的唇角牽出完美淺莞。
「如果那天沒被楊文中抓走,你會不會來?」
「你問了一千次了。」
「會不會?」修長手指這一次沒有爬上她脆弱的脖子,而是往她的裙下探入,再探入。
她想抓住他,卻反被他的另一隻手扣住手腕,三兩下拆解了她的反抗,長指惡意而緩慢地推進,與強硬動作完全相反的是他薄唇間吐出的說話,帶著寵溺和誘魅而顯得輕柔無比,「會不會?」
「呀……早說過了……不知道嘛。」
「寶貝,我們有三個兒童房,你想兩年添滿嗎……會不會?」
他以身體裹捲著她一同滾落在地面軟氈上,碰巧壓到了遙控器,屏幕上電影悄然熄滅,漫起旖旎氣息的室內響起Westlife的歌,The World of Our Own,我們的世界。
We got a little world of our own
I´ll tell you things that no one else knows
I let you in where no-one else goes
多年以前,當她在他房間裡聽到這首歌時,幾乎一瞬間就喜歡上了。
是他,引領她走進聆聽各種曲風的世界,他的電腦裡永遠一週一換地裝載著面世的最新曲目,而他玩弄各種播放器於指間的迅熟及跟著音樂隨意哼唱的流暢,常常讓她佩服驚嘆。
你總會不斷地遇到某些人,在人生的某個階段是你的引路人。
在被引領的時候,你全無預料以後會發生什麼,只有當走過了那段歷程,從結果處回顧,才有領悟,原來上天安排你遇見這個人,正是為了要讓他帶領你來到人生之路的這一個地方。
日和夜相繼消失,當人變得像歌那麼老時,或不復記從前許多往事,但一定有一個人,此生也不會忘記,當初就是他,把在情路上混沌跌撞的她從山窮水盡中帶出來,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推開了一扇門。
於是在浩瀚的人海裡就有了那樣美好的地方,World Of Our Own,從踏進真愛領域,是他和她,牽著手溫柔地在兩人的世界裡行走。
從她飛過三萬里河山,重新回到他面前的那一刻開始。
有一樣東西,不再是一朝一夕,從此以後,亦不止一生一世。
《溫暖的弦》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