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對自己好嗎?
阿桔說不清楚。
今日之前,她對他只有恨,恨他強迫威脅,恨他仗勢欺人,即便昨 晚他救了自己,她的感激也因後來他的侵犯消散。
然而今日,他雖然嘴上諷刺她,再三調戲她,卻是真的對她好了,就像上次母鹿難產他幫忙一樣,不是口頭的虛無承諾,而是真正做了他這個身份平常根本不可能做的事,為了她才做的事。
她能說他對她不好嗎?
山洞裡他給她台階時的體貼,他背她走路時的穩重,他彎腰將外袍鋪在沙灘上的溫柔,他一點一點幫她除去焦黑魚皮時的耐心,還有剛剛,他差點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只是為了摘花給她。
嫁他?
看著面前的蘭花,阿桔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她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只能轉身往前走。
她不是鐵石心腸。沒有男人如此對過她,或許以前孟仲景也想這樣對她好,但他老實守禮,想不到也沒有機會跟她過於親密。如今趙沉為她做了這麼多,她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
只是,動心不表示就要嫁給他。
她跟孟仲景青梅竹馬,自以為很瞭解他,結果呢?而趙沉,她只知道他出身富貴,知道他很會做生意,知道他冷的時候氣勢逼人,溫柔的時候又讓人情不自禁心慌,也 知道他有一個很好的母親。可她並不瞭解趙沉,連孟仲景都能為一個才認識半月的女人不要她了,她如何保證這個更有錢更出色的男人會一直對她好?
阿桔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一個男人,她只是覺得,普通男人總會比富貴公子少些糾纏。
遠近村子裡,孟仲景那樣的畢竟只是特例,大多數村人都是夫妻相守幾十年。而 鎮上城裡的富貴人家,男人稍微有點錢便會收通房養小妾,姨父那般反而是鳳毛麟角。
阿桔不貪錢,從小就想嫁個老老實實的農家漢子,沒了孟仲景,還有別的,或 許她不會太喜歡他,但她會過得很踏實,阿桔也不信自己就一直那麼倒霉,每個未婚夫都被人半路勾走。
無論如何,趙沉都不適合她,其實趙沉也不瞭解她,他堅持想娶歸根結底還是喜歡她的貌,等過幾年她老了,他又遇到更好看的女人,自然會變心,甚至會像現在對她這樣纏著對方。
阿桔賭不起。或許她再也不會像當初喜歡孟仲景那般喜歡誰,被傷到了也不會太傷心,卻不想再經歷一次背叛。因而趙沉這樣的人物,她不敢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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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沉對著阿桔背影皺眉。
前兩次他求她嫁給他,都被她拒絕,他也沒有多說什麼,但經過在河邊的相處,他能看出來她沒有那麼反感自己了,甚至她剛剛還看他看得出了神,怎麼依然不肯嫁?
他想不明白。
「阿桔。」趙沉再次追了上去。
阿桔低著頭不敢看他,趙沉看看自己身上,先將蘭花放在地上,快速穿好衣衫收拾齊整,再次拿著花追了上去。她還是不肯看他,趙沉脾氣上來了,一手拿花一手將人 扯到懷裡,「阿桔,你告訴我,到底為何不肯嫁我?別說配不配得上,在我眼裡那些什麼都不是,我只想知道你為何不肯嫁我。」
他勒得太緊,阿桔掙脫不開,扭頭斥責他:「放開我,你昨晚答應不再糾纏我的!」
「你不說清楚,我便不放。」 趙沉抬起她下巴,直視她雙眼:「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剛剛我差點摔死也要冒險摘你喜歡的蘭花,還要我怎樣你才肯相信我會對你好?」
他眼裡有熊熊怒火,燒得她不敢看,阿桔垂下眼簾,「趙公子,謝謝你對我這麼好,只是你我真的不合適,沒有別的理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想嫁你,求你放開我行嗎?」
沒有理由……
趙沉低頭看她,「你的意思是,不管我對你多好你都不會嫁,就算我差點為了你死你也不肯?」
他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卻冷得讓人心裡發寒,阿桔不敢看他的表情,低聲道是。
她說話的時候,眼簾低垂眼睫未顫,看得出來她不是口是心非。趙沉冷笑一聲,鬆開她,大步往前走,走了兩三步,他抬手一揚,那簇蘭花便被他甩進草叢裡,凌亂散佈,淒涼,頹敗。
山風好像都比之前冷了,吹乾了她身上的汗。
阿桔望著大步離去的男人。
心情好的時候,他不顧一切去摘花,眼下生氣了,他隨手將花丟掉。他對蘭花這般,對女人會不會也是一樣?喜歡的時候捧在手心,不喜了棄如蔽履。
阿桔回頭,崖壁上只剩一叢碧綠蘭葉,如果蘭花沒被摘走,那些不起眼的細長葉子便會一直守著它。阿桔就想嫁一個平凡普通的男人,他不用長得多好看,不用多有錢,甚至不用會那些甜言蜜語,只要他肯一直陪在她身邊,她就知足了,那就是她想過的日子。
前面男人已經走出很遠,阿桔最後看一眼草叢裡的蘭花,抬腳跟了上去。
她沒有追趙沉,只遠遠地跟著,不至於迷路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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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走著走著阿桔漸漸感覺到一絲不對,山林裡她分不清東南西北,可趙沉不時拐個彎,饒是她沒有進過山,也察覺出他是在故意拖延下山時間了。
是因為生氣嗎?
阿桔擦擦額頭的汗,他想折騰她是人之常情,只是她真的快要走不動了。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開口求他時,趙沉忽然轉身,朝她走了過來。
阿桔不敢看他的眼睛,微微低頭看腳下,等兩人相距十幾步時,阿桔忍不住問他:「我們快要下山了?」
趙沉繼續靠近她,「快了,不過剛剛我故意帶你兜圈子,你看出來了沒有?」
阿桔皺眉,抬頭看他:「你什麼意思?」
趙沉朝她笑了笑,「阿桔,我跟你說過,我娶定了你,也好心警告你別給我機會,不巧這次你被那些惡人擄走,我是第一個找到線索的,因此連夜進山尋人,而我上來之前,特意囑咐陳平今日晌午領伯父他們來這邊山腳下,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們此時差不多要進山了。」
父親要來了,阿桔該高興才是,可男人話裡的深意讓她害怕,一邊後退一邊顫著音問他:「為何……」
「為何昨日沒通知伯父?」趙沉繼續逼近,阿桔退地越來越快,他卻始終不緩不急,聲音也閒談般平靜:「我先上來,當然是想跟你多一些時間相處,我想我對你好,你肯定就願意嫁我了。可你不肯,那我只好換種法子。阿桔,你說,如果我背你下山,被伯父他們撞見,你就只能嫁我了吧?」
雖是詢問,目光卻像一頭狼,阿桔遍體生寒,只覺得之前她的感激心動都像是一場笑話。是她太傻了,能夠對才見過幾面的姑娘威逼冒犯的人,怎會真正對一個人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精心算計過,都是為了讓她心甘情願嫁給他,更是無恥地騙她陪他睡了一晚。
知道自己跑不過他,阿桔退到一株老樹旁,白著臉警告他:「你別過來,你再走一步我就一頭撞死,我寧可死也不嫁你!」
趙沉恍若未聞,只在五步遠處停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那你死吧,如果你再也不想見你的爹娘,不想見你的弟弟妹妹,如果你想讓二老白髮人送黑髮人,如果你想讓你的弟弟妹妹因為沒能在家陪你害你出事而自責一輩子,如果你捨得讓他們難過,你盡可以死。你死了,我照樣會背你下山,我會告訴伯父,你是落在惡人手裡不堪受辱自盡身亡,替你保全名聲,如何?」
阿桔早已泣不成聲。
她不想死,她也不想惹家人傷心,她想跟他們團聚。
「怎麼,又不想死了?」趁她失魂落魄,趙沉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將她抵在樹幹上。
阿桔掙扎,掙不開,她恨他入骨,「我不會死,為了你死不值得!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就算你強背我下山,回家後我照樣會將這一切都告訴我爹,我寧可一輩子不嫁人,寧可落髮為尼也不會嫁你這種衣冠禽獸!」
趙沉低低地笑,右手覆上她臉龐。
阿桔扭頭躲,他扣住她下巴不許她躲,然後低頭,額頭幾乎快要碰上她,喃喃低語宛如地獄傳來的催命符:「阿桔,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嗎?今日我背你下山,會撞見兩位伯父還有趙、周兩家的下人。你答應嫁我,此事保管不會傳出去,否則天黑之前,你先被賊人擄走又與我在山洞獨處一晚的事便會在村中鎮上徹底傳開。屆時就算你不在乎,就算你能出家躲清靜,你爹娘呢,溫婉美貌的長女落得這種下場,他們會好過?你妹妹,長姐名聲壞了,你覺得她能找到什麼好婆家?還有小九,兩個姐姐一個出家一個嫁不出去,哪個好人家還會把女兒嫁過來?你說,這樣算不算是生不如死?」
他似是做慣了這種事情,聲音裡有種蠱惑,牽引著阿桔的思緒。她好像看見爹娘哭著勸她不要去出家,看見原本嬌憨的妹妹困在家裡哀聲歎氣,看見弟弟喜歡的姑娘被她爹娘安排嫁給了旁人……
阿桔渾身顫抖,若非男人提著她,她已經失力跌落下去。不能死,活著也煎熬,她到底該怎麼辦?
阿桔不想求趙沉,可她走投無路,她哭著求他:「趙公子,我求你了,求你放過我……」
她哭的肝腸寸斷絕望無助,趙沉只是靜靜地看著。
他對她百般討好,是她鐵石心腸不肯接受,那就別怪他早點讓她見識這些手段算計。
將來夫妻一體,他會盡全力照顧好她護她周全,但處在那種地方,無論是起初他力爭上游還是將來他位極人臣,她都必須慢慢成長起來,至少能夠自保,現在他只是提前教她而已。
他伸手幫她抹淚,語氣柔和了些:「阿桔,其實我做了這麼多,無非是想娶你,只要你答應嫁我,伯父他們便能好好地過。換個說法,我可以放過你家人,絕不會放過你,現在就看你如何選擇。死,生不如死,歡歡喜喜嫁我,這三條路,無論你選哪條,我都會好好陪你走。」
用溫柔的聲音,說著最殘忍的話。
阿桔閉上眼睛,她有的選嗎?
趙沉看看她,沒有再問,拉著她手轉身蹲下去,將她往自己背上拉。
阿桔本能地抗拒,趙沉猛地加大力氣,她毫無招架之力跌扑在他身上,被他熟練地穩穩地提起,不管她是哭是罵是抓是打,他都不聞不問,一步一步往前走。
這是阿桔第二次被他背,跟上次不同,現在她心裡沒有羞澀尷尬,只有深深的絕望。
他給的三條路,一條是死,一條生不如死,另一條是嫁給他,阿桔完全想像不出嫁給他後會有什麼樣的生活,他就是一條狼,前一刻還在溫柔地舔她,下一刻利牙便會穿破她咽喉……
眼淚慢慢止住,阿桔呆呆地看著男人,他的側臉清冷俊逸,唇緊緊抿著,狠決執拗。
看著看著,阿桔想到了趙夫人,她木然開口:「我不喜歡你,就算為你生兒育女,我也不會喜歡你,這樣你也非要娶?」
趙沉腳步不停:「你早晚都會喜歡上我。」
還是這麼自大。
阿桔苦笑。
前面忽然傳來腳步聲,阿桔辨出了父親的聲音,姨父的聲音,還有一些亂糟糟的陌生聲音。她心中一喜,張口就想喊人,趙沉卻頓住,側頭提醒她:「你最好假裝昏迷,那樣便是不得不被我背著,否則清醒著還讓我背,你父親不會多想,那些下人恐怕要誤會了。」
阿桔無言以對。
哪個好姑娘會無緣無故讓人背著走?除非心裡對他有意。
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阿桔望著前方,想到男人給的他三條路,雙手慢慢抓緊他肩頭,用盡全身力氣,指甲陷進他血肉。
趙沉默默感受她的恨,直到她俯身靠到他肩頭,徹底認了命,他才繼續前行,「你好好休息,其他都交給我,放心,只要咱們兩個定親,這事只會是一段佳話,對你閨譽不會有任何損害。」
沒有人回答他。
趙沉也不需要她回答。
一個時辰後,兩輛馬車先後駛進林家院子。
林賢從第一輛馬車裡跳了下來,轉身從周培手中接過女兒,趙沉跳下後頭那輛馬車時,林賢已經抱著阿桔朝上房走去,身邊柳氏小柳氏林竹等人都極力忍著哭。等林賢將阿桔放上炕,柳氏立即脫鞋上去,摟著昏睡的女兒哭問丈夫:「阿桔怎麼了?她這是怎麼了啊……」
聽到母親的聲音,阿桔再也忍不住,假裝醒了過來,下一刻便撲到柳氏懷裡痛哭。那些害怕和委屈,那些無可奈何和無法訴諸於口的痛苦,只有哭出來才能緩解,才不會窒息。
母女倆頓時哭成一團,好半晌柳氏才拿起帕子拭淚,摟著女兒問丈夫:「你快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賢看看她,想到在山上看到趙沉背著女兒走過來的情景,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
趙沉一直在門外站著,此時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屋中眾人,最後一撩衣袍朝炕上柳氏跪了下去:「伯母,昨日我探得消息,得知大姑娘被惡人擄進山中,連夜去找她, 將她從賊人手裡救了出來。伯母莫急,大姑娘安然無恙,只是驚嚇過度昏了過去。山中夜路難走,我們不得不在山洞中夜宿一晚,今早才匆匆下山。伯母,其實承遠一直仰慕大姑娘,早有求娶之心,只因相識時間太短,恐伯父伯母不放心將大姑娘托付給我才遲遲沒有開口。這兩日在山上,大姑娘昏迷不醒,我照顧她時難免有所唐突。男兒頂天立地,承遠今日誠心向伯父伯母提親,懇請伯父伯母將大姑娘許配於我,我發誓會對她好,一生一世再無二人。」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林家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埋在柳氏懷裡抽泣的阿桔,俱皆震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
柳氏不由自主看向丈夫。
說實話,阿桔出了這種事,如果趙沉不願娶,他們也沒有辦法,總不能死皮賴臉強逼對方負責,人家若真看不上女兒,即便勉強娶了婚後女兒也未必好過。
可是不嫁 他,阿桔已經被他抱過,孤男寡女還在山中宿了一晚,一旦傳出去,阿桔的名聲就徹底完了。因此眼下趙沉主動提親,無疑解了林家的難。
柳氏幾乎已經應允了。
成親多年,林賢豈能看不出妻子心中所想?只是看看聽到趙沉提親卻始終沒有抬頭的女兒,他無聲歎了口氣,雙手扶起趙沉道:「承遠,你對阿桔有救命之恩,現在你願意給她名分,是阿桔的福氣,也是我們林家高攀,只是阿桔大難歸來,我與你伯母現在都忙著安撫她,無心他想,能否容我們緩幾日再給你一個答覆?」
趙沉忙道:「伯父伯母不必顧慮,若能娶到大姑娘,承遠必將對其如珍似寶,若我與大姑娘無緣,我保證今日之事絕不會自趙家人口中傳出去半個字。那好,伯父伯母照看大姑娘吧,承遠先行告辭,三日後再來探望。」
得他如此保證,林賢真心感激,親自送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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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趙沉,林賢進來之後,並沒有馬上跟家人商量這樁婚事,而是吩咐林竹姐弟:「阿竹,你快去燒些熱水,再煮碗薑湯給你大姐喝。小九去後院抱柴火,給你二姐打下手。」
為長姐做事,姐弟倆當然樂意,抹抹眼睛一起出去了。
林賢留妻子小姨子在屋裡照顧女兒,他請周培到外面,低聲道:「妹婿,事到如今,趙公子肯主動提親,他又是那樣的家世,按理說是咱們阿桔高攀了,只是兩家結交不久,我對趙家瞭解不多,就想請你幫忙打聽打聽,你看可好?」
周培有些不太高興:「姐夫這話就見外了,阿桔是我外甥女,我把她們姐倆當成半個女兒看待,趙家的事就算姐夫不提,我也會盡量打聽清楚。姐夫放心,最遲後日晚上,我一定把能打聽到的消息都告知於你。」
「有勞妹婿了。」說完這一句,林賢望著天空歎了口氣,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今年彷彿是長女的災年,先是遭孟仲景悔婚,昨日又被人擄走,如今趙沉提親看似轉好了,可為何他心裡總有些不安,這一切發生地太快,讓人應接不暇。
屋子裡面,在母親的安撫下,阿桔漸漸平靜下來,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避重就輕,那人的事更是一字未提。
結果已定,有苦她想自己吃,再不願讓父母為她牽腸掛肚。
柳氏依然將女兒抱在懷裡,額頭抵著她腦頂,一手輕輕摩挲她長髮:「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咱們阿桔福大命大,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以後娘再也不把你自己留在家中,再不讓你出這種事,阿桔別怕了啊……」
小柳氏坐在旁邊,眼圈也是紅的,握著外甥女小手道:「阿桔,你失蹤的事只有咱們兩家人知道,外面瞞得嚴嚴實實的,你別多想。」
阿桔朝姨母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姨母放心,能回來我就知足了,不會想那些有的沒的。」
她這一笑,柳氏小柳氏心情總算沒有那麼沉重了。
紅日偏西,周培因為有事要辦,先回鎮上去了,小柳氏捨不得外甥女,自己留了下來。
郎中來了又走,開了幾副安神方子,很快廚房熱水也燒好了。
柳氏遞給小柳氏一個眼色,小柳氏心領神會,叫上林竹跟她一起去準備晚飯。西廂房裡只剩母女二人,柳氏摸著長女柔軟順滑的長髮,慈愛地道:「阿桔快洗洗吧,娘幫你洗,你長大之後,娘很久沒有幫你了。」
林竹年紀小或許不明白,阿桔卻知道,她先是被人擄走,後來又跟趙沉在山裡待了一夜,就算她說自己沒有出事,母親不親眼確定一下,肯定也難以安心,。
所以阿桔點點頭,但還是有些羞澀地道:「娘你先出去,等我叫你你再進來。」
「這丫頭,跟娘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柳氏憐愛地摸摸長女腦袋,還是出去了。
門簾落下,阿桔忽的有些悵然,好在沒有持續太久,轉身褪去衣衫跨入水中,過了會兒才請柳氏進來:「娘,身上我自己洗,你幫我洗頭髮吧。」
「好,娘就幫你洗頭髮。」柳氏進門,強裝鎮定地走向木桶,到了近前,她小心翼翼克制著,動作輕柔地將女兒披在肩頭的長髮攏入手中,低頭去舀水時,不著痕跡的打量女兒身上。
姑娘家膚若凝脂,沒有任何被碰過的痕跡。
柳氏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起身時,眼淚滴到手腕上。女兒平平安安,她徹底放心了。
沐浴結束,絞乾頭髮,天色已暗。
或許是熱水消疲解乏,亦或是再次回到家人身邊心安了,阿桔心裡竟比自己料想地平靜地多,笑著跟親人圍在一張桌子前用飯。一家人誰也沒提昨天的事,彷彿那事沒有發生過,一片歡聲笑語。
用過晚飯,柳氏小柳氏都搬到了西廂房,陪姐妹倆一起睡。
躺下之後,屋子裡靜了下來,但阿桔知道,身邊的三個人誰都沒有睡著。
過了一會兒,柳氏側轉過身,手搭在阿桔被子上,輕輕拍著,閒聊幾句後才試探著問:「阿桔,你覺得趙公子如何?」
他狠辣如狼,陰毒如蛇。
阿桔在心裡這樣回答,嘴上卻輕聲道:「娘,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趙公子,之前我是不太喜歡他,但昨天他救了我,如果沒有他,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你們。我感激他,既然他不嫌棄我還想娶我,娘就替我應了吧。」
嫁給那人,她實在無法假裝歡喜,只好這樣應下來,反正只要嫁過去他就滿意了。
她歡喜不歡喜,是真心還是礙於形勢不得不嫁,別說已為人母的柳氏姐妹,就是林竹都能聽出來。
不過柳氏猜錯了長女不願嫁的原因,歎息道:「阿桔你還小,之前受些挫不算什麼,關鍵是以後要放開胸懷過日子。趙公子儀表堂堂謙和有禮,他會對你好的,以前的事你都忘了吧,跟他好好過?」
阿桔握住母親的手,「嗯」了一聲,不再多說。
三日後,趙沉攜禮登門拜訪,不出意料,林家應下了親事。
他面露歡喜,身上沒了之前的沉穩,像個真正的十七歲少年郎,為即將成親而高興,高興到林賢夫妻留他在這邊吃晌午飯,他都沒留,稱要早點回家跟母親商量提親事宜。
他如此看重阿桔,柳氏很欣慰,只要男人有心,就算阿桔現在不樂意,婚後日夜相對慢慢也就好了。
與柳氏的欣慰相比,寧氏心中很是複雜。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跟兒子一起騙婚。
可是不騙,一來兒子真正的身份不好暴露,二來他們以真面目示人,林家會捨得把女兒送進火坑?
一切都是兒子闖的禍!
寧氏將當初趙允廷假造的庚帖放在桌上,皺眉問趙沉:「現在是騙得過他們,明年,將來呢?事情總有戳破那一天,屆時你讓我如何跟他們相見?」
趙沉默默將庚帖收進袖子裡,氣定神閒:「娘不用擔心,婚後我會親自向岳父大人請罪,坦白一切,岳父是明理之人,最多只會怪我,絕不會遷怒於你。」
寧氏冷笑:「婚後賠罪?還不是仗著人家女兒已經是你的了,你吃準了他們不會悔婚嗎?」
趙沉默認。
寧氏忽然有些頭疼,起身道:「承遠,原本你們夫妻倆的事我沒打算多加過問,但阿桔是個好姑娘,被你騙進了這大宅院中,你最好做到那些承諾,否則將來你傷了他,只要她有心求去,我便做主給她和離書。」阿桔跟她不一樣,她無牽無掛,總有退路。
趙沉臉色一變,在寧氏快要進門時揚聲道:「娘你多慮了,不會有那一天的。」
他跟她,絕不會走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