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長長的午覺,房間溫度適宜,畢沐睡到自然醒。
照例是發了一下呆,然後趕緊把任務已經完成的消息報告給寢室同胞,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為下午三點。她輕輕走到休息室外面,推開門,裡面的人早就不在了。
畢沐匆匆洗了把臉就進了電梯,想了想,還是給畢神發了條信息。
逛了他的俱樂部、吃了他的午餐、睡了他的房間,總不能悄無聲息地就走掉吧?
嗯……就發條Q.Q消息,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2
畢延京剛走出俱樂部正門,通完一個電話之後,看見手機屏幕上方那個有點滑稽的Q.Q消息提醒圖像。
要是旁人知道他一個年近三十的大男人還在跟小女生發Q.Q信息,估計會笑死,而且跟他的形象氣質完全不符。
當然,他本人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但是他的Q.Q號上,只有畢沐這一個聯繫人,讓他覺得有點……一言難盡。
那女生,就不會問他要其他聯繫方式嗎?
也真是有點愚鈍。
於是愚鈍的畢沐走出來時,他的車子正從她面前駛過,然後在前面幾米處停下,車窗搖下來,顯然是在等她過去。
畢沐在心裡哀嚎一聲:畢沐你真是蠢死啦,還沒離開俱樂部,你發什麼感謝信息啊,這下好了,又要當面感謝一次……
「堂叔——」她小跑上前,彎下腰喊了一句,剛想說點什麼,才發現他正在講電話,只好站在車窗前等著。
畢延京拿下藍牙,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戲謔道:「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那個、我……」畢沐有點臉紅,他眼神裡的打趣讓她結巴,「……我怕自己忘了說,就、就先發了信息。」
他笑了一聲,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示意她上車:「好人做到底,順路。」
她又囧了,因為她在Q.Q上發的信息,有一句——「堂叔你真是好人」。
如此純真樸素的感謝言語,卻被他變相嘲笑一番。
畢沐繞過去,上車坐好,把背包放在自己膝蓋上,坐姿端正。
但是,忽然地,他就傾身過來,手臂從她身前繞過,幾乎把她整個人環在懷裡。
距離太近,畢沐有點慌,身子往座椅裡縮,然後她才意識到——他只是在給她系安全帶。
他身上的男人氣息縈繞在她鼻尖,清淡的,乾淨的,很獨特,像茶香。
這是她的神,當然全身上下都獨特。
3
「你大學二年級了?」
畢延京的話一向不多,但跟這小女生一起,就像跟個小孩在一塊,他心裡放鬆。見她模樣拘謹,便隨口問問,想緩解一下氛圍。
「嗯,我週歲都二十了。」畢沐揪著自己的衣角,有點失落,因為他竟然會問這麼生疏的問題,就像其他第一次見面的大人一樣。
畢延京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二十了?那不算小女生了。
靠,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煩悶地撥了撥額前碎髮,沒再說話。
車內的氣氛太過靜默,畢沐有點不安,側目去看他,掀了掀唇想說什麼,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記得,那個帶她參觀俱樂部的男生說他不住在俱樂部。畢沐下意識舔唇,儘量用最不打擾人的那種語氣問:「堂叔,你還住在原來那套公寓嗎?」
「沒有,剛剛已經經過了我的住處。」他的聲音不鹹不淡,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啊?」畢沐扭頭去看身後的高樓,可是那裡那麼多大廈,看了也沒用。
所以現在不是順路,而是在送她回學校?
「堂叔,」畢沐嘻嘻笑著,模樣討好,「麻煩你了呀,還專門送我回——」
「有事要去Z大一趟。」他打斷她的話。
畢沐「哦」了一聲,討好的模樣瞬間消失了。
原來不是專門送她回學校的呀……
她的神情落在畢延京眼裡,看著好像有點沮喪。
說什麼二十歲了,果然還是小孩子,一點點心思都不會藏,全部散佈在臉上,是個人都能讀出來。
手指不自覺地敲著方向盤,緩慢而有節奏。畢延京似是隨意地開口說:「過段時間有個國象錦標賽,會在你學校舉行,我會露面,以嘉賓的身份。」
他的話剛說完,就感覺身旁人的目光火熱又直直地黏在他身上。
她問:「真的?」
不敢相信又驚喜滿滿的語氣。
畢延京開著車,目視前方,面無波瀾回了一句:「假的。」
「啊?」
啊,就知道不會是真的……
畢沐低下頭揪著自己的背包帶子,也不敢多問什麼。
網絡上,還有那些新聞報導裡,畢神的形象都是高冷不好親近的,帶著所有天才都有的特質——不喜交際,不喜廢話。
對任何智商水平跟他不在同一層次的人,都時常讓他覺得與之無法交流。
但是外界不知道,畢延京最喜歡捉弄人,而且必須是那些可以稱之為「熟人」的人。
此時此刻,他朝旁邊的女孩投去一眼,果真又是一臉的失落。
他頓時覺得有點好笑。
靠,居然有這麼好騙的人?
特麼他是認識了怎樣無知天真的一個傢伙啊。
她的一切情緒變化都跟著他的話語行為而變化,讓他忍不住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影響她到哪種程度。
知道那種發現另一個人的心情完全由自己拿捏掌控的感受嗎?
這種來路不明的快感,差不多趕上了他在棋盤上絞殺對手的那一刻所獲得的刺激感。
4
車子在Z大校門側邊的樹蔭處停下,畢沐解開安全帶的時候,聽見畢神說:「一般情況下,我對小孩子都不會說真話。」
她轉頭去看他,不明所以。
畢延京迎著她的視線,對視之下,兩秒不到,先敗下陣來的自然是毫無經驗的畢沐。
她移開視線不敢繼續看他。
畢延京翹起唇角,補了一句:「為了避免被我欺騙,建議你去網上看看錦標賽的最新消息。」
「…………」
畢沐好騙,不是因為腦子笨,只是因為騙她的是他。
所以,本身並不笨的畢沐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漆黑的瞳仁裡頓時泛出層層欣喜笑意。
抱著自己的背包,畢沐脫口而出:「我們學校有很多你的棋迷呢,真的,堂叔。你一來,一定會轟動整個校園!」
「是嗎?」他歪了歪頭去瞧她,樣子有點痞,卻罩著一層不可名狀的冷清。
她不由自主地多說了一句:「現在車裡就有一個,骨灰級的!」
畢延京哼笑,沒說什麼。
畢沐想捂胸口啊捂胸口,他的笑聲低醇魅惑,好聽到一個新高度,斂下的眉目慵懶而養眼。
她要是再待下去,胸口就該化了。
動作有點慌張地下了車,畢沐站在車窗前跟他道謝,看著他的車子遠去,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不過就是跟他在同一輛車裡呆了二十多分鐘,這心情怎麼像坐過山車一樣跌宕起伏呢?
哎呀不對!他不是說有事要來Z大一趟嗎?怎麼這就回去了?
畢沐站在校門口糾結了好一會兒,完全不知道那只是畢延京隨口胡謅的一句話。
5
「會展一班的畢沐!」
這曾經如雷霆萬鈞的聲音……
畢沐想都沒想,頭也沒回,腳下生風就是一陣跑。
但身後的人顯然比她快得多,剛跑沒兩下,她就被拽住了手臂。
「不是、你跑什麼呀小沐沐,難道我會吃了你嗎?」高樂銘喘著氣,胸前掛著那台從不離身的攝像機。
「團長,我有急事要回宿舍。」畢沐儘量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像是很急很無可奈何的樣子。
她對高樂銘這個學長兼校記者團團長真的是有心理陰影的那種害怕,大一的時候天真地去面試校記者團,進去之後天天被他奴役、使喚、沒完沒了地欺壓,最後畢沐乾脆退了團,那之後才覺得原來大學也可以如此美好。
「那你先回去處理,我在你宿舍樓下等你。」高樂銘早看穿了她這不堪一擊的躲閃。
「好吧團長,我的事……也不那麼急……」
高樂銘得意,「是吧,雖然你已經退團了,但是呢……」
畢沐完全知道他接下來要說哪一類的話,頓時無比怨念。
「……作為曾經的一名校記者團成員,團裡有大事,小沐沐是不是該施以援手?」
「………」她想翻白眼。
「團長,我也沒什麼能力是不?怎麼輪得到———」
「不!你有!」
高樂銘使勁拍了下她的肩膀,把她疼得齜牙,然後才神秘兮兮又一臉正經地跟她說:「你知道嗎小沐沐,這一屆全國大學生國際象棋錦標賽要在我們學校舉行哦,最勁爆的消息是,畢神會作為嘉賓出席並上台演講!」
他知道,現在學校裡,至少有一半女生的「老公」都是剛回國不久的棋壇畢神,猜想著畢沐的肯定也是。
見她已經呆了,高樂銘拿手肘碰了碰她,「小沐沐,你驚喜傻了?」
嗯……確實是驚喜傻了。
臨走前,畢神讓她自己回去查查最新消息,他前腳剛走,這消息後腳就送到她耳旁了。
所以真的會來她學校嗎?
為什麼單是想想覺得心跳會加速呢?
這就是迷戀並深度崇拜一個人的極限感覺嗎?
「喂!你還真的傻了?」高樂銘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他還指望著她幫忙去挖點料呢,「是這樣的啊小沐沐,我聽說你跟畢神是親戚?」
「啊?」
「你舍友、就那個車夢,她說的,」他湊前一點,諂媚與淫.威並施,「你知道,畢神現在在我們學校的熱度,那是史無前例的熱啊。你一定跟他走得近,隨便給我們一點八卦啊邊邊角角的料啊,就能撐起我們校記者團的未來!」
畢沐:「………」
「小沐沐你可要清楚一點:你,畢沐,一直是我們校記者團的驕傲!」
畢沐:「………」
「對你來說,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對我們來說,卻是重新取得師生們關注的絕佳時機啊!」
畢沐:「………」
「我決定——」
「所以團長,你能不能直接說重點?」
高樂銘高漲在半空的情緒立刻跌回到平地上,他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笑著說:「你到時候就扛著我們的攝像機,有模有樣地問他幾個問題,比如感情生活是否處於空窗期、初戀是在什麼時候談的喜歡什麼類型的女性、會不會和國象界裡的女棋手———」
「高樂銘!」畢沐打住他的話,「我又不是校記者團的人,我不去!」
要她冒那麼大的風險,去問她的神那麼些八卦的事?
想都別想!
高樂銘一路跟著畢沐到她宿舍樓下,什麼好話都說盡了,奈何這次她就是不懼淫.威,最後他被宿管阿姨喊住,只好悻悻地回去了。