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畢延京要下樓去剪綵,看了一眼腕錶,上午十點;又看了一眼身後抓著背包肩帶留戀不捨的小女生。
電梯裡正好走出兩個少年棋手,他朝他們招了招手,兩個男生立刻小跑著過來。
畢延京讓其中一個男生帶著畢沐到俱樂部各處轉轉。
畢沐睜大了雙眼,有點難以相信。
就……這麼輕易地允許她參觀了?
畢延京進電梯之前,被她喊了一句「堂叔」。
紅潤指尖按在電梯按鍵上,畢延京看她舔了舔下唇,眼神有點飄、神色裡的欣喜藏也藏不住地跟他說:「謝謝堂叔!我不會煩到你的,我保證哦。」
畢延京神色如常,心裡失笑,指尖鬆開按鍵,電梯門緩緩關上。
已經煩到他了才來保證?
現在的小女生真是越來越……好笑了。
2
畢沐對他這間裝修水平頂級、類型新奇的俱樂部本來是十分好奇的,但如今真給了機會讓她慢慢參觀,反倒沒什麼心思了。
因為畢神不在。
身旁的大男生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有點靦腆地領著畢沐走走停停看看聊聊,從第二層到第七層。
「這裡好安靜,是用來做什麼的場所呀?」她問。
第七層沒有大廳,沒有露台,沒有任何多餘的擺設裝飾,只有很多房間和走廊洗手間之類的,是按照酒店的佈局來落成的。
「是我們住的地方。哦,對了,」男生給她指了指長廊轉角那間,說,「畢神有時候會在那間房休息,不過他不住在這裡。」
他說完之後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多嘴了。
因為這個軟萌姐姐是畢神的侄女。
叔侄之間嘛,知道的怎麼會比自己少。
而此時畢沐想的卻是:他的房間?他不住這裡?那是還住在那套公寓嗎?
顯然,大概很少見畢神的親戚來訪,他周圍的人自然而然地把堂叔跟堂侄女之間的關係想得很親近,而且根本不知道他們之間是……隔代又隔代的那種堂叔侄……
2
下面的人一直在忙,整間俱樂部只有畢沐和這個大男生最清閒。
時間差不多到了中午,畢沐覺得有點餓,寢室同胞交代的任務也完成了,她跟他道了謝,準備回學校。男生便帶著她進了電梯。
到了一樓時,門剛開,站在外面的一個男人看見畢沐,目光在她身上轉了幾圈,爾後想起什麼,指著她問:「你是那個小侄女?」
畢沐張了張口,面前的人一身西裝,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高高瘦瘦的,看著有點眼熟,奈何她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都長這麼大了?在哪上學呢?」
畢沐:「………」
她真的叫不出他的名字啊……
「記不得我啦?打籃球的那個,你晃哥哥啊。」這世上就是有這樣一種人,以為自己可以憑一面之緣讓人小姑娘深深記住他,比如陸晃。
「我記起來了,」她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主要是因為他的外形變化有點大,一時沒認出來,「晃哥哥你好呀。」
兩人寒暄了幾句,一直是陸晃在說,畢沐在傻笑。
一個慢熱型的人對上一個話嘮型的,可不是只有傻笑的份麼?
她說自己等會兒要回學校了,陸晃長手一揮,說:「都快到飯點了,還回什麼學校?一塊兒在這裡用吧,你叔叔不是在嗎?」
「不是叔叔,是堂叔……」對於這一點,畢沐挺無語的,寢室同胞也常說畢神是她叔叔,真的不是啊。
陸晃沒把她的話當回事,領著兩人重新回了一樓內部大廳。
「公司的事沒完沒了的,要不我也不會來得這麼遲,」他邊走便跟畢沐說,「我記得,你叫畢沐?」
「嗯,畢沐。」她輕呼一口氣,居然還能被畢神的朋友記住名字,也算一種榮幸了……吧……
「在市內上大學?」
「嗯,在Z大,離這裡很近的。」她有意說很近,表明自己不是千里迢迢趕來看畢神的俱樂部開幕式的。
「小侄女不錯嘛,Z大是名校啊,有空多來玩玩,你叔叔可會玩了。」
「是堂叔……」
陸晃笑了笑,細眉細眼的,笑起來眼睛瞇成兩條線,「反正是他親戚,都差不多的。」
畢沐擰眉:差很多好嗎……
不能讓這烏龍被越來越多人相信,不然以後他們看見畢神對她不鹹不淡的態度,會說他冷血的。
趁他沒說話,她解釋了一句:「我跟畢神,血緣關係很疏的,就是隔代又隔代的那種侄女,不親的。」
陸晃停了腳步,點了點頭,問:「就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咯?」
「……是。」畢沐覺得,應該就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吧。
「這倒有點奇怪。」陸晃小聲嘀咕了一句。
看見畢延京邊挽著袖子邊往這邊走來,他朝他吹了一聲口哨,「我們神,你這都忙完啦?」
「完了,沒你事了。」
言下之意是:你可以滾回家了。
畢延京上身穿著修身版的長袖衛衣,挽起袖子露出勻稱白皙的小臂,氣質乾淨。
瞥見見陸晃身後的女生,他偏了偏頭,伸出食指朝她勾了勾,原本乾淨的氣質一下子混入隨意和不羈。
畢沐有點不自在地從陸晃身後走出來,心裡拚命在吶喊:不是她想留下的,真不是!
「堂叔,我等下就回學校,謝謝堂叔讓我參觀俱樂部。」
「回什麼回,你堂叔都在這了,」陸晃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搭在肩上,又問畢延京,「你侄女還是很安靜啊,是不是你給嚇得?」
他沒理陸晃,只說了句「上樓用午飯」,就一個人率先進了電梯。
3
二樓的餐廳裡,畢沐被陸晃按在餐椅上坐下。
「別拘束,這裡都是你堂叔的好朋友,還有那些,」他指了指另一張餐桌的十幾個青少年,說,「是他這裡的棋手,輩分年齡都沒你大。」
畢沐點了點頭,雙手放在自己腿上,跟他說「謝謝」。
陸晃在她旁邊位置坐下,其實他是看她實在乖巧到有些畏縮了,又以為是被畢神那個壞脾氣給壓迫慣了,所以處處讓她儘量舒適自在一點。
畢沐拿眼角餘光悄悄觀察著,發現這餐廳裡除了服務員,居然沒有任何一個其他女生。
她更加不安地調整了下自己的坐姿。
突然間,原本輕鬆的氛圍變得沉寂不少,原來是畢神進來了。
他在外面打完電話,一手插兜裡走進來,看了眼規規矩矩坐在餐椅上的女生,揚眉,繞到餐飲機前取了瓶果汁拿過去。
畢延京在她左手邊的位置坐下,擰開果汁瓶蓋倒在她面前的杯子裡。
陸晃看著他的動作有點想發笑。
他們神還會照顧人?
真是詭異。
「謝謝堂叔。」畢沐舔了舔唇,一種類似於「受寵若驚」的感覺,在她心裡蔓延開來。
畢延京沒答話,拉開一罐冰果醋,仰頭喝了兩口。
笑話,桌上其他人都是年輕男人,只有酒和他自己的果醋,要是不給她喝果汁,難道讓她喝酒嗎?只會惹更多麻煩。
周治淮匆匆忙忙趕過來,邊擦汗邊說:「徐小胖他們來不了了,聽說市中心那邊在堵車。」
徐小胖?這個名字畢沐記得,好像還有個孫森森,因為他們一個外形特別,一個名字特別。
這些年,畢神身邊的好朋友還在呢,一直都是有人支持著他的吧。
她想到這個,就覺得開心。
至於這個對她而言有什麼好開心,她也沒有問過自己。
「先用餐吧。」神發了話,桌上其他人都沒再等,餐廳裡的氛圍也以小火苗的形勢慢慢熱鬧起來。
陸晃見畢沐只盯著那盤青菜在吃,便給她夾了個紅燒獅子頭。
畢沐說:「謝謝晃哥哥」。
然後陸晃就被另一旁的畢神斜了一眼。
畢延京歪起唇角嗤笑一聲,往後靠進椅背,隔著她的座位用眼神諷刺陸晃:「你特麼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年輕?還『哥哥』?」
「我就樂意,」陸晃也用眼神回諷,不甘示弱,「我們神被叫『叔』,心裡極度不平衡了吧?」
兩人在她身後拿眼神交鋒了幾回,畢沐看著盤裡的獅子頭卻有點尷尬,因為她不喜歡吃這東西。
正尷尬時,一碟香辣蝦突然被移到她面前。
呃……就是那種,直接從轉盤上拿下來放在她餐位前的那種,一整桌就她一個人能夠得到這盤蝦。
畢延京捏著湯勺在喝湯,看她的樣子有點愣,便用有點含糊的聲音問:「怎麼,你不是最愛吃辣嗎?」
畢沐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不是因為面前這盤香辣蝦,而是因為他的聲音。
嘴裡嚼著東西,含含糊糊的,聽起來別樣地有感覺。
嗯……聲控沒救了……
她回過神來說了句「謝謝堂叔」,然後動手剝蝦皮。
白嫩嫩的雙手跟紅辣辣的熟蝦相互映襯,顯得她的手更加像嬰兒的那般。
畢延京的目光在她的手背上停留了一會兒,那上面還有凹進去的指窩,看著跟小娃娃的還真很像。
他的視線又在她全身逡巡了一圈,心裡不禁哼笑。身上其他地方不見長肉,一雙手倒是肉乎乎的,還有臉頰,娃娃臉。
許是很久沒吃蝦了,加之從小就不太會剝蝦皮,畢沐把手上的一隻香辣蝦整得慘不忍睹,『血肉模糊』,七零八落。
畢延京看不下去了,修長白皙的中指和食指夾起一隻蝦,三下二除五就把它的皮整個剝下來,把光溜細滑的蝦肉放進她餐盤裡。
畢沐看痴了,怎麼有人剝蝦剝得這樣快,動作這樣漂亮?
對比起自己剛剛的笨拙動作,她想捂臉遁地……
畢延京本來是拿著紙巾準備擦手的,見她一副呆樣子,還盯著他的手在瞧,便問:「怎麼,不夠?」
想了想,對她來說可能還真是不夠。
以前他可是親眼看她一個人吃了一盤的。
陸晃周治淮等人早就已經驚訝到難以置信,眼前的景象,就是——
他們神,給人剝蝦?
用他那雙據說是全球最值錢之一的天才神手?
剝了一隻不夠,還要再來一隻?
畢沐剛想說什麼,畢神又開始給她剝蝦,於是她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只好低下頭開始吃他放在她盤子裡的蝦肉。
畢延京斂著眉目,一邊用自己的餐,時不時給她剝剝蝦皮,纖長骨感的手指靈活至極,畢沐吃的速度根本趕不上他剝的速度。
她喜辣,他從不吃辣。
一個剝,一個吃,驚了一桌人。
顯然,兩位當事人完全沒意識到這一幕在其他人眼中有多詭異。
另一桌的少年棋手們探頭探腦,飯都顧不上吃,個個在心裡「臥槽」、「我去」、「靠」、「掀桌」、「誰來告訴我這是不是畢神」……
誰說他們神脾氣暴躁、毫無耐心的?
照顧起小女生來還有模有樣的嘛。
那個萌妹子要不是神的侄女,還以為他們神在追小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