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關於跟畢神有那麼一點牽強的親戚關係的事情上,畢沐剛逃離高樂銘的魔掌,轉眼又掉進了寢室三位同胞的魔窟。
「我不去!」畢沐把背包往桌上一摜,手裡還抓著周珊的那架單反,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那又不是他的比賽,他只是帶隊的主教練而已,你們要我像愣頭青那樣衝進去,不把臉丟光才怪!」
周珊的爪子伸向她手裡的單反,被畢沐及時發現,她急了:「你、你們要是一定逼我去,我就把相機裡的照片刪光!」
「壯士!別衝動!」車夢作勢就要上前攔住她,「我們沒說讓你一個人去呀!」
「對對對,我們四個人一起去,一起……所以勇士沐沐,你放下相機,先放下……」盧月一直以為畢沐是那種很乖很乖的女生,沒想到也有這樣「剛烈」的時候。
「那也不要!」畢沐是真的想不明白,同胞們怎麼迷畢神怎麼迷到了這種走火入魔的地步,不就是下星期他要帶著俱樂部的棋手們去參加全國國際象棋俱樂部聯賽麼,她們就第一時間制定好了要去圍觀的計畫。
「而且說不定,那是人家的內部聯賽呢,那樣的話,我們連進都進不去的,還圍觀啥?」
「不不不,中國國象官網的公告欄上都已經公佈了,這次是公開的,還設有觀眾區,」盧月竭盡全力發揮自己的說客本領,「沐沐,你就忍心看著大家無心上課嘛?難道你不也是很想去看的嘛?」
也很想去看嗎?是這樣嗎?畢沐?
有觀眾區,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爭取幾個座位,那樣就可以很近距離地看見他了不是嗎?
她崇拜他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現場看過他在國際象棋賽場上的樣子,哪怕他沒上場,也是好的呀。
畢沐正在心裡自我詢問著,手上的單反就毫無防備地被周珊拿過去了。
「哈哈,沐沐,讓我們看看你都拍了些什麼,要是沒有畢神的近身照,你今晚就別想睡啦!」她們三人邊說邊興奮地湊在單反面前。
畢沐悄悄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書桌上的手機,有點心虛。
幸好她在回來之前就把單反裡畢神的近照傳到手機裡,然後在單反上把它刪了。
那張照片把他定格在那樣驚艷的瞬間,讓人看一眼就能淪陷。要真是傳出去了,別說畢神會生氣,她自己……好像也不怎麼願意呢。
畢沐,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這樣自私又小心翼翼了?
2
深夜,在市內醫學院實習的孫森森看見手機推送新聞上那條說畢延京已經確定不去參加這屆世界智力精英運動會的消息,差點沒把口中的咖啡噴出來。
那傢伙搞什麼?剛贏了世界冠軍,怎麼不趁熱度去參加這種大型知名又權威的國際比賽?以為自己達到神級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孫森森會這麼想,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新聞上面提到的畢神給出的理由,居然是……著手退役。
著手退役?
著手退役!
這大概是孫森森今年聽到的最為震驚的消息了。
半小時之後,他趕到畢延京的BU俱樂部,兩人坐在吧檯前,牆上的時鐘英式掛鐘已經顯示為晚上十一點多了。
畢延京一手晃著裝了果醋的玻璃杯,一手撐著腦袋,慢悠悠地打量著唾沫橫飛的孫森森。
等到孫森森以飽滿又豐富的感情說完了的時候,他才氣定神閒地開口:「我說的是『著手』。」
孫森森正打算再說兩句,又被他堵了一句:「理解能力堪憂,真不知你怎麼考上醫學院的。」
孫森森差點沒被氣得倒下去,他如此正經嚴肅地跟他說了一大堆話,這人,卻不以為意地調侃於他。
「你這麼早退役,以後幹什麼?」
「幹什麼?」畢延京用怪異的語調反問。
他喝了口果醋,又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然後放下,蹙眉道,「誰給我換的這種混合口味?」
孫森森拍桌,「別想轉移話題!」
「你激動什麼?」他依舊懶懶地,跟平時閒聊沒什麼不一樣,連眼皮都沒抬,「不玩國象,不還可以玩電競麼?」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或者橋牌?國際跳棋?好像籃球俱樂部也不錯。」
孫森森:「………」
好的,是我多慮了……
即使知道畢延京從小就興趣廣泛,而且智商高到國際權威機構都測不出來,在許多個領域都不遜色甚至極其出色,其中國際象棋是玩得最好的那一個領域,所以這些年一直是職業棋手。
但是他用這種慵懶且無所謂的口氣說出來,簡直是………不給正常人活路好嗎……
兩人良久沒有說話,畢延京終於睨了他一眼,歪著唇笑,直言不諱:「孫森森,跟你說話越來越沒意思了。無聊。」
孫森森能說什麼?只能乾瞪著眼,瞠目結舌。
畢延京身邊的人,雖然這些年備受他的摧殘和碾壓,還是會受打擊的啊。
「哪個棋手不會退役?我回國,是想把在國內小眾化的國際象棋推廣為全民智力運動,而不是維持自己所謂的『棋神』的地位,明白麼?」
「以後我只會參加時間較短的比賽,超過一週的,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他見孫森森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調侃道:「說句話還要我解釋得透透的。費勁。」
畢延京指了指隔壁練棋的棋室,「裡面那些小孩,不是來這兒玩的。」
孫森森瞬間懂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聽周治淮說,俱樂部裡的少年棋手,最小的才十三歲,但全都是特級大師。他們背負著父母的期望來到這裡,見到棋壇上的畢神,當然不是玩,也不僅僅是想在畢神的指點下提升棋藝,而是想在他這裡獲得更多的資源和那些離開這裡之後就不容易獲得的機會。
誰都知道,平台越高,資源越豐富。
那些甲級聯賽,國際公開賽,各種挑戰賽,世界團體賽……單槍匹馬的少年棋手,總是難以如願去參加。
所以他們才會聚在這裡,所以畢延京才把他們的發展放在自己的個人發展之前。
3
整整一個星期,畢沐都在猶豫著一件事——到底要不要跟寢室同胞去圍觀俱樂部聯賽現場?
心裡有慾望和蠢動的人,總是經不起誘惑的。
她的猶豫,不堪一擊。
結果就是,週日那天,穿著淺條紋中長連衣裙,紮著萬年不變的丸子頭,背著萬年不變的斜肩背包,輕而易舉地就被寢室三個同胞拉了出去。
聯賽是在市內另一間大型國際象棋俱樂部舉辦的。上午八點多,那間俱樂部外面已經有不少棋迷在等待。
到了入場時間,也少見喧嘩,大家都是排著號進去的,秩序井然。
畢沐心想,這些才是真正的棋迷,比機場接機那回的人理智多了。
可是十分鐘之後,她的看法就完全改變了。
俱樂部內,通往主賽場和觀眾區的通道處,大家都自發地站在護欄兩邊,中間空出一條主通道,氛圍也不知怎麼的,漸漸地就高漲起來了,比起機場接機那回,有過之而無不及。
寢室四個女生跟著人群站在護欄左邊,畢沐又是好死不死被推在最前面的那個,身體都挨著護欄了。
「待會兒他們是不是要經過這裡啊?那我得努力往前站。」車夢舉著手機,奮力擠上來。
盧月激動地拽了拽車夢的手臂,「記得抓拍!我看這通道多半是為棋手們準備的,這麼好的機會,一定得拍到畢神大人!」
「有啥用麼?」一直擠不上來的周珊在後邊喘著粗氣說,「你看網上那些照片和報導,遮陽帽和墨鏡是畢神大人的標配,噢,我們一定拍不到他的正臉了……」
她的語氣幽怨萬分,因為上次畢沐交回給寢室的單反里根本沒有畢神的近身照。
還沒等周珊幽怨完,前方的人群開始躁動,呼聲一聲高過一聲,大半人口中喊出的都是同一個名字——「畢神」,花痴車夢更是一把拽住盧月,手裡的手機都快拿不住了。
「別拽我!拍照!拍照!」盧月邊拍掉車夢的手,邊踮起腳尖去側身去看前面的情況。
一隊穿著帶有俱樂部Logo的運動服的棋手陸續進場,大概都經歷過很多次類似場面了,熱情高漲的人群基本沒怎麼影響到他們。
畢沐看啊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上次在BU俱樂部看見的那幾位棋手,好像要更年輕一些啊。
然後她才發現,這一隊棋手應該不是BU俱樂部的,因為後面還有其他俱樂部的棋手進來。
哦對,這是全國國際象棋俱樂部聯賽,邀請了十幾個國內頂尖俱樂部來參加。她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有點懊惱自己的心急。
一般來說嘛,最厲害的那個,應該是壓軸出場的。
畢沐正這麼想著的時候,耳邊就響起了瞬間拔高的尖叫聲,把她嚇得驚了一下,人群也越發激湧了。
「畢神!我見到畢神了!天啊天啊……」
「真人哎!真人!扶住我,不要讓我暈倒!」
「神啊!我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
那個高挑修頎的身影一出現,挨著畢沐的幾個棋迷的情緒就已經激動得快要失控了。
之前都只是預熱,這會兒全場的氛圍才漲到最高點,貫耳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她也被感染,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流都加速了。
畢神走在一隊穿著隨意的少年棋手身後,簡單的牛仔褲搭純黑T恤,黑色遮陽帽壓得很低,遮住大半的眉目,還戴了墨鏡,使得他的整張臉只露出一部分。即使這樣,那輪廓線條也讓一眾群眾看呆,尤其那些崇拜畢神多年又是第一次見到真人的棋迷。
明明BU的棋手是最散亂最隨意的一隊,沒有像其他俱樂部的成員那樣穿著隊服,但他們一入場,就點燃了全場,除開畢神的個人效應,還因為這個剛成立不久的俱樂部被預測為國內實力最強的國象俱樂部。
畢沐被身後激動到不能自抑的棋迷推得左搖右晃,得虧有護欄擋在通道前面,否則早就不知道被推到哪裡去了。
她抓住身前的護欄穩住自己,同時不斷地往前傾身,貪心地想看清楚一點那人的身影。
近了近了,手裡還拎著一瓶果醋之類的飲料,他就那樣從正門那邊走過來。
畢沐只覺得周圍已經爆炸了,各種尖叫,人群推搡,她的雙眼黏在他身上,看著他目不斜視一言不發地從通道經過。
噢,她的神啊,越是置身一堆棋迷之中,越是覺得崇拜著他是如此地熱血沸騰。
但是突然地,某種熟悉的光芒在她面前閃爍了一下,炫目至極。
是他的那顆耳釘。
本來已經經過了畢沐面前的神,側身往她這邊看了一眼,然後眼角跳了一下,折了回來。
折了回來…………
周圍自發地靜了下來,只有各種手機相機對著他的正臉拍照拍個不停。
畢沐抬頭望著眼前的畢神,望不見他墨鏡下的眼睛,只見他雙唇動了動,然後聽見他的話——
「解釋一下,這次又跑來湊什麼熱鬧?」
啊……這句話如此熟悉,好像已經是第三次被這麼問了。
語調這麼不冷不熱的,完了,大概是她又礙著他的眼了……
畢沐正愣著的時候,被身後的盧月掐了一下,頓時反應過來,張了張嘴:「那個……」
「這麼近、這麼近!」
「身材超棒的!」
「畢神認識她嗎?」
「解釋……好像是認識……」
「天啊,好羨慕,居然能被畢神認識……」
嘰嘰喳喳,細細碎碎,剛剛的喧嘩與高漲都消失不見,周圍人群小聲又小聲地討論著,畢竟他本尊就站在面前。
畢沐無措至極,頭一次覺得被人盯著是極其不舒服的感覺,臉也莫名其妙地燒紅。
「跟我進來。」
他的聲音又響起,有著不同以往的清冷。
「嗯?進、進去?」
畢沐望著他,確定他的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又指著斜對面那邊的區域,「可是,觀眾區在那邊……」
畢延京有點不耐煩,把手上的果醋扔給身後一個男生,墨鏡下的眉皺了幾分。
遲鈍如畢沐,當然察覺不到,還一個勁傻乎乎地往後退了,「堂叔,我這次不煩你,我就、就坐在觀————」
「過來,快點,我沒耐心。」
她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周圍人的小聲嘀咕越來越小聲,情緒卻越來越像打了雞血。
畢沐聽不清眾人在嘀咕些什麼,因為此時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畢神的動作上。
他傾過身來,伸出雙臂,穿過她的胳膊窩,像抱小孩一樣,就這麼把她整個人抱起來,越過半腰高的護欄,拎出來。
不,應該說,是把她整個人從護欄內提到通道處。
人群再也無法淡定了,一波又一波的尖叫聲突然爆發而出。
「堂、堂叔!」畢沐緊張得要命,只感覺自己身體懸空,加之被人圍觀。
但前後也就兩秒時間,她人就被他拎到通道處了。
「原來你沒我想像得那麼輕。」他戲謔地說了一句,聲音不大,又被其他人的聲音覆蓋,但畢沐聽見了,霎時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他無視面前小女生的窘迫,重新拿過自己的那瓶果醋,說:「別發呆,跟著我。」
然後就繼續隨意地往前走,好像沒聽見場內棋迷群眾的沸騰聲音。
「那個女生喊畢神『堂叔』!堂叔……我的天……」
「是親戚!親戚來的!怪不得他們認識!」
「那個女生是畢神的侄女?!我去……為什麼我就沒有一個神一樣的叔叔……」
「啊啊啊!畢神抱了她!整個人抱起來!」
「我男神啊!居然抱了那個女生!親戚也不帶這樣的啊啊啊!」
「這畫面……扶我起來!我還能再受一百次暴擊……」
……………………
寢室其他三個同胞也已經驚呆了,有親戚關係就是好辦事,沐沐……果然……好樣的……
畢沐下意識地低了頭,不敢滯留半刻,跟在那人身後,穿過通道進了俱樂部真正的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